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冬天,很冷。是三岁的叶司儒第一次进入右相府的时间,瘦弱的身形和他那双充满了睿智的眼睛成了反比,这个孩童……不哭不闹。
一个月后女孩出生,全城的桃花在一夜之间开放,‘桃花美人’的称号从此名动东项。
叶司儒静静的站在房内,看着襁褓中那弱小的一团,当她对自己展露笑颜时,心中第一次感觉到除了母妃原来还有人可以让自己快乐。
“夜倾春满招怒,蟾光起舞清影。风卷回廊飘香,闻香得识美人。便取名为‘花识’吧。”纤细的他望着小小的她,冰冷的眼初次染上了温度。
一岁时,她的第一声问候便是给了‘儒儒’。
他笑,笑的灿烂,忘记了一切恩怨情仇。
那年叶司儒三岁
两岁时,她刚会走路,第一个扑入的怀抱便是叶司儒。
他拥,拥在怀中,紧紧地不放。伸出纤细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嫩颜,那一双清淡的眉眼因为她而绽开,一扫眼中阴霾。
那年叶司儒四岁
三岁时,她拉着他的袖子,右手拿着树枝不断的挥舞,左手则仅仅的牵着他的衣摆,奶声奶气的要求学武。
他凝眉,驻足于她的身前,严肃的告诉她学武的艰辛。
她说,“我要保护儒儒。”
他笑,“如果你能站立一个时辰不息,那便教了你去也无妨。”孰料,往日爱偷懒的丫头竟然硬生生的站了半个时辰。至于剩下的半个时辰却是在他的心疼之下给抹了去。
那年叶司儒五岁。
四岁时,她兴奋的拉着他的衣袖,让他欣赏自己一年的成就。
他鼓掌,眉眼弯弯,微笑的看着她那杂乱的步伐,嘴中喊着,“花识真聪明。”
那年叶司儒六岁。
时过境迁。
当叶花识十岁时的那一天,她藏于帘后,望着客厅中那一群花枝招展的姐姐妹妹们正在无时无刻偷窥着自己的儒儒。名曰‘走亲’实则暗藏不轨!她第一次察觉到了心中的异样。
他安静的坐着,眉目淡如远山,月牙白的长衫让他彷如天外来客。谁都以为他是在倾听的,熟知,他却不动声色的望着不远处幕帘后的那一双精巧的绣花鞋,心中暗暗发笑。
那年叶司儒十三岁。
十岁过后,叶花识便粘叶司儒更紧了,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儒儒!儒儒!儒儒!”她一声声的喊着,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更激,一声比一声更加喜欢。
“花识,你应该叫司儒为哥哥。”叶荀皱着眉,警告着。
叶司儒嘴角微微上扬,视线始终不离叶花识,清凉的声线也因为眼前的小人儿而染上了温度,“父亲,没有关系的,只要花识喜欢。”
叶花识笑着,灿烂的笑着,一不小心赛过了瑞阳。那一颗掉了的乳牙黑乎乎的,就连说话也漏着风,“儒儒最好了!花识最喜欢儒儒了。”
叶司儒脚下一滞,凝望着她,眼眸深邃如海,“儒儒也最喜欢花识了。”
阳光下是花识泛着光晕且让叶司儒迷醉的笑脸,回廊中是花识甜到叶司儒心坎里的笑声。
夜晚,一个小人双手提着自己的绣花鞋,正蹑手蹑脚的朝着叶司儒的房间而去,贼眼朝着四处张望着,绣花鞋换了左手,方便右手去推门,脚未进,一个小脑袋却先进了去,双眼骨溜溜的转着,视线骤然停在床榻上那道白色的身影上,嘴角轻轻的勾起,再次蹑手蹑脚的朝着白色身影而去。
突然,白色身影未动,声音却传了出来,“花识,你又不听话了。”
小人儿笑颜骤然绽放,撒开蹄子便朝他奔去。
叶司儒突然听见咚咚咚的声响,惊恐之下立刻坐起身,焦急的望着她,责怪道,“小心些,脚有没有踩痛?”说完,伸过手抱起了她,抓起那双灰扑扑的脚丫子,就着月光细细的看着。
叶花识咧着嘴痴痴地笑着,“儒儒真好!”
叶司儒伸手放在她的小脑瓜上,本来要打下的手却换成了轻轻的抚摸,无奈的笑着,“你啊,真是不让人省心,你现在大了不能再和我睡在一起了。”
叶花识眨了眨懵懂的眼,问道,“为什么?我以前也是和儒儒睡在一起的呀!”
