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真的放心让轩辕泽前去处理东陌的挑恤?”风欲言又止了数日,终是忍不住开口。
西凉这边前几日已经驻营连云河对岸,想必不日便要发起进攻。
两军隔着一条宽阔的连云河遥遥相对,气氛浑重得能闷死人。
似乎都在等待一个上天特赐的时机。
西凉打的是什么主意,风似乎也已经猜到了,得知南启太子鞭尸东陌俘虏的事,任凭哪个皇帝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如若真的坐视不理,便是寒了整个东陌子民的心啊,往后东陌还要如何立足?
西凉等的便是东陌的震怒,到时候,与东陌两头夹击,直攻南启的核心。
或许这个天下,便要少一个争权者了。
“爷说过让轩辕泽处理么?”南宫绝半敛双目,好整以暇的半倚在软榻上,任小柱子替自己捏肩揉腿,哪里有半分的担忧。
小柱子这些日子一直跟在夜景玄的身边,在这天寒地冻,物资短缺的北疆也受了不少苦,因此,比在太子府里还显得小心谨慎了,平日里基本上是不怎么说话,若是主子问起,他才会小心的答上一句。
就好似此时,风与南宫绝对话,他是连头也不敢抬,只管着手里的工作。
风有些惊讶,南宫绝命轩辕泽押送俘虏,难道不是将与东陌的矛盾交给他去处理么?
“主子……”他心中疑惑重重,明知道自己不该问,但总归是心系南启,心系南宫绝的前景。
跟了南宫绝这么多年,他更清楚南宫绝的心性,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随意的发问。
“爷该去看看竹熙了”伸手拂开小柱子的手,南宫绝挑眉轻道:“唤夜景玄进来!”
小柱子道了声:“是”便立即恭身退了出去。
风侧立一旁,便是一眨眼的功夫,夜景玄已经入了营帐,他今儿个穿了身灰褐色的素袍,挺硕的身姿仍旧如松柏般坚毅,面容却罩上了几分愁云,自几日前与南宫绝争吵过,他便没有再出现在南宫绝的面前。
一方面,他不确定南宫绝还想不想见他,另一方面,他也有自己的立场。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屈膝跪下,头从始至终都是低着的,既像是负气又像是自责。
帐里的暖光打在他的身上,显得那般的孤寂无助。
“夜将军,本宫将北疆托付给你,你能否替本宫守住北疆?”南宫绝起身,掷重的将夜景玄扶起,双眼紧紧的锁住他带着忧愁的黑眸,脸上原本的尴尬慢慢转为震惊,很快又释然,演变成了一种被人需要的沉重。
她自称‘本宫’,她称他为‘夜将军’,第一回,她在两人独处之际说的如此疏离,夜景玄敏感的捕捉到了她字眼里的变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捶了一下,闷得他几乎倒抽了一口气才免强平静下来。
“微臣遵命!”点头,正要屈膝跪下,手腕却被南宫绝紧紧的握住。
他低头,望进她一片深海的眸里,一瞬间便像是被迷失了一般,心中那种苦苦的煎熬再续前缘的折磨着他。
这种感觉,让他时生时死,时喜时忧。
彷徨的不知所措,正要移开视线,南宫绝却伸手捧起他的脸。
“景玄,等着爷回来,回来挑开你心中的刺!”她勾唇,轻轻的笑着,那笑容里有着太多夜景玄所不懂的包容和退让。
她的为人,世人皆知,却为了他破例多次。
夜景玄岂是无知之人?他虽愚笨,却不是傻,心里一直明白,南宫绝是喜欢他的,或许说她欣赏着他。
希望他能真正的留在她的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如若……没有夜家的满门抄斩;如若……没有他的身份和立场;但这个世界却没有‘如若’。
夜景玄苦笑,点头,闭上双眼,享受着这短暂的离别伤情。
“爷,我……”话未说完,南宫绝却伸手按住了他的唇,一股凉意自她的指意传到了他的唇齿之间,他怔怔的看着南宫绝含笑的脸,轻轻的张开嘴,含住了南宫绝的手指,爱怜的挑弄着。
身体像是有一股无名的邪火在烧,使他整个人都像是着魔似的想要将面前的人揉进怀里,狠狠的……狠狠的……要她。
但却不行……
连云城府衙
墨竹熙拼命的挣扎着,照着那人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极为沉闷的‘啊’,那人便快速的点了墨竹熙的穴道。
他惊恐的瞪着眼睛,却无奈说不出一句话,只得期望南宫绝能快些来救他。
“殿下,微臣来迎接殿下回凤国!”
