那个和任熙远一起去买的智能机被修长的手指箍住,张雨宁看着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一把有些不耐烦缺熟悉的嗓音透过无线电波蹿了进来,“过来把药拿回去!”
张雨宁没有说话,她离开那里的时候已经拿走了所有的东西,而心药不存在,所以他口中的药,她不知道是什么,“我不记得我有落下东西在那里!”
“总之离开过来把东西拿走!”一句话落,电话也就挂了。
张雨宁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手指用力得有些发白。应该说,她现在才真正见识到真正的任熙远,高高在上、俾睨众生,连说话都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和压迫。
那是以前他收敛的很好的,但是谁又能期待一个不爱你的人对你有多好?!
那些所谓的药张雨宁并没有打算去拿,身体的伤好了,心里的还在。那那些药要与不要,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任熙远在那间静悄悄的屋子呆了很久,桌面摆着的是前不久他从国外订购的药,打算给张雨宁补身的。尽管那天张雨宁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在找过他,可是那份牵挂一直都在。
她像一道魔障,过不了,战不胜,就连抱着别的女人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她。今天早上喝了很多酒才迷迷糊糊地骗自己去吻别的女人,可是不行,他做不到最后,所以近乎落荒而逃地开车回来了这里。
然后给她打电话,为了维护自尊还要装声作势。这是第一次她对着一个人那样的小心翼翼又渴望靠近,可是他害怕张雨宁那把清泠的嗓音说出拒绝的话,所以匆忙挂了电话。
对着一室的寂静,等候那个人来,就为见她一面!
任熙远从来没有这样这样忐忑而着急地等待过一个人,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似乎有了一年的长度。
华依兰从小给任熙远定下的教育就异于常人,不过六岁他就经常被关在一间空房里,对着几面墙呆过一整天。所以从小他就懂得怎么去忍耐寂寞和克制,像一只蛰伏的狼,在猎物出现之前沉寂默候,在得到之后利落抽身。
但张雨宁是个意外,彻底的意外!
他如今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关系可以因为一件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搞成这样。如果说那件事他真的做错了,而又真的需要为那件事找一个原因,那么最简单的莫过于,他当时并不爱她。
那时候的张雨宁很好,但他仅仅是喜欢。喜欢两个字并不能阻止他去做其他的事,所以在那时候他追了另一个人。
而有追求就有比较,当他潜意识地把张雨宁喝别的女人比较的时候,当那天早上张雨宁温柔平和地照顾他的时候,背着愧疚的心就开始沦陷了。后来一直没有停止过,直至知道自己爱上。
而如今,她把他灵魂深处的那个自己带了出来,然后抛弃在了空旷无人的荒野。
张雨宁没有来!
任熙远颓废地躺在沙发上,揉皱的衬衣在昏暗的灯光下映得这个向来丰神俊朗的人很是沧桑,像是岁月在瞬间流尽,而岁月流淌中的东西,都没有抓住。
凌央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正好过凌晨,任熙远那把沉稳却富有磁性的嗓音没有了以往的慵懒或自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忽视的疲惫。
“要出来喝一杯吗?”
任熙远捏了一下眉心,“不去了!”
凌央嗯了一声,“早些休息!”
好友之间很多事情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语气词就能表达,所以任熙远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凌央的关心,但现在没有那种力气去表示感谢。
在挂了电话之后抓起被丢在一旁的外套跑了出去,急速飞奔的车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驰骋,疯狂得似乎要把压抑在胸腔的情绪爆发出来,宣泄一切的不满。
车停下来之后,任熙远连车都没有下,就在车里看着这个破旧的小区的一幢楼,在眼前,那位于五楼的小房间已经没有了灯光。但似乎透过那浓重的黑暗就能触碰到那个人,所以就算脖子酸痛到无法忍受,还是连低下头都不愿意。
任熙远固执地像个守候自己死去的爱人的大象,在这个地方流连不肯离去。其实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爱上张雨宁,明明两个人都那么理智,都那么不可以忍受委屈和误解,却在当初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在一起。
或许,他沉迷的,不过是她带给他的感受,像婴儿迷恋母亲的怀抱,想毫无顾忌地在那个地方做自己,所以才会这样沉溺着不愿离开。
楼下那辆昂贵的出奇的车在这个夜晚被浓重的雾水湿了一身,车外的人倚着车站着抽了一夜的烟,也看了一夜的那扇窗。
张雨宁挨着床头坐了很久,明润的眸在暗夜里一直没有闭上。有些回忆像是有生命那样,主动地在脑海里播放,提醒着你那曾经有过的一点一滴。于是近乎害怕的,不愿意睡过去。
两个人一个在楼上久久不眠,一个在楼下苦苦守望,却没有一个愿意踏出一步。或许只要一步就能让彼此知道,其实心里是有彼此的,只是需要再多一点的信任和包容。
温暖的阳光划破云层洒在地上的时候,一夜没睡的合上了双眼,眉头紧皱。任熙远踩熄了最后的一支烟,上车离开。如果不说,这一晚会被岁月掩埋在成为过去,再翻开的时候,已是物是人非。
张雨宁前脚刚刚踏进汽修厂,后脚黄振就追了过来,那头黄毛明显没有梳,乱糟糟的。
“哎,宁儿,又没见程杨那小子?一晚上没回来!”
