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灏,会放过我吗?
这个想法就好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现在他只是皇子,已经能操纵我的人生,如果他登基了呢?
是不是连我死后,魂魄都飞不出这九重宫阙了。
一想到这里,我只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张网,怎么也挣脱不了那种被束缚的窒息感,抬头看着外面透过窗纸的淡淡晨光,可我的前方,却是一片灰暗。
这时,我一回头,发现皇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皇上,您醒了?”
我急忙走进去,他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我,脸上仍旧是木然的表情,我小心翼翼的道:“皇上要喝水吗?”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急忙走出去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让他喝了几口。
等他喝完,我又拿手绢给他擦了擦嘴角,小心的道:“万岁,您要起身了吗?奴婢服侍您洗漱?”
这时,他慢慢的张开嘴,好像说着什么,我急忙附耳上去,就听见他断断续续的说着:“一……一朝……天霜……下”
一朝天霜下?
这不是古诗吗?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奇怪的看着他,而他还在反反复复的念着:“一朝……一朝……天……霜下……”
我心生疑惑,正要开口问他是什么意思,这时就听见外面的雪地里传来了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匆匆的跑了过来,一直到门口才停下,哐啷一声,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谁,这么大胆!
我急忙起身走出去,在撩开珠帘的时候,我的眼前好像突然闪过了那句诗——“一朝天霜下”,在哪里看到过?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青婴!”
我一抬头,就看到了裴元丰一身雪沫的跑进来,转头一看到我,眼睛一下子亮了,还带着稚气的英俊的脸上浮起了开心的笑容,几步便走到我的面前:“青婴,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啦!”
我也微微笑着,说道:“殿下,奴婢给齐王殿下请安。”
正要俯身行礼,他一把就抓住我的手,带着一份嗔意:“不要跟我来这一套!”
果然,还是那个莽直的孩子。
我微微一笑,说道:“殿下这样,让皇上听见可就不好了。”
“哦。”他这才想起来,翘首往里看:“父皇呢?还睡着吗?”
“皇上刚刚醒了,还——”
话没说完,我已经陪着他走了进去,却没想到,皇上居然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奇怪,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他昨夜睡得很稳啊,而且——刚刚那句诗,一夜天霜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病糊涂了,还是——另有深意?
裴元丰守在床头看了一会儿,脸上也慢慢的露出了一丝担忧:“父皇的身体,真的一年不如一年了。”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皇上每年冬天,都会这样吗?”
“嗯。”他点点头,小声的说道:“可过去,还没今年这么差的精神,连话也说不了两句,不知道太医院怎么回事,这么久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哎……”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他守了一会儿,看着皇上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便起身走出去了,我跟在他身后,刚刚走到桌边,便听见一阵奇怪的咕噜噜的声音。
“咦?”
我一愣,看着他,只见他的脸一下子红了,捂着肚子,我立刻明白过来,笑道:“殿下,您又饿了?”
“没,没吃早饭。”
“怎么这么急呢?”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咬了咬下唇,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我在营地里,听他们说三哥回来了,就连夜赶过来,都到上阳宫了,又听人说你留在永和宫陪父皇,又赶到这儿来,没时间。”
这孩子!
若他真的是我弟弟,只怕我也要虎着脸教训他了,不过他毕竟是皇子,虽然平易近人,可规矩还是有的,我嗔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殿下,你等等。”便去翻我的行李,从里面拿出另一包万宝斋的糕点递给他:“给你的。”
他愣愣道:“这是——”
“这是万宝斋特制的糕点,京城也买不到。奴婢南下一趟没什么可带的,一点心意。”
他惊喜的一把接过去,看了看那纸包,又看了看我,眉开眼笑的样子,眼角眉稍全都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快乐。我不知道身为皇子,一包糕点哪能让他这么开心,可看着他的样子,也被感染了一样,笑了起来。
于是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殿下,肚子饿的话就先吃吧。”
说完,我便开始收拾东西,香炉里的残灰,还有壶里的茶叶,裴元丰却没有坐下来吃东西,反倒是捧着那包糕点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像只听话的大狗狗一样,我好笑的回头看着他:“殿下,你怎么了?”
