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足有两人合抱粗细地梧桐与枫树不断在黑色透亮的红旗车身上倒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槭树,银杏,桧柏,青松等,绿与绿不同,色与色相异,阳光和蓝天穿过茂密地树阴和枝叶,在地上洒下一片斑斓的光影,树林之间,是茂密的灌木与草地,汽车在迤逦的路上缓缓行驶着,这一刻,杨随心有一个错觉,这里,不是一个私人园林,而就像是一个天然的森林一样。东方园林以曲为美,含蓄自然的艺术风格在这里表现到了极致,现在是六月,杨随心无法想象,等到了秋天,火红的枫树与金黄的梧桐和银杏交织在一起会是怎么样一副美丽的景象。
杨随心不是没见过有钱人,事实上,杨随心此刻有多少钱就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这一刻,杨随心还是被东天路六军字座在庄重之中流露出来的大气与奢华给震撼了一把。黑色的红旗在“森林”里蜿蜒的道路上穿行了差不多两分钟才停下来,杨随心算了一下,就刚刚自己在车上所“路过”的那个堪比森林的东天路六军字座的私人园林的面积,粗估一下,就超过了五十公顷——这里,可是首都,可是首都寸金难买寸土地东天路,不是别的什么城市,更不是什么山旮旯……
黑色的红旗在一个周围种满了丁香的花园边上停了下来,正对着车头的,是一个不断洒着水珠的荷边形喷泉,车一停下,车门就被外面的人打开了,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在打开车门后束手恭立于车外,杨随心和他小姨下了车,就看到一个年过花甲,满头银发的人站在车外面,脸上带着一抹和煦的微笑,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两个人……
见到那个老人,从车上下来的小姨亲切的叫那个人为“陈叔”,神情很是尊敬,杨随心到一时有些搞不清这个陈叔的身份了,只站在她的小姨身边,打量着这个精神矍铄的老人,陈叔虽然在和小姨说着话,但杨随心却感觉这个老人的目光自从自己下车后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身上,陈叔对小姨的态度也是尊敬之中透着一股亲切,他称杨随心的小姨为“小姐”。
看到杨随心不明白这个陈叔的身份,小姨倒是挺大方的当着陈叔的面向杨随心介绍这个陈叔,“随心,陈叔是陈家的管家,陈叔是看着我和你大舅舅长大的,在这个家里,陈叔也是说的上话的。”
感觉自己这个小姨的话里似乎有些深意,没有多想,那个陈叔的眼光已经盯在了自己的脸上,杨随心也就淡淡的向陈叔点了点头,不热情,也不冷淡的叫了一声“陈叔!”,一直到现在,杨随心还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陈家的这些人,来面对自己突然多出来的这一大堆亲戚。
在车上,杨随心的小姨就知道自己这个侄子性格有些淡,不是什么外向与热情的人,话也不多,见杨随心此刻的表现,不出格,却也不容易讨人喜欢,以陈叔在陈家的地位,陈家小的这一辈里,谁不尊重巴结,可偏偏和自己最亲的这个大哥的儿子,虽然是第一次进家门。性子却有些冷,让人有些捉摸不透,陈怡岚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算了,也许随心现在还不清楚陈家的情况吧。
那个陈叔看着杨随心地眼中却多了一种深深的意味。
杨随心的外公此刻正在和一个客人下棋,就吩咐陈叔在杨随心到来地时候就把人带过去,陈家今天似乎有一个重要的家庭聚会,许多人都会来,包括陈怡岚的儿女和他的丈夫,和陈叔说了几句话,杨随心的小姨就把杨随心交给了陈叔。自己。则去准备家庭聚会的事情了。
看陈怡岚走了,陈叔对杨随心点了点头,“跟我来吧!”,自己转身就走。
东天路六军字座究竟有多大此刻杨随心也没有搞清楚,在一片枫树的树梢处,杨随心看到了一片连绵的有着白色屋顶地建筑群,那似乎是陈家的老宅,除了陈家的人以外,这一路上来。杨随心看到的最多的人就是园丁,佣人,还有保镖和司机,通过这些人的服饰和工作,很好辨认他们的身份。陈叔在陈家的地位很高,杨随心跟在陈叔的后面,发现这里的人在见到陈叔以后。都会暂时停下自己手上的工作,躬身向陈叔问好。
