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朱小然趴在桌子上长出了一口气，感觉灵魂都随着这口气吐出来了。
观星塔形容她这样的女工程师有一个流传很广的说法：
“观星塔把女人当成男人来用，男人当成畜生来用。”
但是她深深地感觉到徐晨并不是把自己当成男人，而是把自己当成畜生来使唤的。
抬头看看外面的景象，已然是天光大亮了。
整整一夜，两个人不眠不休的工作，把数以万计的资料分门别类进行归档，还要建立三种以上的检索方式，给所有的文件添加种类，型号，作用的标签，把所有的工作都完成，朱小然突然觉得活着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事情。
超高强度的工作会会让人产生圣人的心态，不论生活有何种的不快和纠纷都可以得过且过，实在是懒得去管了。
她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还在翻阅资料的徐晨，心中不由得感叹。
任何超人的能力都要付出超人的代价。
徐晨之所以能在观星塔的考核中一鸣惊人，一定与他平时的积累密不可分吧。朱小然相信大多数人如果可以按照这种强度和效率学习，那么世界的文明必然会前进一大步，说不定星路都已经被打通了。
“休息一下吧。”
朱小然向徐晨建议到。
“快了，还差一点就完成了。把醒儿叫起来吧，你们先去吃点东西。”
醒儿夜里来送过一次宵夜，然后就靠在椅子上沉沉的睡过去了，现在还处在美梦当中，嘴角还流出了一点口水。
“还是一起吧，你先忙着。”
朱小然也靠着椅背舒展僵硬的身体，眼睛却目不转睛的看着徐晨的侧脸。
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地方可能就是专注工作的神情吧。
徐晨认真的核对着数据，全神贯注，完全没有注意到朱小然的视线。
他非常感谢朱小然这一夜的成果，因为很多资料和数据是以现在的徐晨无法解读的。毕竟是一个封闭星域产生的文明，虽然主要科技沿袭传统与外界相仿，但还是产生了很多独有的技术。如果没有朱小然这样本土的高手帮忙，徐晨必然会陷入困境。
而现在，所有的数据都分门别类之后，脉络非常清晰，徐晨很快就掌握了秦子衣的研究思路和进程，并且开始思考如何去利用它们找到秦子衣留下的技术“遗产”。
之前和夏青一起拜访罗坤，后来竟然连帝都禁卫中将王彪也参与进来了，四人已经达成了抵制宁孤城的共识。原本只是想要从罗坤那里得到各方势力的准确态度，没想到在对各个势力进行分析讨论之后，罗坤竟然还主动承担了联络和说服各方势力的任务。
王彪将会在自己能够掌握的军队中培养一只信得过的精锐，用来应对可能的突发状况，夏青也会加入其中。
这样看来徐晨竟然无需为其它事情分心，可以完全专注于提升自己在观星塔的地位——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是执行者以上，想要真正的走入权利的核心，影响整个事态的发展，仅仅一个独立实验室主任的身份还是不够。
现在徐晨的当务之急就是拿出科研成果，尽快提升自己在观星塔的威望，同时尽可能的找出秦子衣留下的资源。而找出这些资源的关键，就在于能否破译手中的资料。
成千上万的数据看似杂乱无章，但是将它们分门别类，就能理清脉络，看到那些没有被写在纸上的思想。他和朱小然彻夜不眠给文档添加的标签，就是隐藏在数据海洋中的密码，而建立起的三种检索方式，就是密码编译器。
秦子衣留下的文件究竟想要告诉徐晨什么呢？
看着一个个按照检索排列的标签，徐晨脸上露出了胜券在握的表情。
秦子衣给徐晨留下的，是一部机甲。
并不是一部已经组装完成的机甲，而是一批散落在各个实验室的零件：主控计算机，波动引擎，超变频制冷器，特殊合金骨架——都是完成一部决战级机甲最重要的部分！
徐晨的心跳有些微微的加速。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数据中藏着一份更加令人震惊的成果：
空间变换公式。
这才是秦子衣无论如何都要保护的成果，也是秦子衣把这份资料托付给徐晨的原因。如果这份资料落到宁孤城的手里，以他土皇帝的心态，肯定会把资料毁掉，彻底抹杀为了打通星路而做出的努力。
徐晨没想到秦子衣竟然真的在对星路的研究上，走在了整个世界的前面。
徐晨仔细的分析了整个空间变换公式的内容，试图了解每一个字母所代表的含义。有时他会把一些数据带入到公式中演算，看着电脑上模拟出什么样的答案。
秦子衣说过他的研究陷入了瓶颈，而徐晨现在知道这个瓶颈在哪里了。
带入空间变换公式中得出的结论，是一个悖论。
按照空间变换算式的计算，的确是可以打通一条星路的，但是“物质”不能从这条星路通过，不论是正物质还是反物质。
想要得到一条能够通过物质的星路，需要在星路两边同时构筑通道。
