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刚过,天色黑压压的,已能瞧得见漫天星辰。
不一会儿便有一侍女前来锦歌闺房前请安道:
“禀小主,陈管家方才随相爷一道回府了,刚刚派了人过来问小主若是还没睡下,请小主去落墨斋一趟。”
彼时锦歌为怕香枣挂怀,早已回了自己的苑子。
正与桂圆香枣两个丫头商议,见天色已经全黑了,陈福这一趟已经出去一个多时辰,一直没有人回来报信,心中正忐忑的紧。
倏一听侍婢的话,三人大喜过望。
“桂圆香枣,速速随我去!”
锦歌顾不上整装,抬脚便用跑的。惊得两个丫头在身后大叫:
“小……小主,您……您还没穿鞋呢!…….”
二人忙帮她提着鞋追出去。
三人赶到落墨斋时,见书房前并未挂灯笼,且无人守门。
香枣一时好奇,正欲唤来侍婢点灯,忽然听得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出来的人是陈福。
桂圆香枣忙上前见礼,香枣虽心中急切地想知道赵祥的下落,但二人终究是私下之交,并不敢开口问的。
锦歌一把抓过陈福的手,刚想开口问,却见陈福笑着一礼,道:
“相爷已在等着小主了,小主有话尽管问相爷便是。”
锦歌刚到嘴边的话被噎了回去,但见陈福一脸笑意,心中猜到事情定是有了好结果的。
锦歌朝陈福一笑,嘴角显出一对浅浅的梨涡来,转身便推了门进去。
书房里点了四盏高烛,火光将屋内照的倒也通明。
楼墨年正换了件软袍立于窗前出神,不知想着什么。
听见锦歌欢快的脚步声,微微扬了扬嘴角,转身无奈道:
“你这丫头,方才陈管家还夸你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竟这么快就露了泼猴儿的底。”
锦歌这会儿可顾不上抵赖,忙凑过去仰头将楼厢自上而下一番打量,问道:
“爹爹今日为何才回府?可是宫里出事了?爹爹可知赵祥…….”
“好了,小夭先吃些东西,一会儿慢慢儿问。”
锦歌今日为赵祥突发一事,忙了一整天,只稍许用了几块点心。
听闻美人爹爹一言,只觉得事情应该是解决了,思想上一放松,果然觉得肚子有几分饿了。
不自觉的摸了摸肚皮,惹来美人爹爹一阵轻笑,直骂她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锦歌憨憨一笑,这才发觉侧室的木桌上,不知何时早已备好了晚膳,香气四溢,忙拉着美人爹爹一道扑过去用餐。
楼墨年早已见惯了她不雅的吃相,脸上一直带着宠溺的笑意。一面为她夹着菜,一面回着话:
“今日宫里的确是出了些事情,拖得晚了些。不过不打紧,已经解决了。”
锦歌正啃着一只鸡腿,听见美人爹爹这一番轻描淡写的说辞,有些疑惑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盯着他问:
“今日宫里戒备如此森严,情况真的不严重?”
楼墨年提着筷子的手一顿,复又缓缓道:
“嗯,不过是些内宫里的事儿,无妨。”
听美人爹爹如此一说,锦歌倒是稍稍安下心来。
不由得想起上一次华妃遇刺之事,起初闹得再大,如今亦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今日美人爹爹说的轻松,只怕若不失条性命,宫里还不至于如此重视。
想到此,锦歌这会儿倒是失了胃口,索性拿起楼墨年递来的锦帕,颇为豪气地擦了擦手。
“内宫乃是非之地,只要我家美人爹爹安好便足够了。人各有命,身在其位往往身不由己。”
锦歌一番直白的话,叫楼墨年心中莫名的一颤。
“爹爹,赵黑子如今人在何处?伤势如何?”
锦歌并不曾注意到楼墨年面上神色极快的变化了一下,忙开口问起赵祥的事情。
“伤势有些重,不过暂时不会伤及性命。趁着天黑,让人送到别院养伤去了,这些日子不便留在府中。”
锦歌了然的点了点头。
“小夭,你是如何得知赵祥人在驿站?”
说到此,楼墨年有些好奇的问。
锦歌一笑,仰头看着楼墨年道:
“我也说不上来,或许是直觉吧。我总觉得这藏在幕后之人并非要以赵祥的性命要挟相府,反倒有些希望我们能暗中查出他来,或许,他没有恶意?或许,他也有不便现身的难处,这才让人给府里送了信吧。直觉仿佛这人倒是希望我们暗中找到赵祥,最方便之地,自然是他引我们查到的驿站了。好在今日知晓此事的人不多,连那来送信的人都不知所以,否则赵黑子只怕难道一死。”
说到此处,锦歌见楼墨年眉心一颤,有些不确定的问:
“爹爹可知此人是谁?”
楼墨年垂下眼睑,为锦歌递来一杯果茶,这才道:
“尚不得知,已经命人去查。”
锦歌有些失望之色,歪着脑袋不经意道:
“我到觉得此人甚怪,若不是暗中报恩的,便是暗中有所求的,不然哪个敢冒着杀头的罪名窝藏杀人犯呢?”
楼墨年正为自己斟茶,拿着茶壶的手一顿,几滴茶水泼在了杯沿外面。
“嗯,小夭如何看待赵祥一事?”楼墨年转了话题问。
“这个嘛,虽然我不建议他用这种激进的方式解决问题,不过我相信凡事皆有例外的。灭门之恨,不是大度到谁都可以放下的。况且我认为皇子犯法尚需与庶民同罪,何况他只是个隐世在逃的富户?如果律法有漏洞,那么便需要赵祥这样的英雄惩恶扬善,为自己为死去的家人讨一个公道!”
楼墨年难得见锦歌如此正色,心中一凛,果然如陈福所说,小夭,不再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了。
与锦歌又谈了些琐碎的事情,楼墨年便打发锦歌回屋歇下。锦歌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今日果然有些累了。想到屋外香枣还不知赵黑子近况,定是要着急的,忙起身告辞。
锦歌一走,书房内的烛光倏地一暗。一人不知从屋内何处悄然行至楼墨年身后立住,躬身一礼。
“玄月,你看她,是不是出色的像个大人了?这来的……是不是太快了?”
屋内响起楼墨年寂寥的声线,带着几分心事重重。
被他称为玄月的男子这才抬起头,面容俊冷,竟是那日护送锦歌回府的玄衣卫首领。
一袭黑甲,在微暗的烛光映衬下,更显得深邃。
“主子,眼下只有他能给小主译读心经,我们暂不能动他。”
“今日他这一出借花献佛,险些叫小夭看出端倪。若不是福叔有意瞒着小夭,过不了几日,等宫中消息散出来,只怕……”
“主子,封印未解,我们没有选择。如今,只能等。”
玄月声线硬朗,与楼墨年有些轻柔的声线有些格格不入,却又意外的和谐。
楼墨年久久没有出声,玄月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清淡背影,微微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