东天路六军字座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庄园,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保准会迷路,粗略一算,杨随心发现,从自己下车到现在仅仅不到两分钟的路程,看到的园丁与各色的工作人员,就已经不下二十个了,而且,这些人,无论是做什么工作地,言行都极其的干练和得体,没有半丝粗鄙的感觉,看到杨随心跟在陈叔地后面,虽然有的人有点诧异,不过杨随心却没有听到有半个人在背后在议论自己的身份,显得极其有规矩。
陈叔话不多,半天没有和杨随心说一句话,不过走在陈叔后面的杨随心却感觉到前面的陈叔似乎一路上都在从各个角度观察着自己的反应,杨随心自然没有什么反应,虽然东天路六军字座隐隐之间透露出来的贵气与奢豪为杨随心仅见,也只是微微的诧异而已。
穿过一个种了许多荷花的十多亩大小的人工湖,路上能见到的闲人就不多了,走在前面的陈叔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杨随心。
杨随心觉得陈叔想告诉自己什么,可又没有说明,微微一愣,陈叔已经带着杨随心来到了一个地方,这里种着许多松柏,是一个小园,建筑古朴雅致,融合中西风格,园上拱门上书“宁园”三个字。
“我不进去了,还有些事需要安排,你外公在里面和客人下棋,你进去以后就可以看见了。”陈叔似乎只打算把杨随心带到这里。
“谢谢!”
陈叔目光复杂的看了杨随心一眼,然后温和的一笑,“你这个性格,倒比你爸爸更深沉了一些,不容易让人亲近,却也不会吃亏,当年你爸要是能有你今天的一半……”陈叔摇了摇头,不说了,转身就走了。
杨随心站在“宁园”外呆立了半响,把陈叔的话仔细想了一遍,觉得这个老人对自己似乎没有什么恶意,然后调整了一下心情,毅然走进了“宁园”。
杨随心没怎么找,几乎是顺着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就来到了“宁园”内的一个凉亭那里。
两个身着轻松便装的老人正在凉亭的石桌上下棋,下围棋,黑色与白色的两条大龙正在方寸之间的棋盘上纠缠得难解难分。
其中的一个人杨随心曾见过一面,李治念将军,前几日杨随心述职的时候,听洪上将说,做为五大常委中唯一一个以军人身份入选的李将军本来也想来听一听,但那时李将军正在欧洲访问,也就没赶上了,这一次的访问,可能是李将军在这个位置上的最后一次出国访问,洪上将告诉了杨随心一个极其机密的消息,大概在三年之内,李将军将完全从一线领导岗位退下,最高军事委员会和工农党中央常委团可能面临大的调整,与李治念常委同一个时代的许多“老人家”也将被李将军拉着一起退下,现在首都的官场,可谓是暗流汹涌,整个华夏国的政局,也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之下。老人们谢幕了,谁将填补那些人留下的权利空白?谁将引领华夏国的未来发展方向?许多人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筹谋了,特别是在国家接班人这个问题上,由于历史与现实的特殊性,造就了工农党内部在这个问题上的模糊与神秘,犹如中世纪欧洲的“选帝候制度”,那些有资格问鼎帝位的公侯们,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上帝青睐的是谁。
看到李将军,杨随心的心里有了一股莫名的灼热与复杂,杨随心也没想到可以在这里再次遇见李将军。
与李治念常委对弈的也是一个老人,满头的银发,高耸的额头与鼻梁连成一道广阔的山梁,老人身材高大,虽然只是坐在那里,但也有一种澎湃的气度,这个老人的脸上看不到多少皱纹,整个脸膛呈一种深紫色,加上一对浓重的剑眉,不怒自威,就是在微笑的时候,也仿佛带着三分凛然的杀伐之气。
和这个老人目光交流的一瞬,不知怎么,杨随心复杂的心情就在一瞬间平静了下来,先前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种种设想中的双方见面的场景和自己对应的言词在一刹那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时的紧张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了下来,杨随心发现,不需要自己说什么,那个人好像已经全都明白了,那个人什么也没说,自己好像也什么都明白了,这种不需要语言的交流,这种难以解释的默契与血缘的共鸣,仅仅是一瞬间,一个眼神,却也胜过了千言万语。
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外公!
