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父亲!”尹邰紧张的看着尹力行,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杀意。
“别轻举妄动,这个花菁华从未露过面,不知本性。我们得对症下药才行。”尹力行挥手打断了她。
“可是,爹爹,我已不再年轻,如此下去我的位子迟早会被那个女人夺了去。”
尹力行左右思考着,良久道,“邰儿放松些,这几日项帝对她正宠的紧,况且花文公和我们也同属一道,绝对不可贸然行事。”
“一连几日陛下都在她那儿,我怕她一举得子啊。”尹邰死死的绞着手帕,眼神闪烁着,“况且,离儿就算和我再亲,他也并不是我的亲子。”
尹力行眼神倏地一变,望着她的肚子,“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否则现在的太子哪里轮的到他当!”他话音一变,“不过,他的药你给他吃了吗?”
尹邰眼中闪烁着痛苦。
尹力行见她如此模样,便知她犯了怜悯之心,厉声叱呵着,“记住!项离是我们成功的手段!他不过是一个棋子,你可别棋错一着,满盘皆输!明天是我们至关重要的一天,记住!看住项离!”
这时乐荷走上前来,“请相爷放心,奴婢会照顾好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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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猎一共五天,而今天却是最后一天。
项帝不顾众人的视线,硬生生的将墨桃拽在了自己的马上。
墨桃装出不安的样子,低垂着脑袋,“陛下,如此恐怕不妥吧。”
项帝环着她的腰身,轻笑,“孤是皇帝,孤说什么就是什么!”
此言一出,凉了多少臣子的心,烧了多少妃子的目。墨桃不知道,但她也不需要知道,因为她关心的只有一个,让他们自相残杀!
随着一声号令,那一群马儿便冲了出去。
墨桃坐在马背上,眼眸泛着冷光,想起北辰给她带来的话,心中冷笑。
“尹力行将于今日辰时叛变,你帮项帝挡住,其余的不用你担心。”
“如何挡?”
“刀锋肉挡,暗箭身挡!”
墨桃忽视脑海中她嘲笑的摸样,撇去心中不甘的痛楚,她这条命是门主所救,为了他,丢一次又如何?!
突然,耳边传来项帝的声音,“菁妃可喜欢那梅花鹿?”
墨桃闻言望去,只见那犹不知阎王已至的梅花鹿正鼓动着嘴巴咀嚼着嫩草,时不时的抬起头四处张望着,湿漉漉的双眼非常灵动可爱。
“很漂亮。”可惜你要死了……
“那孤这就射给你!”他说完,张起一轮弯弓,寒光凛冽的箭尖仿佛要射穿虚空。
只听嗖的两声,两处破空声传出,一箭朝着梅花鹿,一箭朝着项帝。只是一个无毒,一个有毒。
项帝显然也听见了,连忙环着墨桃的腰想要坠马。墨桃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谢谢你在此时还能想到我。但是凭我的故意拖延……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墨桃转身抱住他的脖子,冰冷青幽的暗箭透过衣服直入内肤。
直到此刻那些侍卫才反映了过来,“护驾!护驾!”
那侍卫连续喊了几声,仍然见不到有人援助。与此同时,一袭黑色蒙面人从天而降。
墨桃躺在项帝的怀中,忍受着伤口的刺痛和麻木,艰难的吐着,“陛下!快走!”
果然,他见她如此情重,心中那一丝怀疑终于散去,此刻的他起了怜悯之心又怎会在此时离去,“别担心,孤会保护你!”
墨桃露出一丝笑容,忽然,余光中一道寒光扫来,墨桃望去,入眼的是那一双无比熟悉的眼。
那一双冷漠无情的眼。
那一双包含寓意的眼。
那一双仿佛在说‘墨桃,按照我吩咐的去做!’