且不提外面的世界没有人掌握这种方法，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在这样一个偏远封闭的星域里，有人正在试图打通星路，并且帮忙构筑一条完全重合的星路呢？
徐晨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如同被人泼了一桶冷水，几乎熄灭了他所有的热情。这个结果几乎宣判了人工打通星路的死刑，因为它证明的不是星路无法打通，而是人类没有能够打通星路的手段。
让人绝望的永远不是未知与错误，人类总是能从不断地挫折中重新站起身来前行。真正让人绝望的，是令人无力的事实，令人难以接受的真相。
真话是最容易让人被骗的谎言。真相是最容易让人绝望的恐吓。
徐晨甚至在想，是不是在很遥远的过去，人们曾经得到过这个公式。
不然为什么学术界会公认星路无法打通，而且那么斩钉截铁？
徐晨记得星路能否打通是一个贯穿历史的大讨论，直到某一个时代，这个讨论才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公认星路无法打通。这也成了后世学术界的主流。徐晨怀疑那个时代就曾经有人得到过这个公式。
从后世对星路的研究又渐渐出现来看，当时这个公式应该只有极少数科学泰斗知道，并且在他们的推动下坐实了星路不可开辟的结论。他们并没有将这个公式公诸于众，可能是想要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点幻想的空间吧。
“看来我真的回不去了。”
徐晨合上了资料，躺倒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这个结论到来的太突然，突然到徐晨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来到这里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徐晨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对家乡的思念一直放在心中的角落，并没有特别的强烈，特别的令人难以忍受。
徐晨的心中始终怀着能够打通星路，能够回家的希望，虽然很渺茫，但是仍旧存在着。尽管他一次次的告诉自己，这份希望很可笑，星路是不可能打通的，过去几万年都没有人做到过。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会去想，说不定我会成为那个数万年最幸运的人。
现在这个公式彻底摧毁了那如同漆黑原野里一点萤火般的希望，让整个世界彻底陷入黑暗。徐晨感觉心中仿佛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某种宝贵的东西。
为什么秦子衣得到了这样的结论仍然相信能够打通星路呢……
为什么秦子衣见到自己还是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呢？
徐晨的脑海中突然产生了某种怀疑。
自己一定是遗漏了什么……
一定还有一种隐藏的方法，一定！
可它是什么呢？
徐晨躺倒在椅子里，用脚踩着桌沿，把整个椅子倾斜到了一个很危险的角度。
突然徐晨的脚一滑，不小心踩空了，整个人都摔倒在地，绿宝石般的量子核心从他的怀中掉了出来。
“量子核心……”
“量子核心！”
徐晨仿佛想通了什么，再次打开空间变换公式，仔细的阅读着，越读越兴奋！
物质无法穿越这种单方面构筑的星路，这个结论是有误区的！因为徐晨把质量当作衡量物质的基本属性了。准确的说，是有质量的物质无法穿过这种单方面构筑的星路。
但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物质都有质量。
静止的光量子就没有质量。
在机甲通过量子核心完全量子化的情况下，它还是传统意义上的“物质”么？如果量子化之后的机甲，真的能够通过这条不完整的星路，到达世界的另一边，那么完全可以再从另一边再构筑一次不完整的星路，到时候两个不完整的星路就会变成一条真正的星路！
一条真正可以通过物质的星路。
徐晨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实验，但是这个实验的前提是一台可以完全量子化的机甲。最重要的零件秦子衣都已经准备好了，徐晨需要的只是找出它们，得到他们！
钟云实验室！
只要正式加入钟云实验室，徐晨就可以合理的调用观星塔资源来完成这个实验。
现在就去，马上就去！
那漆黑的原野中，又有一盏小小的萤火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