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船飘飘荡荡在海上行了整整一天**,破晓时分,当吴馨醒来时船早已靠岸。走出船身,满目冰雪,而岸边正站着早已起床等候的父亲。
“爹。”少女甜甜的叫了一声。
寒风中伫立的中年男子应声回头,酣然一笑,道,“小馨,外面风大,进去穿上衣帽再出来。”
“是。爹。”
少女如春风般轻柔的笑触动了男子的心,原来女儿都长这么大了,大到都可以嫁人了。吴天雷微微颔首轻笑。
片刻功夫,少女一身洁白从船身中走出,如雪的狐皮帽,白色貂裘。皙凝天成、不加任何修饰的绝色姿容,伫立在寒雪中的少女如冰雪女神般高贵纯洁。
吴天雷轻轻地揽着女儿一同向天涯涧阁走去。
天涯涧居涉海而建,所以没走多久,稀疏的房屋已依稀可见。
雪花飞飞扬扬,撒在行人走过的足迹上,片刻功夫,便再也看不见过往的人迹。
吴馨怀中抱着一个用蓝缎包着的大木盒子,跟在父亲吴天雷的身后,逆着风雪艰难的走着。
其间数次,吴天雷要接过吴馨手中的盒子,但都被女儿拒绝了。做父亲的当然知道那是成荫在她临走时送给她的,她很爱惜。所以吴天雷只是看着女儿淡淡的笑着,没有强求。如今女儿长大了,自然有自己的隐私了。
只是假若当他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何物后,恐怕就不会这样开心的笑了吧。毕竟那样的宿命对于她刚刚及笄的女儿来说太过于残酷了。
高song的雪峰此时就立在眼前,峰顶积雪常年不化,此时更是从头到脚,银装素裹,更有那顶峰的一袭云雾,袅袅绕绕,神幻不息。
天涯涧就建在雪峰的东南方向。
还没进庄子,就早已有下人立在门前等候了。
说是庄子,其实也就是用篱笆围起来的房屋所组成的类似于群居的村落,村口的木门也就是进庄的大门了。虽然看起来是简陋了点,但是对于隐居者来说,这便是他们心中的世外桃源了。
刚看到两人的身影,三个身穿墨绿短袄的下人早已急匆匆向他们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喊“老爷和小姐回来了。”
冷清多日的天涯涧顿时有了生气,不时有墨绿装束的下人匆匆的走来走去。
“小姐,你回来了,若溪想死你了。”一个和吴馨约摸同龄的少女突然出现在吴馨的面前,稚嫩的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白皙的脸蛋因为兴奋而略带红润。如寒冬腊月的第一缕春风吹动了少女的心,若溪的笑是清澈的溪水,缓缓流过少女的心田。
这天涯涧中,无聊时唯一的玩伴。相依相偎,虽为主仆,但却情同姐妹。
“若溪姐姐,我都累死了。”吴馨伸了个懒腰,撒娇似的扑在若溪的怀里。
“小姐,怎么拿着这么打一个盒子,我来帮你拿着吧。”善解人意的若溪早已注意到吴馨一脸的疲惫,便贴心的伸出手去接吴馨手中的盒子。
若溪是吴天雷十六年前收养的一个弃婴,当时吴馨还未出生,但夫妇两个人已经准备去雪峰隐居了。路中经过一片树林,一条小溪蜿蜒流过。而就在溪水旁,赫然躺着一个刚出生不久女婴,小脸冻得发紫。夫妇俩发现她时,她已经浑身冰凉,没有了呼吸。正当夫妇二人叹息着要离开时,那个小女孩竟然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他们只道这孩子与他们有缘,所以就带着她一同去了天涯涧。因为是在溪水边发现的她,所以夫妇俩给她取名叫若溪。
虽然若溪叫吴馨小姐,但是大家都清楚,天涯涧中是没有明显的主仆界限的,大家都像一家人一样,在远离江湖的地方快乐的生活在一起。而吴馨对待若溪更是如亲姐姐般怜惜。
“好姐姐,这个我要自己拿着。嘻嘻……”吴馨俏皮的笑着。
“哦……”若溪恍然大悟道,“莫非是某人送的定情信物,怪不得感觉小姐这次回来有点不一样了……什么宝物呀,让我看看吧。”
若溪抓着吴馨的衣服,迫不及待的要一睹为快。
吴馨秀眉微蹙,接着又赧然一笑,仿佛在心中做什么挣扎,“那好吧,先说哦,是若溪姐姐我才给看的。还有不要告诉爹,成荫哥哥不要我告诉别人梦昙花开放了。”
未经世事,她们毕竟都还是孩子,父亲都成了外人,那闺中密友难道就不是别人了吗?