叶司儒温柔的看着她,“以前花识还小所以不要紧,但是现在花识长大了,再过几年就到了及笄,是要嫁夫君的。”
“及笄?”叶花识咬了咬的手指,皱着眉沉思,忽然眉眼一亮,张口便道,“那花识就嫁给儒儒好了。”
叶司儒震惊的望着她,嘴中喃喃,“为何?为何花识会想嫁给儒儒?”他紧紧的看着她,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的那股焦灼是什么。
叶花识大大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眼神灼灼的少年,“儒儒说要和儒儒睡觉就只有及笄,只有及笄了才可以嫁给夫君,那花识直接嫁给儒儒不就可以和儒儒睡觉了?!”
叶司儒呆滞了片刻,骤然笑起,他的花识始终是个小丫头。
叶花识紧紧的抱着叶司儒的腰身,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胸口处,深深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叶司儒听见她夸张的呼吸声,笑道,“花识在干什么?”
叶花识呢喃不清的说着,“我在闻儒儒的味道。”
叶司儒紧抿的嘴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月光照射在那张俊逸的脸上,浮出一层洁白的光晕,“那花识闻到了什么味道?”
叶花识深吸了一口气,“月光!我闻到了月光的味道!淡淡的清香!花识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她一连用了三个好喜欢。
月光?!殊不知当叶司儒听到这个回答时的震惊。
月光有孤寂、寄托思念的含义,可是月亮永远只能存活于黑暗,永不能大白于天下,它会一点点的吞噬黑暗,让行路的人渐渐迷失。
叶司儒勾起的嘴角渐渐落下,或许年纪幼小的花识已经察觉到了,他其实是一个生存与黑暗的人,一个只能在黑暗里游走的独客。
“如果有一天当花识知道了儒儒的存在其实就是骗你的,都是不真实的,花识会怎么样?”叶司儒缓缓的睁开了双眼,黑黝的眼中彷如一片海域深浅不知。
花识自他怀中抬起脑袋,视线注视着他洁白的下巴,“儒儒不会骗我的,因为儒儒最爱的是花识!”
叶司儒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脑袋,再次把她按入怀中,轻叹了一声,所以才说童言无忌,如此深情让他如何回复其承重?
清冷的月光下,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再度相拥而眠。
翌日,花识正在树下玩耍,突然见到一只黑色的小狗从身侧的篱笆下钻了进来,好奇催动着她上前,伸出肉肉的小手一把抓住狗儿的脖子拎到了自己的面前,裂开嘴哈哈笑着。
狗儿吃痛,张开嘴就朝她的手臂咬去。
花识一个不注意被咬了个正着,手臂拼命地甩着,眼中的泪珠更是大滴大滴的往下掉着,哭声几乎响彻整个院内院外。
在房中商议事宜的叶荀等人陡然听见花识的哭声,脸色瞬间一变,刚起身,身边叶司儒的位子已经空了,而他的人也在屋中消失,几个人只能面面相觑。
客人惊讶的说道,“你这个儿子可真是懂得关心人呐!哎!我家那臭小子要是有他的一半就足了。”
叶荀脸上一派餍足,眼中温柔点点,“是啊,司儒是我的好儿子。”他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懂事的就像一个小大人。
叶司儒一把抓过花识的手臂,轻轻的呼着,“疼吗?让我看看。”随即,视线放在了一边哆嗦的小狗身上,眼中寒光四射,对着空荡只有他们两人的院中道,“给我把这只狗处理了!”那处理两字咬的极重。
花识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但是想到以前也出现过类似的事,比如有一次她玩耍的时候不小心府撞到了府前的那只石狮上,儒儒对空气说了一声‘摘了’,以至于到现在门前都空荡荡的一片,几乎每来一位客人都会问起原因,而儒儒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和事实相背的原因。再比如有一次她吃鱼被鱼刺卡住了,儒儒对空气说了一声‘换了’,从此桌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鱼,就算偶尔她馋了,面前摆出来的也是一盘剔了鱼刺的鱼肉。类似的事情很多,她自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她在乎的只有手上那一圈牙印。
“还好这只狗还小没有咬出血,否则……”
花识眨巴着泪眼凝望着他,否则什么?为何儒儒每次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儒儒怎么不继续说?”
叶司儒摸着她的小手臂,轻笑,“花识只要知道我最温暖的一面就好。”
那时的花识还小,不懂儒儒所说的‘温暖的一面’是什么,直到时光不复,两人再也回不了头的时刻,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儒儒从小到大是那么爱护她,舍不得她受一丝的伤害,以至于他把心中最阴暗的一面掩盖,在世人的面前有了‘翩翩公子’的称号。而这时候她泪眼无助,多少次呼唤着心中的儒儒,却再也唤不来了。
又过了几日,花识好了伤疤忘了疼,跑到篱笆处,眼巴巴的盯着狗儿来时的地方,一连待了许久,最后等不到又只能眼巴巴的奔到叶司儒的房间,眨着萌萌的眼睛问着狗儿为何还不来。
叶司儒轻笑,眼中波澜不惊,答,“狗儿回家了,它的娘亲来找过了,所以我吩咐银离把它送了回去。”
哦,忘了说了,每次儒儒在她受伤过后,对空气说话的时候,一个人影永远都会蹦跶出来,而那个人就是银离,来无影去无踪。
花识扒拉着他的下摆,借力爬到了他的怀中安心的坐了下来,百无聊赖的说道,“狗儿找到娘亲了,花识替它开心,可是花识现在又好无聊啊。”
“花识不怕狗儿再咬你吗?”叶司儒淡笑着。
花识下意识的捂住了被咬的伤口,一脸的严肃,“怕!”