这个戎马一生,从小兵干起,打过日本人,苏联人,美国人,历经战役战斗数百的共和国仅存的挂着元帅军衔的男人就是自己的外公!
这个曾经历任国防部长,总参谋长,并在最高军事委员会副常委职位上呆了超过二十年,永远被洪上将以“陈阁老”这个字眼称呼的人物就是自己的外公!
这个人的名字,在新闻里听过!
这个人的形象,在主旋律的战争影片中看到过!
……
这个人,陈云东,就是自己的外公!
孙礼曾经有话,控制了北方太子党就等于控制了三分之一的华夏政治的走向,杨随心虽然没有和太子党接触过,但是黑狼的崛起必定会引起北方太子党的注意,那个时候战争绝对无可避免。而现在杨随心的身份就有些寻味了,他不单单也是太子党中的一员,而且还是太子党中的身份最牛的那一个吧。
“坐吧!”陈云东对杨随心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两个字。
杨随心大方的坐到了石桌旁,这一刻,杨随心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显得很虚伪,也很矫情。
相比起陈云东的淡然,李将军倒是很温和的对杨随心笑了笑,“上次与你外公下这盘棋,是大半年前了,中间被事情耽搁了,今天常委团去北海开会学习,我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就来这里找你外公把棋下完,这里可比北海的避暑山庄舒服多了,哈……哈……你在旁边,可不许出声啊!”
虽说只是观棋,但看遍首都,又有几个人有资格可以坐在宁园里看这两个人下棋的?
棋盘上黑白纠缠厮杀,火热的三伏天,“宁园”里却一片清凉。树上的蝉鸣与鸟叫反而显出这里的几分幽静来。
陈云东执黑子,路数纵横开阔,奇峰迭起,李将军执白子,风格绵里藏针,不拘一格,一时间,在棋盘上,两人竞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杨随心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观棋如观人,虽然今天杨随心只是和陈云东第一次见面,但杨随心却从陈云东的棋路上对自己的这个外公有了一定的了解,一般来说,年纪这么大的,棋风都相对温和一些,但陈云东的棋风却极其的凛洌,凛冽,但却不死板,黑棋的杀机让人难以捉摸,若有若无,却又环环相扣……
棋风凛洌,意味着个人性格的强势!
凛冽到让人难以捉摸,处处均是杀机,处处又不是杀机,能做到这一步,需要的就不是强势,而是老谋深算的智慧与深沉了。
虽然只是观棋,但杨随心觉得,在这棋盘上,爷孙两个的交流远胜于语言。
“随心,你会下棋么?”落下一粒白子,陈云东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李治念微笑着问坐在一旁的杨随心。
“会,但很少下。”杨随心回答的很简短。
“嗯!”李治念点了点头,“这几天住在东山那边还习惯吗?”
“嗯,还习惯,将军!”
李治念笑着挥了挥手,“将泼辣这两个字是站在台前让别人叫的,在这里,你叫我外公就好了,我算是与你外公同辈吧,陈云东能有你这么个外孙。我看着都羡慕,将军这两个字在这里就不要再说了,再说……”李治念看着杨随心,有些开玩笑一样的眨了眨眼睛,“你马上也是将军了。你这个有实权的人物,在西欧,拉美和黑狼里面说的话,一言九鼎,可比我这个老人家要管用多了,你这个将军坐做得也比我舒服多了。”
杨随心笑了笑,有些捉摸不透李治念话里的意思。今天似乎有些特别,一来到东天路六军字座以后,这里的每一个人说话都得让人捉摸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