“没,没事,就想看看你。”
我笑了起来,忽又想起之前的事,便一边忙手上的活儿,一边问道:“对了殿下,前阵子您去哪儿了?离开京城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您。”
“还不是兵部的调令,让我回西大通调兵去。”
调兵?我心里一动,做出吃惊的样子:“为什么要调兵?哪儿又要打仗了吗?”
“不是打仗,是漠北一带没有了战事,把这一批人先调回来。”
“哦?很大的队伍吗?”
“嗯,五六万人。”
“这么多人,住哪儿呀?”
“暂时,扎营在京城北边,十里外的地方。”
回答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他也有些犹豫,看来也是觉得说太多不妥,我也没有再问,回头看他还捧着那一包糕点,笑道:“殿下,您又不饿了?”
“我——我想留着,慢慢吃。”
他说完这句话,红着脸搔了搔后脑勺,我看着他的样子直乐,这时就看见门外玉公公领着三四个小太监和小宫女走了进来,一看到裴元丰,急忙跪下:“奴婢拜见齐王殿下。”
裴元丰皱了皱眉头:“你们来干什么?”
玉公公抬起头来陪笑着道:“三殿下让青婴姑娘回上阳宫去了,奴婢带了几个人来服侍皇上。”
上阳宫,我一听到这三个字,心里立刻涌起了不安。
裴元灏昨夜留下的那句话,像是一个魔咒一般,我收拾东西的手都颤了一下。裴元丰立刻回头看着我:“青婴,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我,我没事……”
我勉强做出一个笑容,玉公公又看了我一眼,笑道:“姑娘大概是辛苦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殿下已经派了人在外面接了。”
说完,便对着背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道:“还不快去帮青婴姑娘收拾东西。”
那两个小太监答应着,忙上来帮我收拾昨晚带来的行李。
他这样,不像是来接我的班,倒像是来下逐客令的,裴元丰一皱眉头,正想说什么,我便开口道:“齐王殿下,奴婢就先回上阳宫了,告辞。”
他看着我,脸上倒是有些不舍,但看着那两个小太监已经收拾好了,也没办法,只能闷闷的与我作别,我便由那两个小太监陪着,离开了永和宫。
我披着玉公公为我带来的一件厚重的风氅,走在雪地里似乎也并不很冷,可我心里却有许多的事理不清,走到了园中,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裴元丰正站在永和宫的门口,一脸落寞的看着我。
五六万人的队伍,离京城十里。
这么大的调遣,绝对不是普通的凋令,而兵部的调令也不是任何人都能下的,可殷皇后的哥哥,恰恰是兵部尚书。
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坐着马车离开了皇城,不一会儿便回到了上阳宫,我一看到那熟悉的景致,心里就发冷,裹紧了厚厚的风氅,还是不管用。
门房倒是认识我了,也知道我陪着三殿下下了一趟江南,身份跟别的侍婢不同,上来便陪笑着道:“青姑娘,受累了。”
“大叔,别这么说。”
我从小太监的手里接过自己的包袱,便一步一步的走上落满积雪的台阶,还太早了,扫雪的人都还没有出来,迈进大门,一切还是和往常一样,但景致却有些不同,入目皆是一片白皑皑的雪景,连里面巨大的湖也结了冰,冰面上浮着落雪,树上挂着霜挂,端是一幅清静的冬日雪景画。
这时,几个小丫头从我背后的长廊匆匆的走过,一边走一边焦急的道:“快一点!”
“别把药弄倒了,不然夫人非打死你不可!”
我回头一看,正好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就是过去服侍姚映雪的小丫头碧秀,她也看到了我,高兴的走过来:“青婴?你回来啦!”
“碧秀,好久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晚没看到你呀?”
“我——”
话没说完,她旁边的两个侍女便催促道:“碧秀,你快点,还去不去的,小心夫人骂你!”
碧秀一听,吓得吐了吐舌头,我疑惑的道:“你们这是——?”
“给夫人送药啊。”
“送药?”我这才猛然想起来,当初离京之前,姚映雪是中了毒的,怎么到现在还在喝药,还没解毒吗?
听我这么一问,碧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啊,夫人的毒已经解了。”
“那这药是——”
“安胎药呀。”
什么?我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一时间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呆呆站在那里。
安胎药?姚映雪她——
碧秀看着我,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夫人已经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