玩笑!
一听是梦昙花,若溪先是一惊,好奇心顿生,果然是威吓江湖的武学世家,出手也是不凡,连梦昙花这种神物也能弄得到。
昙花一现,瞬间绽放,成为人间绝美。
但是这种美却是极为短暂的。
一声惊呼,打破了少女美好的梦。
一朵看起来已干枯多时枯花静静地躺在盒子中的蓝缎上。
枯黄的花茎,在蓝缎的辉华下映着蓝幽幽墨瓣,前夜娇嫩黄蕊也早已被榨干了水分,显示出其残败的干瘪。
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对命运的嘲讽。嘲讽那瞬间的浮华带给人类的是永恒的欲念。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少女低喃,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问身边的伴友,“怎么就凋谢了呢?前天晚上才开的呢?难道这梦昙也如普通昙花一样只是一现便消谢了?”
虽然没能看到盛开时的梦昙花有些遗憾,但是看到吴馨这般伤心地样子,若溪也不免心酸,但此时却只能劝道,“小姐,即使是神物也是要遵循一定的规律的。朝开夕谢是它的宿命,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若溪的劝语并没有隔住那细碎的低泣。
突然一股奇异的幽香迎面向若溪袭来,“好香,仿佛在梦中一般。”少女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美妙香气。
若溪开始四处寻找这香气的来源,“没有呀。”但是那股幽香却又确实存在着,她扑在蓝缎铺底的锦盒上,用尽全力嗅着。枯萎的花瓣除了一丝淡淡的清香外却也实在没有什么特别。
吴馨还在默默地流着眼泪,水滴粘在长长卷卷的睫毛上,如钻石般闪闪发光。
若溪盯着木质地板上还未蒸发的泪渍,心中豁然开朗,大声叫道,“小姐,你的眼泪中有奇香。”
竟若溪这一咋呼,吴馨也才发现,雅致温暖的小屋里此时散漫着幽幽的奇香,沉浸其中,不禁昏昏欲睡。好美妙的感觉,一如那晚昙花初绽的气息。
“是它的气味,不是我。”吴馨揉了揉眼睛,停止落泪,指着桌上的枯花说道,神色也逐渐恢复如初。
“不是,小姐,我敢保证是你的眼泪,不是它,我刚才使劲的嗅着它的气息,确定不是它。小姐你没有落泪之前,我什么也没闻到呀。”
若溪的肯定让吴馨也怀疑是自己的眼泪散发着异香。吴馨轻轻的嗅着刚刚滴落在手背上的泪渍,秀眉紧蹙,幽芳缭绕在指尖,游丝般钻进鼻息。
当时成荫告诉她这是柳絮山庄的传世之宝时,她还在怀疑,虽然这梦昙花是比普通的昙花大些,也更完美,香气也很奇特,但是其它也就没有什么特殊了。现在她才明白,原来这真的是稀世之宝,它在凋谢前将芬芳转移给了我。这样看来,自己就是它的寄主,它是借着我的身体延续着它短暂的生命,只是可惜这般奇异的香味却只有在自己伤心落泪时才能嗅到。
不觉一股淡淡的忧伤再此向心头袭来……
“小姐,看来让梦昙花绽放的人是你喽。”若溪打断了吴馨的沉思,嬉笑着问。
“你怎么知道呀?”吴馨立即红了脸,为了避免若溪看到她的窘态而转过身去,轻声问道。
“嘻嘻……我当然知道了,肯定是成荫少爷怕小姐丢了,所以给小姐做个记号,然后就不会弄丢了。”
记号。听到若溪没心没肺的嬉笑着,吴馨心中却也是一阵恍惚,原来如此呀,怪不得他当时一再要将这朵花送给自己。
喜悦之情不觉浮上柳眉。
“哈哈……脸红了,看来小姐是甘愿将自己送给成荫少爷了。”无邪的笑颜绽放在稚气未脱的年轻脸庞上。
“不理你了。”吴馨脸上红晕再起,心中却是欣喜万分。
此时的天涯涧中也是呈现两种盛况,除后院以外,皆是大雪纷飞,到处银装素裹,一片苍银。而后院中,却是牢牢将严寒暴雪隔在了院外,一片盎然**。
说也奇怪,在这雪峰附近,就算是夏天也是絮雪不断,纷纷扬扬常年飘洒。但是就有这么一个地方不受严寒所侵,一眼温泉奇异的从地底冒出,温度始终保持在最适宜沐浴的范围。所以在整个天涯涧后院中,因为这汪温泉的存在,竟也能始终保持着和柳絮山庄一样的盛况——四季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