张雨宁皱眉,“昨晚他不在宿舍?”
黄振啐了一口唾沫,“扯淡,下班就溜个没影了,真想一巴掌拍死他,没了个女人就掉了魂。”
“先上班吧,下班了我去找他!”张雨宁细不可闻地呼了口气,拍拍他的胳膊,“去吧!”
黄振叹了口气,“行,找到人说一声啊!”
张雨宁是在汽修厂第二个维修间的楼顶找到喝的迷迷糊糊的程杨的,这个平常没有人会来的地方堆满了酒瓶。以前程杨只喝啤酒,但现在不是,地上那堆酒瓶白酒的占了一半。
张雨宁过在他面前半蹲下来,看着那张布满胡渣,邋遢不堪的脸,红了眼眶,“真的那么痛?”
痛到恨不得这样糟蹋自己!
程杨似乎很认真地在辨认面前的这张脸,然后在确认是张雨宁后,问:“当年顾诩裴离开你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的宁!”
那你说,到底这痛,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雨宁不知道他和林佳音那段短暂的感情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和感天动地,但结局总是清楚的。那么这么痛,是不是因为本来就知道无法在一起?
张雨宁伸手扣住他的后颈,把人往自己拉,在额头相抵的时候,带着点哭腔的声音被放出,“那,你也可以像我这样的!”
在痛过之后,就算回不到以前,也一定可以正常地活着。
程杨伸手把人抱住,紧得似乎眼前这个人不知张雨宁而是那个已经离开了的林佳音。然后像一个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哭的近乎岔气。只是失去的玩具可以轻易忘记并被其他的东西弥补。但如果失去的是一个爱的人,应该那什么东西来代替?
黄振上来的时候就看见程杨抱着张雨宁在哭,静静地在那里站了很久,知道程杨累得睡了过去,才过去把人背了起来,送回了宿舍。
黄振坐在熟睡的程杨旁边,点了一支烟,但没抽,看着倚在门边的张雨宁,说:“真不知道这爱情是啥玩意,至于吗?”
张雨宁眼睛一直看着床上的人,但思绪却被放远,“当你有一天爱上一个你可以为止放弃一切的人,你就知道至不至于了!”
黄振啐了一口唾沫,“那我求神拜佛那人别出现,这玩意又不能当饭吃。”
张雨宁没有说话。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东西,当你喜爱的比爱情要重得多,那有和没有,似乎没有差别。
其实舍弃爱情并不难,只是有些人,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东西的存在。像被困在鱼缸里的鱼,少了那一条边界,连要往哪个方向游都不知道。
“哎,你的事怎么样了?你别像杨那样啊,我顾不过来的!”话虽这么说,但也未免觉得不安。
张雨宁看着他,明润的眼没有波澜,“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
像当年那样为了一个人颓废堕落的她早就被岁月的洪流冲走了,如今想,也已经没有了那样一不颗堪重负的心。所以如今就算心如刀割,她也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区面对。把太多的伤口摊在别人的面前,得到了不一定是抚慰。
毕竟,有些痛,是自找的!
黄振一时搭不上话,张雨宁的深沉和其他人不同,她极度自制而明理清晰,在生活中扮演着一个与气质相反的人。话不多,却能一击即中,插中要害。冷淡的同时富有关怀,起码对熟悉的人是。
程杨醒的很晚,晚上张雨宁下班才洗了个澡,把她带来的饭吃了一些。
“要休息一段时间吗?”
程杨顿了一下,“我想回家一趟,歇歇吧!”
“歇完就可以了?”张雨宁喝了一口水,看着透明的玻璃杯,似乎心不在焉。
程杨不乐意了,“就那么不信我,你都能了为啥我不能?”
“因为你不是我!”张雨宁说得很肯定。尽管她和程杨感情很好,但毕竟是两个人,那一个人可以做到了,另一个,未必可以。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复制另一个人的经验和感受,就算做到,或许完了,也是另一种感受,独一无二的,带有他的痕迹。
“等着看吧你!”程杨说的肯定,于是决定落下。
一个星期之后,程杨背着空溜溜的背包,消失在汽修厂的门口。但程杨的妈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张雨宁却蒙了。
程杨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