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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逼供(1 / 1)

织成方才将身体贴上那蒙有浅色纱罗的窗扇,便听里面“咣当”一声巨响,似乎是什么器皿飞落地面,顿时砸了个粉碎!

随即一个冷狠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贱婢敢如此辱我!莫说只是个微如尘埃的贱民,便是真的弘农杨氏之后,我亦必杀之!”

虽然与日间语气大大不同,且毫不掩饰话语中的恨毒之意,但那声音却是相当熟悉,正是襄城县主。『可*乐*言*情*首*发()』

“县主何必动怒?其实县主今日迎于汉水之滨,襄城之外,对那杨姬来说,死期已经不远了。”

说话的是另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声音,也是女子,却似乎不再如襄城县主那样年轻,至少已过三旬。即使是如此恶毒的言语,依然吐辞文雅,不急不徐,一听便知曾受过专门的礼仪训练,绝不是寻常人户的女子。

织成一怔,不由得看向杨阿若,促狭一笑。

不知怎的,与杨阿若相处,觉得十分轻松随意,又颇有安全之感,即使此时襄城王府,对她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但蓦闻襄城县主提起,却只觉得好笑,而不觉得有丝毫惧怕之意。

“阿姊真是好脾性!”襄城县主恨恨地抱怨道:“当初便将她一刀杀之,又或在路上下手,不就更是干脆俐落么?竟容这样跋扈女子活到此时!”

阿姊?

织成忖道:“这襄城县主难道还有个姐姐?就是这个年纪大些的女子?”但听那襄城县主骂“杨姬”跋扈,不禁好笑。

却听那女子叹道:“女君又岂无此意?只是那贱婢身边护卫众多,最初有那董真相随,后来虽然出现另一群人,误打误撞竟解决了董真,却惹得贵人大怒。若再次动手,令那贱婢有什么闪失,只恐贵人真会怀疑到女君,继而殃及县主也未可知啊。”

织成听到此处,想道:“听这女子口气,似乎她只是个婢女,但也不会是寻常婢女,那气度倒有些象是当初宫中什么女官之流。她的女君才是这县主口中的‘阿姊’,难道是临汾公主?又或是那次明光殿时我所有冒犯过的乡主亭主其中的一人?可也该找我的麻烦才是,我早就消失在邺城大火之中,如今的身份她们未必知道。这杨姬到底有什么值得她们惦记的?贵人又是谁?”

转念又想:“不对!那女君有如此能量,能使倨傲如此的襄城县主与之相交,姊妹相称,看来不是什么临汾公主并亭主县主之流,必是贵人之妾,否则又为何被婢女含含糊糊地称为女君,而不是其封号,连声夫人都欠奉?”

但听那婢女答道:“县主明鉴,女君的意思是,自上次董真出事,眼下在朝廷境内,贵人或许已遣人暗中保护杨姬。所以县主不可动手,以免引起贵人雷霆之怒。”

那襄城县主虽然跋扈,但似乎很畏惧这婢女口中的“贵人”,居然没有出声。

那婢女笑了一声,又道:“但县主亲自来迎,传扬开去,定然会令这杨姬声名大震。虽然之前她只是一名寻常姬伎,到了益州,不知用些什么法子或许便能逃离刘璋的府第。但那刘璋是色中饿鬼,他如果听到了今日杨姬之名,知道是弘家杨氏之后,又令县主如此厚待,你说他还会不会放过杨姬呢?”

织成悚然一惊,暗骂道:“果然好毒辣的计策!”

她先前初逢襄城县主时,的确是感到十分惊异,不知这位金枝玉叶为何编出那一番祖上相交的说辞,又给所谓的“杨姬”冠上一个弘农杨氏之后的名称,却偏偏看上去对“杨姬”并不友好。到了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襄城县主所为根本不是真的要交好“杨姬”,只是为其扬名。那么无论“杨姬”对她态度是冷是热,都一定会传到益州牧刘璋的耳中。刘璋就算是为了好奇,也不会轻易放走“杨姬”。

在曹操的势力范围之内,要担忧那些麻衣人及这不知名的女君、襄城县主暗算,本以为很快进入益州境内便会选择“假死遁走”的金蝉脱壳之计,没想到如此一来,这假死自然是无法作数,曲黎等人为了自己性命,也会盯得极紧,到时该如何逃走才好?

即使是在杨阿若相救之下逃走,但刘璋若是大怒之下,命令搜捕,自己想在此时去寻找陆焉,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我到底做过什么了!!

不,是杨姬到底做过什么了!叫你们如此记恨!

