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充不觉有些恼火,心道,你这小子,现在知道非君子所为了,那当初为什么又来勾引我的女儿?不过,想起女儿,他又泄了气。贾午已经十八岁了,如果还嫁不出去,他将成为满朝文武的笑料。
想到这里,贾充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说道:“老夫也没有让你停妻再娶,以后让她做小便是!”
这个年代,有钱的男人娶个三妻四妾原本就是很平常的事情。不仅三妻四妾,就连家里的婢女,实际上也都是主子的女人。但是,也并非有钱就可以任性,万一你要是不小心娶了个高官的女儿,而这个高官的女儿又是嫉妒的性子。那么恭喜,你悲剧了。不要说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就连跟小丫头稍稍亲近些,恐怕都是奢望。
贾充是名符其实的高官,他能够答应卫平纳妾,在他看来,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因为他这番话说出来,万一将来贾午不许卫平纳妾,他是要站出来替卫平作主的。
哪知,卫平根本不领他的情,只是连连摇头,说道:“不可!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这种事情,小民做不来!”
卫平自然也看出来贾充急着嫁女,他倒不是借机自抬身份,而是真的不想结这门亲事。刚才贾充已经说了,他的女儿年方二八。所谓年方二八,就是十六岁。即使在早婚成风的这个年代,年方二八也算得上正当时,贾充断没有急着嫁女儿的道理。既然贾充急着嫁女儿,那就只有一个理由,他的女儿已经到了非嫁不可的地步。什么情况下才非嫁不可?肯定是他的女儿和别人有了私情,甚至还珠胎暗结。想到这些,卫平心里就是一百个不情愿。
“放肆!”贾充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大喝道,“来人!”
按照卫平的说法,难道让他贾充的女儿去给人做小不成?眼前这小子简直是太不识抬举。但是,家丑不可外扬,这家伙既然推三阻四,也就只有让他和外面那两个奴婢一起永远消失了。
正在这时,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两声咳嗽。
“哼!你在此好好考虑考虑!”贾充一愣,甩了甩衣袖,转身走了进去。
看着贾充怒气冲冲地离开,卫平悄悄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刚才他已经感觉出贾充流露出来的一丝杀意。如果他继续拒绝,丝毫不用怀疑,贾充一定会让人把他剁碎了喂狗。只是这件事,他又确实不能答应。因为即使能够瞒过贾充,却瞒不过贾午本人。到时候一露馅,依旧难逃杀身之祸。这分明是个解不开的必死之局。
卫平趁着四下无人,忍不住掏出那只香囊,嘴角满是苦笑。别人偷香偷来个老婆,他只不过横插了一杠子而已,居然惹来了杀身之祸。当然,这事也怪韩寿。你说你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交给人当作质押呢?看来这韩寿对贾午也不见得是真心喜欢,无非是想攀上贾家这棵大树,谋个进身之阶罢了。但现在抱怨也没有用,若不是刚才那声咳嗽,他早就身首异处了。
想起那声咳嗽,卫平心中又燃起了希望。那声咳嗽虽然听不分明,但也依稀可以知道是个女人。如果躲在屏风后面的正是贾午本人,或许她看上了自己也说不定。在这样一个年代,能够做出私自赠香这种事情的女人,还真有可能水性杨花,也许突然之间就移情别恋了。
…
躲在屏风后面的当然不是贾午,而是郭槐。实际上,派人追赶以及后来把卫平带到这里见面,贾午都毫不知情。因为在贾充夫妇看来,女儿偷情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以贾充的政治智慧,当然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如果追究责任,只会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进而影响了整个贾家的声誉。要知道,贾家现在已经不是单纯的贾家,而是皇亲国戚。
身为皇帝的近臣,贾充当然知道太子的智力有点问题,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把女儿嫁了过去。其实不只是贾充,当初卫瓘和许多大臣也想把女儿嫁给太子。因为太子妃就是未来的皇后,有利于他们巩固自身的地位。很多事情如果究其本质,不过是为了利益二字罢了。确实,贾充夫妇对这个小女儿溺爱非常,但是涉及到核心利益问题,他们就不得不慎重了。
贾午偷情的事一旦传出去,影响贾家的声誉是小,会不会有人借机怀疑贾南风的品性?这才是贾充最应该考虑的事情。而要避免这一点,就必须想方设法把影响降到最低。要想把影响降到最低,无非两个办法。一是让那个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点,以贾充的权势,不难做到。二是干脆让他们成婚,这样的话便谁也挑不出刺来。正是因为对女儿的溺爱,贾充才优先选择了第二个办法。当然,如果卫平实在认不清形势,他也不介意选择第一个办法。杀个把人对贾充来说,根本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刚才,贾充也确实动了杀心,却不料被郭槐一声咳嗽给唤了回来。
郭槐提起裙裾,指了指自己脚下,小声问道:“你看妾身这双鞋有何分别?”