墨桃飞快的从项帝的怀中脱离,拖着项帝的头颅一把抱进自己的胸前,直至背后一柄剑没入。
这样就够了……项帝恐怕会恨死尹力行。
门主……墨桃完成了……
“禀报大人,我们已经包围了整个猎场。”
尹力行听着底下人的吩咐,脸上露出了笑容,“很好,尽快找到项帝,传令下去!砍一刀者赏黄金百两,得头颅者封侯拜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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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四周在下着雪。
她徒步行走着,黑漆漆的一片,倒是雪花的样子看的一清二楚。
耳边有一个女声一直在说着什么,听起来很稚嫩也很开心。紧接着,又是一道男声,很温柔,温柔的像在冰天动地里碰到的温泉。
他们的每一句她都能听见,可是当触动耳膜的时候,又变成了一片模糊。
墨桃裹紧衣领,继续走,仿若未闻。
她是一个孤儿,一个被大火烧毁的孤儿,是司文给了她的脸,是门主给了她的命。她没有温暖的过往,有的只是残破的将来。
“叶司儒爱叶花识,项帝喜欢楠妃,永远只会在我的身上看到别人的影子,我不恨她们,只是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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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项一百三十九年春。左相尹力行于春猎叛变入狱。其女尹邰,东项之后,被赐白绫。尹家一千二百六十五人口,皆于秋后问斩。
乾坤殿上,一干臣子仓皇跪地。
“禀陛下,以上便是尹力行所有的行迹。”叶荀跪地,呈上折子。
项帝脸色如常,翻看了一眼,便丢在一边,“尹力行胆大包天,胆敢篡位,死不足惜!”他声色一变,望着叶荀道,“这次叶爱卿功不可没,能及时发现尹力行的罪状。”
“臣不敢!这都是小儿叶司儒的功劳。”
项帝眼睛微眯,“哦~他尽有如此本事?”
“尹力行围困猎场,本打算挟持陛下,但幸亏司儒及时发现,才避免了事情的发展。”
项帝敲了敲龙椅,突然道,“如此也算是大功了,那就晋封叶司儒为护国大将军吧。”
众臣哗然,太子神色微变,少顷嘴角重新勾起。
护国大将军,是从一品的武官,乃丞相之下,如此一个重要官职竟然落在一个弱冠少年身上。
乾坤殿议论纷纷。却不料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项帝脸色倏地青黑,众臣见状抖如糠筛。
“你说什么?再给孤说一遍!”
叶荀猛地拉住他,摇了摇头。
叶司儒眼眸微僵,片刻,附道,“请……陛下收回成命。”
叶荀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众臣头深深的埋在地上,片刻也不敢抬。
乾坤殿上静悄悄的,就连身边人的呼吸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你不做那便入狱吧!”
叶司儒纹丝不动,倒是叶荀却惊恐万分,“陛下……”
项帝甩开龙袍,跨步离开,可是走到半步,却听那殿下之人开了口。
“一叶一芳尽,一岁一枯荣。”
项帝猛然顿住脚步,神色寂寥,忽的转身看他,眼孔欲要吃人,“你给我滚!”
随即,整个乾坤殿直到项帝离开,朝臣才纷纷告走。
众臣不了解叶司儒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叶荀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凑近他,叹气道,“那菁妃我见过了,她不是花识……你又何必?”
叶司儒举头望着那轮刺眼的太阳,“我答应她的,如何能食言?”
“你以死相逼,项帝尽管与你……但也恐怕不好过啊~何苦?”叶荀望着他,满目苍夷。
叶司儒看着他,回给他一个淡雅的笑,“他不会,他是个无心之人,却唯独对楠妃有情。我……只不过是个衍生。”
“如今皇后已死,陛下定会让那花文公做左相,你打算如何安排?”
叶司儒的眼中有了一丝凝重,“花文公此人一直碌碌无为,现在却突然浮出水面,我们势必要好好查证。”叶司儒眼神一凌,骤然想起墨桃与花文公的关系。
两人行至半路,突然碰见疾步而来的李忠卫。
叶司儒望着他,“李大人,不知你行事匆匆所为何事?”
李忠卫一见是他,连忙摆正,“微臣参见右相,参将将军。”
“免礼。”
李忠卫,“皇上想要给娘娘选一个贴身侍卫,所以宣臣过去参详。”
叶司儒黑黝的眼底旋起一股漩涡,“司儒觉得那越遥就不错,李大人觉得如何?”
李忠文微微一愣,默默的点了点头,之后见他无事便离开了。
叶荀一直在他身边,一番来去便看了个通透,“这李忠卫是你的人。”
叶司儒也不伪装,“正是。”
“那越遥又是何人?”
“他是李忠卫的亲信,然我观那子面目清秀,倒是一个通透之人,还懂一些武艺,尚只有十五六岁,陛下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少年的举动。”
叶荀微抬着头,叹道,“四年了,不是不想,却是不敢想啊~你娘时不时的念叨着她,我是瞧着也心酸呐。”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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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语宫内进进出出,那一盆盆血水看的让人胆战心惊。
项帝焦急的走来走去,脸色阴沉的恐怖。
与此同时,一个人迅速的朝着他跑了过来,“父皇!儿臣求您,求您绕过母妃吧!”
项帝顿住脚步,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项离,突然发现,他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这个儿子。
“她还没死吗?”
项离陡然间听到这么一句,脸色倏地一变,“父皇,母妃是您的结发妻啊!”
项帝骤然笑起,“哈哈哈,结发妻?离儿可知你这一身病状是从何而来?”