一念至此,不禁对这室中两个女子还有那暗中操纵的“女君”恨得咬牙切齿。

当然到了现在,也顿时明白,为何这瑞光阁外并无半个婢仆,想来也是方便这二女商讨这样阴毒诡计。

但听那婢女又笑道:

“只是此番劳累县主为了这样一个贱婢,还亲往城外一行,降尊纡贵,备受屈辱,这样的情谊,女君自然铭记于心。”

襄城县主轻轻“啊哟”一声,忽然声音降低了几度,道:“这也不当什么。只是……只是听闻曹公将为侯爷择妻,请女君……请女君为仪谋之……也不枉仪与女君姊妹一场,或可……终生相互守望。”

说到最后几句时,简直声如蝇蚊,几不可闻。她虽然在襄阳城中一贯作威作福,但毕竟还是个闺阁女郎,说到终生大事时,不管是真是假,总是有一种女郎们应有的羞赧之态。

织成只觉脑中如有锤击,险些叫出声来:“何晏!那杀千刀的贵人竟然是何晏!”

脑中念头如电闪过:“原来这襄城县主闺名叫作刘仪!刘仪仰慕何晏,但刘仪的父王是横死于襄阳,而且又受到曹操的厌恶,甚至连死后都不放过,将其降了品秩。刘仪是个女子,虽然曾被灵帝封为县主,但改朝换代,在这满地皆宗室的汉朝末年,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皇室贵胄。她却偏偏混得风生水起,一定是早就找到了势力投靠,好歹令曹操保留了她的爵位,又给了些惠而不是太费的尊荣。

原来是投靠了何晏的爱妾!不然谈什么相互守望?”

回想何晏的富安侯府中,虽然姬妾如云,但一向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特别宠爱的女人,居然能有这样大的能量,令得堂堂县主都不得不屈尊侍奉。

转念又想:“男人后宅之事,谁又弄得清呢?何晏此人心机深沉,也许是他自己授意所为也不为过。他上次隐约说到曹操欲将女儿嫁他,似乎不太乐意。他当年幼小之时,便不肯改姓曹氏,可见其内心深处,很是在意昔日何氏在大汉帝国中的声名的。当然以他的身份,曹操不会将公主嫁他,但这样一位名为县公主,其实是诸侯王女的襄城县主,看上去倒也相当合适。对襄城县主而言,其父王死得不光彩,自己又无父兄得靠,为长久计,也要攀上个贵人才行,何晏便是最佳人选。难怪襄城县主肯听那‘女君’的指使,陷害‘杨姬’了。”

这一节瞬间想透,新的疑窦却又涌了出来:

“可是何晏的爱妾,与杨姬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仇恨,听这二女话语,她一直在伺机下手,到了这一步,可能为何晏所察觉,不敢再动,竟不惜驱使襄城县主?”

忽觉耳边一热,草木清香悠然逸入鼻中,却是杨阿若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再偷听多久?有何不明之处,捉住她们一番拷掠不就是了?也胜过如此寒夜,悄立中宵呐。”

他的话语之中,竟有些促狭之意。

织成本是满脑子迷团,此时不由得豁然开朗,笑道:“可不是?我当真是傻了罢。”

杨阿若轻笑一声,手腕一伸,已将窗扇推开!

室内二人尚未反应过来,但觉眼前微风飒然,烛火摇动,面前已平空多了两人。

襄城县主定晴一看,怒上眉梢,喝道:“贱奴大胆!谁许你们进来的?”

织成低首看时,才想起自己与杨阿若皆是穿着婢仆衣裳,不禁一笑,再看杨阿若时,但见他若无其事,随手一拂,只听砰的一声轻响,却是那扇被他推开的窗户又牢牢关上。

襄城县主还未反应过来,那婢女已是脸色大变,张口欲呼,却听扑的一声,空中飞来一物,正中口中!

旋即寒光一闪,却是杨阿若的短剑在手,已按在了她的咽喉之处!

那婢女口中唔唔,却无法再发出喝叫,观她口中所塞之物,竟然是个夹杂有枯草落叶的泥团,土腥之气满盈口腔,几乎令得那婢女呕了出来,却偏偏是无法顶出,只憋得双眼泪水汪汪。

织成的速度也并不慢,杨阿若出手之时,她已经干脆俐落地提起了一旁的黑漆长几,砰地一声就敲在了襄城县主的头上。

这位骄纵的金枝玉叶还未来得及哼出一声,便已昏倒在地。

杨阿若轻叹一声:“真狠!”

旋即微微一笑,道:“不过我很喜欢。”

织成抛开漆几,皱眉看向如条死狗一般,瘫倒在地的襄城县主,叹道:“本来我还有别的温柔些的办法,可以让她昏死过去。不过这样心肠狠毒的女人,谁还顾得上怜香惜玉?”