贾充虽在气头上,但对老婆却不敢假以辞色,只得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沉吟道:“一只左脚,一只右脚,别无分别。”
郭槐笑了起来,说道:“既无分别,何分大小?”
“左脚右脚脚,不分大小?”贾充顿时明白了郭槐的意思,不由恨恨地说道,“岂不太便宜了那小子!”
郭槐叹了口气,道:“不便宜他又能如何?依妾身看,午儿只怕已经着了他的道儿。”
贾充一呆,大惊道:“不能吧?”
贾午年纪渐渐大了,偶尔思春,私会男子,或许是有的。但她一直居于深闺之内,要说做下那等苟且之事,贾充还真不敢相信。当然,私会男子已经大伤风雅,要是再闹出苟且之事,连他都没脸见人了。其实要查证也不困难,只要请个稳婆来看一看便知。只不过那样一来,事情就更容易泄漏,而且他们溺爱女儿,并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郭槐却朝前面的小花厅呶了呶嘴,道:“要不然你以为他怎敢如此张狂?定然早有所恃!”
这个世界终究是男尊女卑的世界,别看贾家势力再大,贾午嫁去别人家里,也要守别人家的规矩。如果别人知道她早就不是清白身子,又会如何对她,想想就叫郭槐头大。为了女儿的未来幸福,郭槐也只好委屈求全。而卫平哪里知道,他三番五次拒绝贾充的逼婚,却反而坐实了他的“罪过”,真是躺着也中枪。
“老夫不甘!”贾充越想越感觉郭槐说得有理,但想到要让女儿和别人平起平坐,心中还是忿忿不平。
“老爷,你仔细看看,他在你面前依然神态自若,倒也是个人才,将来或许能够接下你的衣钵也不一定。”郭槐虽然一直躲在屏风后面,却对花厅里的动静一清二楚,对卫平这个少年郎倒是越看越喜欢,不由又劝道,“老爷,即使他已经定下亲事,那小门小户的,又怎比得了咱们贾家?只要把他留在京城,跟午儿在一起时间长了,日久生情,他又如何还会记得原来的亲事。虽说左脚右脚不分大小,但两只脚的力气还有分别呢。”
贾充一愣,不由叹服道:“夫人高见!”
…
卫平其实哪里还能做到神态自若,他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忽见贾充沉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慌忙迎上去,施礼道:“太尉大人。”
贾充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若是老夫不逼着你停妻再娶,你可答应与小女结亲?”
“啊!”卫平一愣,没想到贾充还能再作让步,忍不住脱口说道,“这样也行!让令千金做小,是不是太委屈她了。”
“你想哪去了!”贾充狠狠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效娥皇女英故事,若何?”
“这个……”卫平眼珠滴溜溜乱转,终于咬了咬牙,说道,“既然太尉大人抬爱,小民恭敬不如从命。还容小民回乡备好聘礼,再行登门提亲。”
卫平明白,贾充都已经让步到了这个程度,如果他再不答应的话,只怕立时便会丢了性命。但贾充越是让步,他越是怀疑,只怕贾午的肚子已经不能见人了,这个便宜爹他可不想当。只是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他也只能先使个缓兵之计,想办法脱身。其他的事,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贾充的忍耐早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卫平再不答应,他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举动。好在卫平终于点了头,贾充的神色也缓了缓,说道:“你父母双亡,那些虚礼也就免了。老夫作主,今天晚上就让你和小女完婚。”
这样一来,卫平的脱身之计哪里还能施展,慌忙说道:“太尉大人,婚姻岂可儿戏。这样是不是太仓促了点?”
贾充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冷笑道:“怎么?真以为老夫不会杀人吗?”
图穷匕现,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