‘扑通’一声,膝盖与地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响声,那人抬起头来,将裹住头部的黑色帽沿拉开,露出一张清秀俊美的脸。
墨如星夜的眸子有着无穷无尽的智慧,便是凤国的当朝国师冷无夜。
十五日前,凤傲天追着南宫绝一路到了连云山,便不见了踪影,凤国的暗卫在连云山搜索了数日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之后,又朝着其余四国的方向全面搜查,仍旧没有半丝线索,朝中的那班老臣已经对新帝离京的事十分的不满,借机更是掀起了有关先帝久病不起的缘由,有人指责新帝心狠手辣。
更有人将那场烧毁整个凤宫的大火推到了凤傲天的身上,推测那不是天灾,而是新帝为夺江山铲除异已的手段。
这些日子,凤国的都城也是很不太平,新帝失踪数日,都城也乱成了一团,烧杀抢掠的案子大增。
墨竹熙看清来人,不由得一愣,冷无夜见他情绪已经稳定,便解了他的哑穴。
墨竹熙很快便嘲讽道:“国师大人言重了,墨竹熙已经不是凤国的皇子了,我只是南启太子的一名男宠罢了,回去又有何用?”
他的母妃已死,他再也没有筹码留在凤傲天的手上,因此,他也不需要再听命于凤傲天。
冷无夜早已猜到墨竹熙会这样说,脸色仍旧是一贯的暗沉专注:“七殿下有所不知,陛下自那日追随南启太子离宫后,便没有再回去,此时凤国已是一盘散沙,朝廷中人心惶惶,还请七殿下顾全大局,随微臣回去!”
墨竹熙这几日只在担心南宫绝的安危,又哪里会知道凤傲天那日竟追着南启绝出了宫。
他有些气闷的瞪圆了双眼,心里猜测着,南宫绝被困连云山是不是和凤傲天在一块。
但一想,又不太可能,以南宫绝的性子,绝不是阴险狡诈之人,若是想控制凤国,定会明目张胆的与凤傲天正面较量,绝不会私下里以凤傲天作要挟凤国的筹码。
“凤傲天失踪了?”墨竹熙反问了一句,很快便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是苍天有眼啊,这个恶魔终于得到了报应,当年……他放火烧毁整座皇宫,死了近千人,老天终于睁开眼看到了他的恶行,哈哈……”
墨竹熙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那年幼的妹妹,便是死在那场大火之内,可怜了他,若不是母妃以死相护,最后只怕也葬身了火海。
却不想,母妃却被火烧毁了容貌,从此形同夜叉,得了凤帝的嫌弃,这么多年来,一直久居冷宫,残喘苟活着。
“殿下,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眼下凤国无首,求殿下回宫主持大局!”冷无夜一听他提起当年来的事,脸上便越加的黑了。
“哼,你以为我会稀罕那个皇位,谁爱坐,谁去坐,反正我不会再回凤国了!”墨竹熙心意已决,自打他跟定了南宫绝,便不打算再争什么权势,原本手握着凤帝临终前遗留给他的铁骑兵符,也是为了哪一天与凤傲天一决生死。
眼下,凤傲天生死未卜,他的仇也算是报了,因此,这三十万铁骑,他打算还予将来的凤帝。
冷无夜抬头,沉静的黑眸无波无澜,好似夜空中暗淡的星辰,埋藏了所有的风华。
他勾唇一笑间,竟殒落出无数让人闪眼的魅惑,那是一种深沉得让人探不着底的自信:“殿下,如若墨妃娘娘还活着,您也不回去么?”
这句话,便像是晴天霹雳般,将墨竹熙的不屑瞬间打得面目全灰。
他瞪圆了双眼看着冷无夜,若是他此时不是被他点了穴,墨竹熙定会上前狠狠的揪起他的衣领,将他狠揍一顿。
母妃……没有死?那他经历的那些算什么?