言毕眼神一转,已落在了那名婢女脸上,露齿一笑,道:“你说是不是?”

那婢女先前惊慌失措,满脸惧怕之色,但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只不过片刻便镇定下来,虽然因为畏惧杨阿若不敢挣扎,却唔唔两声,以目示意,想让杨阿若把她口中泥团取出来。

杨阿若笑道:“取是自然要取的,不然怎么问你话?不过呢你也知道,瑞光阁今晚并没有什么人,你呼叫起来未必被阁外甲士所闻,再说你出现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事。而我身为男子,出现在这里,对襄城县主也不是祥瑞之兆。何况你也为因此性命不保,你倒是想想,叫还是不叫呢?”

他脸上带笑,眼中森寒,偏偏这番话说得既似调侃,实乃威胁,且字字句句,都是击中要害,那婢女未尝不存着呼救的心思,但这样一来,却不由得怔住。

而织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番作态,虽然知道身处襄城王府之中,危机四伏,但仍不由得感到新鲜和有趣。

杨阿若倒是言出必践,伸手便将那泥团取出来,口中还笑道:“这泥团本就湿润,若被你唾沫再润上片刻,只怕就会吞入腹中了,那滋味必然不美,所以还是取出来罢。”

其实就算他此时取出来,还是有少许腐叶烂泥留在了那婢女口腔之中,泥土腥气与腐叶臭味直冲喉咙,那婢女一时又不得清水嗽口,当下顾不得许多,只拼命以袖角擦试口舌,却依然无法将那气味挥去,这一次是当真“恶”的一声,呕了出来,虽只些许脏物,但她到底颇有素养,慌忙以袖掩面,却又惊又惭,险些哭出声来。

“你应该是有品级的宫中女官,发放到权贵家中为教习阿姆罢?”杨阿若目光闪亮,一直都没有放过这婢女的一举一动:

“却做这样普通婢女的装扮,与襄城县主深夜密谋,所为究是何事?”

所谓教习阿姆,虽然也是奴籍,但是因为曾经的女官身份,却不同于婢仆之类的的贱籍,每月仍可领到皇家发放的俸禄。而且原则上主家是待之甚厚,也不能随意打杀,若是受虐而死,主家还要付有司治罪。

但是这个世界向来是强者为王,所谓的律条也并非不能变通。教习阿姆便是当真被主家杀了,只需金钱与关系,一样能消弥种种惩罚。

所以这位阿姆仍然不得不受到“女君”的驱使,往来于遥远的襄城。

杨阿若此话问出来,那教习阿姆浑身一颤,慌忙道:“也……也不过是些闺阁之中的争风罢了……”

杨阿若冷笑道:“方才我在窗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我可是从来不知,区区一名姬伎,竟令你的女君千里追杀,到了益州还不放过,争风二字,未免用得浅了。”

他手中短剑随手一挥,旁边那张被用来砸晕襄城县主的漆几一角,随着剑风掠过,顿时消失不见。

那阿姆想要尖叫,却被杨阿若一手按住咽喉,将那声音消湮在喉管之中。

他只一按之下,旋即松手,淡淡向那咳嗽不已的阿姆道:“你若是再推搪又或是发出不该发出的声音,你的鼻子耳朵就没了。”

他这几句话虽然淡然,但是他久沐杀场,即使是旁边的织成都能感觉到其中的森然冷寒,那阿姆无论是在宫中,还是权贵府第,所见不过是些女人们的心计暗斗罢了。女人们在内宅相斗,何曾明刀执仗,无非是些毒药闷毙上吊撞壁的手段罢了,这阿姆虽自诩见多识广,却哪里经受得起江湖游侠的凛凛杀气?

她并不知眼前这位,便是她们心心念念要杀之而后快的“杨姬”,只是想起女君之言,先入为主,以为眼前这剌客也是贵人派来保护杨姬的暗卫,不禁吓得肝胆欲裂,眼泪顿时夺眶而出,连口中泥腥都顾不得了,颤声道:“侠客饶命!侠客饶命!奴也是迫不得已,奴……奴但有所知,知无不尽,绝不敢对侠客有丝毫隐瞒……”

杨阿若脸上掠过一丝轻蔑之意,剑锋却往前再递了递,那阿姆只觉得自己喉头一抹冰冷,似乎都要渗透入咽喉之中,吓得全身发抖,却又不敢动上半分,唯恐抖上一抖,便被那刃锋拉过喉头。织成忽听一阵轻响,低头看时,却是那阿姆襦裙之下,洒落一串水珠,竟然是生生吓得失禁了!

这些愚蠢的女人,有这样狠毒的心地,却是泥渣一般的意志。连自保之力都不能,又怎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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