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姑娘眼波流转,呵呵一笑道:“朱公子真是胆小,奴家只是吓吓公子而已!”说完叹一口气,又道:“似朱公子这般‘人才’,可害苦奴家了!”说完,似有所失的站起身来,走到朱时陆对面的几凳坐了。
朱时陆心里感叹,“今天可真是遇到女流氓了,真真是位难缠的主!”好在此后,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喊完了酒。朱时陆心里一时计较着,“待会儿写诗得给她来点狠的,勾起她的伤心事,可能就方便自己脱身了。”
一会儿婢女撤去酒菜,又端上来两杯香茗。朱时陆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道:“桃花姑娘,现下可以作诗了吧?”
桃花姑娘目光幽怨,看着朱时陆道:“朱公子真是伤奴家的心,就记着作诗词了,难道就不能再陪人家品一会茶?”
朱时陆道:“姑娘要的桃花诗我刚已经想好了,就请笔墨纸砚,我们边品边写,怎样?”
桃花姑娘道:“好吧!既然公子有雅作,奴家自是乐的受教。”
朱时陆道:“那我来念,姑娘来写可好?只是此诗太长,姑娘须得准备一张大一点的纸。”
桃花姑娘点头应允,一时笔墨纸砚准备完备。朱时陆开口念道:“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却是雪芹先生的一首《葬花词》。
桃花姑娘一字字誊来,颇有才气的她,最初倒也没怎么在意。诗从落花飘扬漫天飞舞,美景逝去,芳香难续开始,叙述了闺中女儿怜花惜春之情;以花喻人,以人喻花。看着看着,桃花姑娘感觉自己好似也渐渐进入了诗里面。“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人生一世,花木一秋,花之境遇,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境遇。一年三百六十日,蹉跎在这烟花柳巷,日日如此,等自己一朝红颜尽,谁还会在意自己?相伴自己的也许就只有那一滴滴孤寂、无奈的珠泪了……
如此,一节节下去,当朱时陆诵到“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时,桃花姑娘就感觉仿佛自己的一生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最终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归宿。茫茫大地,自己冰冷冷的孤单单的躺在哪儿,一任尘欺物掩,再没有人去看的一眼。等朱时陆诵完,桃花姑娘早成了个泪人,誊写的字也早被泪珠模糊,没法看了。
朱时陆开始倒真没有想到极尽放肆调笑之能事的桃花姑娘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不过想想,他也就理解了,红颜薄命,处在这种只能逢场作戏境遇里的女子,最能理解的可能就是“红颜老去,繁华散尽”的悲凉了。看着桃花姑娘泪流潸然,涕下沾襟的神情,朱时陆倒有点后悔诵读这首诗词了。
朱时陆本想找个言语安慰一下她,不想桃花姑娘一时抽出芳帕,擦了一下眼泪,对朱时陆道:“朱公子,对不起,奴家失仪了,望公子勿怪。”
朱时陆一愣,摇头道:“无妨!”一时想着,这么快!这个主确实跟紫蔷姑娘不一样!其实朱时陆又哪里知道桃花姑娘只是有苦自知,打掉牙向自己肚里咽而已。
桃花姑娘看了看自己誊写的这首诗,满含歉意的对朱时陆道:“朱公子,对不住了,奴家一时感怀,竟然哭花了公子大作。只怕还得请公子重诵一遍,奴家好再誊写来。”
朱时陆道:“桃花姑娘,还是算了吧,只怕又引得姑娘悲伤。”
桃花姑娘摇头道:“不再会了!”说完,一双眼泪汪汪的美目注视着朱时陆道:“朱公子这首诗写的如此好,桃花还想写下来,好时时品赏呢!朱公子能再给桃花诵读一遍吗?”
看着桃花姑娘楚楚的样子,朱时陆自是不能拒绝,只好又把这首《葬花诗》背了一遍。
等桃花姑娘按之一一誊出,朱时陆知道今天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
桃花姑娘等墨水干透,就把这幅长诗小心翼翼的卷起,收在了一边,对朱时陆道:“朱公子,奴家感觉您不是个惯于流连于风月场的人,奴家也就不再为难于公子。只是桃花最后还有个小小的要求,就是想朱公子能再陪奴家喝杯茶,可以吗?”
朱时陆听此,终于放下心来,点头道:“乐意奉陪!”
一时两人相对而坐,再对眼想看时,由于都放松了心情,心里倒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桃花姑娘一时低下头,右手握杯,食中二指轻轻抚摸着茶杯那细腻的杯壁,幽幽的道:“朱公子,您真是个好人!”
朱时陆闻此,面现讶色。
桃花姑娘却没有抬头,又幽幽的接着道:“朱公子,你写这首诗是想点醒桃花吗?”
至此,朱时陆才明白了桃花姑娘口里“好人”的意思。
桃花姑娘还是没有抬头,又接着说道:“其实桃花何尝不清楚!世间的女子本就苦,似我们这些青楼女子就更苦了!哎,‘自古红颜多薄命,香消玉殒有谁怜?’桃花何尝不想能脱离于此,怎奈桃花从小就被卖到秀坊,哎,我命由天不由我,又怎奈何?”
朱时陆不想桃花姑娘发了如此一番感慨,一时倒不知从何开口。
桃花姑娘眼圈蓄泪,“朱公子,桃花不盼别的,就盼此分别后,朱公子能偶尔想起桃花就行了。”
朱时陆道:“这个一定!我会时常来看桃花姑娘的。”看着桃花姑娘的神情,朱时陆也不是个无情的人,心里一时筹划着,如果自己有能力,一定帮她赎了身。
桃花姑娘听闻朱时陆的言语,眼含欣喜的表情,“朱公子还会再来看桃花?”
朱时陆肯定的点了点头。
桃花姑娘喜极而泣,“谢谢朱公子,谢谢。如此,桃花就知足了!”
一时两人作别,桃花随着朱时陆送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朱时陆一步步离去,桃花心里隐隐的犯疼,竟有了一种不舍的感觉。直到朱时陆消失在视野里,桃花才依依不舍、满含惆怅的回到了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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