凤傲天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他?将他玩弄在股掌之间,是他这些年来的游戏,一次又一次的利用,随意的拿捏母妃的生死,将他好似破布般随意的安插。
这一回,又想要做什么?
“母妃在哪里?”墨竹熙赤红着双眼,像瞪着血海深仇的敌人一般。
冷无夜勾唇,语气由始至终没有任何起伏:“凤宫,墨妃正在乾坤殿恭迎殿下回宫!”
说罢,冷无夜起身,解开了墨竹熙的穴道。
门外已经有凤国的暗卫在接应,这府衙里因为南宫绝的回归而调动了大批士兵,因此才会如此轻易的让人钻了漏洞进来。
“殿下还是快些做决定,如若不然那些守卫回来便要惊动整个连云城了!”言下之意,便是,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墨竹熙带走。
墨竹熙恍惚的往前走了一步,后又愣愣的顿住。
脑海里矛盾却又错乱,母妃还活着……他便不能抛下母妃。
但他知道过南宫绝,要等她回来,那一日……在连云山下,她将他送走,独自面对厮杀之际,他便许下了他们之间永恒的誓言。
而此时,这一切都算是什么?
他非常清楚,回到凤宫,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那个宫殿是一生的牢笼,他不想像父皇和母妃那般,在里头困上一世。
他找到了想追想随的人,为何老天要如此的为难于他?
便在这时,天空忽的响起了一阵雷声,阵阵雨点像豆子一般撒向大地,冷无夜立在雨中静静的等待着墨竹熙最后的眷恋,乌定了他一定会跟着自己离开。
果然,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墨竹熙浑身都被冷光环绕着,整个人都阴森的可怕,拔腿快速离去之际,带起一阵凉凉的雨水。
“回宫!”
跨上早已准备好的汗血宝马,拼着雨声和风声,连夜离开了连云城。
而就在他们离去不久,南宫绝的脚步落在了府衙外,拧眉,似乎闻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眉眼一挑,便跃进了府。
风跟在后头,小声提醒道:“主子小心!”
却也不甘落后,随后进了府衙,里头静悄悄的一片,没有半个人影,待行至墨竹熙的院子外头,一股强烈的迷香扑鼻而来。
不远处的树梢下躺着几个昏迷不醒的护卫。
风赶紧上前,一脚踩在那几人的胸口,生生的将人痛醒了过来。
雨点冲刷下,冷凝的气息,让几人迅速的看清了眼前的情景,慌忙跪下,不知所措的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南宫绝指了指那敞开的门,道:“人呢?”
几名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哭丧道:“小的不知,小的被人下了迷香,之后便晕倒了,求太子殿下饶命!”
几人说的并不假,就在他们审问之际,另一头亦有几名护卫醒了过来,看来是外头的守门,受了点轻伤,正愁眉苦脸的走过来。
风上前将人拦在十米开外,大喝道:“殿下的人呢?”
那几人似乎这才醒悟过来,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慌张道:“小的在外头守着,被几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劫持了,他们问墨大人在哪里,小的没敢说,就被打昏了!”
“是冲着墨侍君来的?”风有些惊讶,回头,小声的在南宫绝的耳边说道。
南宫绝点头,却也有些不解,眼下凤傲天都登位了,墨妃也死了,他还要拿捏着竹熙做什么?
竹熙的外表虽然柔弱,但性子却民倔强的很,只要凤傲天拿不住他的软助,他是宁死也不会听命于他。
“派人去一趟凤国!”南宫绝拧眉,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担忧。
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她就该早一日来看他,确实是自己疏忽了。
“是!”风抱拳领命,见南宫绝已经翻身上马,知道她定是抱着一丝希望追上去,赶紧拦在马前:“主子,火云城已经有消息了!”
“哦?”南宫绝挑眉:“为何不早说?”
“探子刚刚来报,东陌帝率兵亲征,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若是主子能将其一网打尽,那往后,东陌便不足为患了!”
