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月在书房练字,阿弥把黎妈妈带到书房。
所经之处都是摆放错落有致的书籍,应老爷和应熙瞧着,比摆瓷器、玉器竺玩件更有意思。
这些在黎妈妈眼内,却认定是外室出身贫苦,没有给女儿留下什么家底,九姑娘只能摆一些不值钱的书籍充门面。
托月知道黎妈妈是大夫人身一等好使的人,搁下笔面带笑容道:“黎妈妈好!黎妈妈此时来成碧馆,可是母亲有事情要吩咐托月?”
“大姑娘差送来好些料子过来姐妹们,九姑娘不便出门,大夫人便打发奴婢给九姑娘送过来。”
黎妈妈冷瞻一眼托月身上半新的细棉布裁制的衣裙,清新飘逸是不假,可惜太过廉价失了大户人家的体统颜面。
托月忙起身行礼道:“劳母亲费心了,烦黎妈妈告诉母亲,大夫说停药后还须休养几日方可四处走动,过些日子我再过去给母亲请安,还请母亲代我谢过大姐姐。”
“九姑娘客气了。”黎妈妈料子交给阿弥,面带笑容道:“大夫人还说,九姑娘大安后,可跟着姑娘们去族学。”
族学是大户人家自己设办的学堂,聘请当时有名望的先生,到府中为族中的子弟讲学,闺阁女子未出阁前,也可以到族学里听学。
当然姑娘们上学并不是为了科举考试,而是添几分才气日后可以嫁入高门。
托月故意露出一丝困惑,黎妈妈一脸得意地解释道:“族学请了周先生来讲学,姑娘们也是可以听课的,九姑娘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过去听听,既可以学习又可以跟姐妹们多多亲近。”
眼睛却悄悄瞟案上的字迹,托月假装没看到,笑眯眯道:“回府后原是要跟姐姐们多亲近,不曾想一回来就病倒,若能到族学听学也是好的,免得日后出去闹笑话损了应家的脸面,坏了姐姐们的名声。”
几句话里唯有最后两句是重点,黎妈妈是九曲心肠,自然明白一家人一荣具荣一损具损的道理。
“九姑娘说得是,奴婢这就回大夫人,等九姑娘大安了便同姑娘们一起到族学里听课,姐妹们也好亲近。”
“有劳黎妈妈。”托月让阿弥去煮茶,笑道:“阿弥煮得一手好茶,妈妈若不赶时间,坐下来喝盏茶吧。”
“九姑娘的好意奴婢心领,大夫人还有事情让奴婢去做,改日有空再尝九姑娘的茶。”相谈短短几句,黎妈妈就知道托月是个通透的人物,赶紧回去给大夫人提个醒。
“大夫人可真大方,送来的料子都上好的,只是这颜色不太穿得出门。”
阿弥把料子放到托月面前,四匹料子倒是上好的丝绸,颜色却只有青白两种,青的太沉白的太素确实不好穿出门。
托月翻看一下料子,若有所思道:“你把布料送到晓月楼,告诉陈娘子两个颜色合起来使用,她会明白我的意思。再提醒陈娘子绣纹不用太出采,看起来大方端正即可。”
“奴婢知道。”
阿弥抱着布料走出书房。
待应老爷回府后,托月跟他提听学的事情,应老爷也建议她去多跟姐姐们亲近。
应府的姑娘们出嫁的出嫁、订亲的订亲,故一起前去听学只有七姑娘梅月,八姑娘嘉月,以及大病初愈的托月。
八姑娘是二房正室夫人陆氏所出,是正经的嫡小姐。
比托月大半岁,自然也有着嫡小姐的傲骄霸道,出门时就对托月好一阵排揎,嫌弃托月是病秧子不肯靠近。
七姑娘比托月年长一岁,生母是应老爷的小妾余氏,论容颜算不得什么惊世美人,年纪小小却自有一段妩媚风情,弹得一手好琴,在大家闺秀圈里也颇有些声望。
两人算是同父异母,应嘉月排揎托月时倒帮着解释两句。
“九妹妹,不用紧张。”梅月见托月端坐着不敢动,以为她紧张得不会说话便出声安慰。
“谢谢七姐姐。”
托月不以为然,淡然谢过。
梅月却热情地安慰道:“有七姐姐在,保证你不会给咱们父亲抹黑。”
“谢谢七姐姐!”
面对七姑娘的热情,托月始终保持不冷不热的态度,毕竟他们不熟。
梅月却满腔热情不减,继续道:“妹妹这是头一回到学堂里听学,讲学的先生一定会问妹妹是否识字,从前是否上过学都读过一些什么书,你知道该如何应答吗?”俨然一副百事通的模样。
“妹妹该如何应答?”
“你只管往深的说,免得别人笑话咱们大房的人无知。”
“谢姐姐指点,妹妹一定以七姐姐为榜样。”托月言简意深,梅月却不曾留意。
族学就设在外宅,走路过去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相当于托月平时步行到青云寺,回到府里就少不得随乡入族。
阿弥上前扶托月下车,小声道:“奴婢打听过了,族里请的先生姓周,据说是前丞相大人的同胞兄长,三十多不到四十的年纪,长得还非常不错,最喜欢作得一手好文章,写得一手好字的学生。”
其中“一手好字”四个念得特别重,托月马上明白她的意思,想继续过平静的日子,只能隐藏锋芒不与人争长短。
想不到这么快就跟前世打过交道的人接触,托月想了想淡淡道:“阿弥,你是个机灵的人,日后若有人提起成碧馆藏书的事情,你知道怎么回答的。”
“奴婢明白。”
阿弥抱着箱笼,低眉顺眼跟在托月身后。
托月走得略慢一些,来到学堂时大家都已经坐下,只余下最末端的位置。
“九妹妹快坐下,先生马上就到。”
梅月好心地小声提醒,托月点一下头在末位坐下,这个位置除了风大点挺合适的。
阿弥摆放文房四宝时,小声道:“肯定是有人故意把坐席间距拉开,让姑娘坐在风口里,我们不如回去吧。”
“无妨,你先到外面等吧。”
托月不以为然,反正她来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左手水滴右手墨条,慢条斯理地磨起墨,托月不由感慨阿弥细心,居然还记得摆东西都反着摆。
“九姑娘怎么坐在风口里?”
忽然从头顶上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熟悉的声线让托月整个人都僵住。
托月还没回过神,就听到应老爷沉声道:“把各自的坐席都往前移一个位置,离这么远如何认真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