项离拽着他的手猛然僵住。
“你想的不错,就是你自以为对你好的母妃!尹力行一家!”
项离僵硬的抬起头,望着他,“父皇……原来……您知道!”
项帝一脚甩开他,哼声道,“尹邰这个毒妇连同她的父亲害死了楠妃!孤早已恨透了他们,没有使用酷刑便是仁慈了!”
项离低垂着头,背脊僵硬的弯曲着,垂下的眼睑是无人可知的痛恨。
这时,太医推开内室的门走了出来,抹着虚汗道,“回陛下,经过微臣的诊治,菁妃娘娘的伤势已无大碍。”
项帝一听,连忙头也不回的朝着内室走去。
当墨桃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她很不可思议。
“菁妃,你醒了?要不要喝水?”身边是项帝温柔的声音。
墨桃张了张嘴,发现干涸的喉间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他推开宫女伸来的手,亲自捧着一杯水小心翼翼的凑到她的嘴边。
墨桃侧着身爬起,就着他举来的杯子咕咚咕咚的大口喝着,直到四杯下肚才觉得有些舒服。
“从今天起,你就住到楠书小楼吧。”
墨桃疑惑,沙哑着嗓子道,“楠书小楼?”
“是以前楠妃在宫外住的屋子,那里清净,有利于养伤。”
墨桃动了动身体,突绝伤口一阵闷痛,想来是拉扯到了伤口。
项帝见状连忙扶着她,斥道,“你做什么要动?好好躺下。”
墨桃对着他露出一抹苍白的笑,“臣妾闻见了饭菜的香味,这肚子不安生臣妾也没有办法啊。”
项帝拦不住她,只能半楼半抱的将她从床上抱起,安置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面前是一堆清淡的饭菜,墨桃吸了口气,鼻尖充满了饭菜的香味。
项帝见她如此陶醉的表情,骤然笑起,“看来胃口不错。”
他执起筷子刚想动手,突然身后的太监走了上来,“陛下,请让奴才试菜。”
项帝眉间倏地紧皱,“不必了,孤相信菁妃。”
墨桃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猛地一抽。对了!项帝吃饭之前都是要经过太监试菜的,可是那一次春猎他却没有派人来试菜……这难道真的只是纯粹的信任?
“陛下,还是让他试菜吧,毕竟这次可不是臣妾亲手做的。”
项帝依旧是那一双清淡的双眸,只是当她说出这一番话时,那眼中的光彩仍然让她看见了。
墨桃微垂着脑袋,默默不言。
“既然如此那你便试吧。”
太监试菜的过程中,一切都很安静,只是一个人的突然到来让屋子沸腾了。
“贱人,我要杀了你!”
墨桃倏地抬头,那满身鲜血的宫女不是其他人,正是皇后身边的乐荷。
身后的侍卫一波波的阻拦,看样子她是一路浴血而来。
项帝将墨桃挡在身后,冷眼望着当中拼杀的女子,“将她生擒!”
刀光剑鸣,血染了整个地面,残手断脚的场面让其中几个宫女看的当场呕吐。
一个娃娃脸的侍卫首当其冲,一举将乐荷拿下。
乐荷喘着粗气,被鲜血染尽的小脸上只有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在转动着,“贱人,你不得好死!”
项帝眼神倏地阴沉,残忍的吐出了口中的话语,“将她压入大牢,千刀万剐!”明明是那几个简单地音调,但那冷酷字眼却让人心惊胆战。
墨桃心中嘲讽,笨女人,我若是你便藏于阴暗中,等待狼扑羊的一瞬间,白白浪费了一个好机会。
墨桃正在想着心思,却不料项帝突然转身,他看见墨桃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冷笑时,眼睛倏地眯起,“菁妃不觉得刚才的场面太过血腥了么?”
墨桃瞬间警铃大作,的确,宫女们几乎惨白着脸摇摇欲坠,只有她还冷静自持。
墨桃掐了一把大腿,小脸瞬间苍白无色,“是很残忍,但她要杀的却是我!”
项帝盯了她良久,笑了,“不愧是孤的女人,有胆色!”
项帝对着那娃娃脸侍卫招了招手,“菁妃,这是孤给你选的贴身侍卫。”
墨桃一愣,这不是项帝身侧随行的带刀侍卫么?莫不是派来监视她的?墨桃将视线放在项帝的脸上,但是那一张除了温柔和关切再无其他之色。
“越遥拜见菁妃娘娘。”
墨桃撇下心中的疑惑,对着他淡淡一笑,“越侍卫,请起。”
一场风波就这么消散,留在众人脑海中的仅有那刺目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