风抱拳阻在马前,眼神炯炯,提醒着她以大局为重。
南宫绝的眉心紧紧的拧了起来,握着疆绳的手背青筋暴跳,若是墨竹熙真有一丝损伤,她定不会放过凤傲天……
连云山山脚下,一名十分狼狈的银面男子正手握着另一位面目全灰的男子的衣领,将其身上完好的衣袍如数剥了下来,套在自己的身上。
“没想到你还有几分本事,本少向来信守承诺,既然活下来,本少便会好好的安置你,替你报这血海深仇!”
银面男子一边手忙脚乱的套衣袍,一边四下寻找目标。
就在这时,一队黑衣人骑着马经过,银面男子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丝邪魅的弧度:“羊儿来了!”
说罢,手指一点凤傲天的穴道,便举剑往那些人的身上刺去。
冷无夜感觉树林中透着些许诡异,本能的闪身一躲,只见一阵阴风刮过,剑气的银光清晰可见。
意识到遇到了埋伏,他赶紧拉住疆绳,吩咐后头的几十名暗卫护住前头的墨竹熙,继续往凤国的方向前行。
“哟,还是个有本事的!”银面男子呵呵的笑了起来,眼眸中透着不屑一顾的阴暗,手上的剑再次袭来,却被冷无夜手中的短刀挡了回去。
两方内力相交,强韧的好似两道闪电,互不相让的暴动着。
便在这时,冷无夜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眸一动:“你是谁?为何穿着我家主子的衣裳?”
他自然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凤傲天,便是身型和气场都截然不同。
这身衣裳是那一日凤傲天离宫时穿的,即使是普通的便服,也刺有凤国皇族专有的标志,一般人不易察觉,但冷无夜跟了凤傲天数十年,自然知道他的习惯。
况且,腰间的那块软玉,似乎也很眼熟,正要探近一瞧,眼前却是一道剑光闪过。
他慌忙一躲,抬眼望向银面男子。
“你家主子?哦……就是那个狂傲的男人吧?很不凑巧,他被南宫绝杀了,死无全尸,你们不必费心找了!”
银面男子长长的哦了一声,语气是让人憎恨的玩世不恭,仿佛凤傲天的命就如同蝼蚁一般卑贱。
他此时心道,凤傲天定是哪一国的贵家公子,因此让南宫绝莫名其妙的结上一处梁子似乎也不错,因此,便打上了这个主意。
夜无夜自然不是那般好骗的:“胡说,我家主子与南宫绝无冤无仇,南宫绝为何要杀我家主子?”
银面男子听了这话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他身下的马,道:“你若是将马和身上的银子留下,我或许能告诉你,你家主子的尸体在哪里?”
冷无夜一听,心里‘咯噔’的沉了下去,眉眼拧成了一团,心中的阴影越加的放大。
他担心多日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银面男子见他已有动容,指手一抓,便将冷无夜腰间的钱袋子抓上了手,掂量掂量重量,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眸狡黠一动,随处一指:“你家主子的尸首便在那山腰处,被一块大石子压着,赶快去安葬吧!”
说罢,一脚将冷无夜踹下马,一握疆绳,‘驾……’的一声,便窜出了他的视线。
便在这时,被点了穴道的凤傲天完完全全的听到了银面男子所说的一切,他死死的握住拳头,想冲破这穴道,怎知,银面男子的点穴手法极为古怪,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急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眼见着冷无夜已经按照银面男子所指的方向爬上了连云山,他双眼一闭,急气攻心,整个人便昏死了过去……
银面男子在路经凤傲天身边的时候,顺手将他捞了起来,丢在了马后,嘴边挂着坏笑:“你要死?本少偏不让你死!”
笑声回荡在整个连云山脚下,马儿疾驰间,往着西凉的方向去了。
而就在银面男子和凤傲天走后不久,南宫绝的人便追到了连云山脚。
“风统领,有血腥味!”有人立即闻到了杀戮气息,停住了脚步,翻身下马查看。
见到地上一瘫新鲜的血迹,风皱眉,制止了那人要说的话:“回去禀报太子,墨侍君已被带回了凤国,一切安好!”
属下那人略有疑惑,但还是抱拳道:“是”。
一路人马,又立即翻身上马,疾速往回奔,便在他们离去之际,冷无夜从山腰滑落,握着拳头的手猛的扎进了坚硬的石块上:“该死,居然被骗了……”
------题外话------
等爷回来挑开你心中的刺……
等着,爷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