“那你还想和狗儿玩?伤口不痛了吗?”
花识盯着眼前黑黝深邃的眼,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着,忽然想起每个夜晚儒儒为自己讲故事时盯着自己的眼神,心中的异样再一次出现。她鬼使神差的站了起来,捧住儒儒的脸,嘟起红润小嘴印在了儒儒的眼睛上,“花识痛,但是儒儒的眼睛会让花识消痛。”
谁也不知道叶司儒此刻的内心是多么的惊涛骇浪!震惊和喜悦刺激着心脏。
“那以后儒儒就只注视着花识,谁也不看,谁也不想!”
一语成谶,叶司儒永远也无法想到,他今日的承诺会让他一生一世都铭记在心,永不叛离!
那时刚过完年,那一年叶花识十一岁,而叶司儒却要随父出兵,叶花识哭的眼睛红肿,几欲昏死。
叶司儒心中不舍,为了让叶花识有个方向,便说“只要花识能够在一年之内把我教你的紫舞凝剑学到三成,儒儒就答应你早日回来。”
紫舞凝剑是叶司儒教给花识的功夫,据说很难练,而花识也因为贪玩怎么都练不到一成,叶司儒以为凭她的心性是绝对完不成的,却终究料错了她这一份心。
看着儒儒一身戎装,花识心中第一次尝到了一种叫‘难受’的滋味。
“我若练至三成,你便会回来?”
“是的。”
“好!你答应的,不许忘!”
那一天,儒儒第一次离开了花识的身边。而花识站在门前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直到夕阳西下,娘亲拉扯着她的手硬是回了房间。
可是花识不知道的是,在花识注视着儒儒离开的时候,儒儒也在出了京城的那一刹那回首相望,像似在透过记忆,穿透那一栋栋房屋……相望。
相思苦,相思难,相思之最。
“花识,儒儒好想你!”
一年中,花识又是一个第一次,尝试到了名为‘想念’的滋味,她发了狠的修炼,仅仅一年便将紫舞凝剑练至到了四成。
可是就算多了一成,她想念的儒儒也依旧没有回来。
那年花识十二岁,叶司儒十四岁。
第二年春季末。叶司儒回到了相府,却没有见到想念中的花识,直到经母亲之言才知,原来花识是第一个冲出府的,但是却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回了房间。
叶司儒轻笑着,这丫头估计是在生气。
叶司儒很快便来到了那记忆中最深的房间,“花识,我受伤了,你不打算看看我吗?”此话一出,那紧闭的房门在顷刻间打开。
叶司儒一直都是知道的,她的花识非常漂亮,是世间上最美的人,可是也是这一次让他清楚了……花识原来也是一个小女人……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却只能凝望,深怕一个不知轻重对方便会消失。
“花识,你还在等什么?”叶司儒张开手臂,把怀抱露了出来。
春天的感觉是美妙的,也是叶司儒最爱的季节,就像花识身上的桃花香,让他流连忘返。
花识猛地朝他冲去,后劲太大让叶司儒直接撞在了门上,门吱呀一声便被带了上去,落得一室寂静。
花识整个人都挂在叶司儒的身子上,一颗脑袋深深的埋在他的脖颈间,一声不吭。
“花识?”叶司儒轻轻的叫着。
“你骗我。”胸前传来花识沉闷的声音。
他问,“什么?”
她说,“你骗我说只要我练到三成你就回来,可是我都超过了你也没有回来。”
他问,“那花识可有继续?”
她不服气的抬头,“当然!”顿了顿又埋下脑袋道,“你就算不说我也会继续,因为这是你交给我的任务……”
叶司儒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有你如此夫复何求?!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脑袋,当视线相对的那一刹那,他的唇深深地印上了她的唇。
花识睁大着眼,不敢置信的盯着,她嘴上的柔软是什么?那是什么?!
叶司儒稍稍离开了一些,轻笑,“傻瓜,呼吸!”
他刚说完就听见室内一阵绵长的呼声,呼声一落,再度被凑上来的唇掩盖。室内的气氛旖旎一片,地上的那一道缠绵的身影也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