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年轻女子的声音,而在卫平身后的年轻女子只有梁绿珠和李瑶琴。卫平不由大吃一惊,赶紧转回头,就见石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了起来,手握一把环首刀,劈在李瑶琴的肩头。
原来,梁绿珠终究是个女子,而且心也不够狠,用的武器又不过一把青铜簪子,其实只是刺破了石崇的皮肉,并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石崇之所以软倒在马车旁,有一多半却是被吓的。
当四周乱哄哄围了一群人的时候,石崇也醒了过来,但对他来说,此时大势已去。即便卫平不杀他,朝廷也不会放过他,而且还不会有士族会出来替他讲话,毕竟他截杀的不是普通商队。
情急之下,石崇便想跟卫平同归于尽。趁着众人不备,他悄悄捡起一把环首刀,猛地砍向卫平。但他万万没想到,李瑶琴却会不要命地替卫平挡下这一刀。
一刀不中,石崇自然再没有第二次机会。不用卫平亲自动手,叶欢已经抢上前一步,一柄猎刀割破了他的咽喉。
石崇脚步踉跄,手指着卫平,嗬嗬连声。但这一次,他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卫平却不罢休,抢过石崇手中的环首刀,反手用力一挥,石崇的大好头颅便飞起半空,死得不能再死。
那边,半边身子被鲜血染得通红的李瑶琴缓缓倒在了梁绿珠怀里。
卫平慌忙上前,呼喊道:“李姑娘,你要坚持住,千万不能睡!”
李瑶琴声音虚弱地说道:“老爷,能不能叫我瑶琴,就像你叫珠娘那样。”
卫平用力点了点头,道:“恩,瑶琴,你一定要坚持住!”
叶欢猛地站起身道:“将军稍候,小人去采些药来!”
说完,他便撒腿如飞,往刚才那片小树林而去。
李瑶琴的声音却越发虚弱,她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卫平,道:“老爷,能不能抱抱我?”
卫平二话不说,就从梁绿珠手中接过李瑶琴,紧紧抱在怀里。一直以来,他的注意力都在梁绿珠身上,现在才发现,李瑶琴其实也很漂亮,而且心地善良、为人乐观,很容易就能获得满足,是位难得的好姑娘。就像现在,李瑶琴身子一软,昏死过去,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容。
梁绿珠却吓得花容失色,大声抽泣道:“琴娘,你、你别吓唬我。你说过,你还要和我一起、一起……”
下面的话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好在卫平的注意力都在李瑶琴身上,倒也没有听清,否则她真要找个缝钻进去了。
…
叶欢找来的草药很有效,敷上去不久,李瑶琴肩头的血便止住了。
当然,血止住了并不代表生命就没有危险。首先,失血过多本身就会威胁生命,这个年代可没有输血的技术。其次,炎热的夏季,伤口也特别容易感染,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往往是致命的。
即使李瑶琴侥幸保住了性命,石崇那一刀也已经伤及肩骨,搞不好就会落下残疾。对于一个年纪轻轻,喜欢舞蹈和弹琴的女孩子来说,这个伤害恐怕并不比死亡来得轻松。
然而,这一切卫平根本帮不上忙,只能看李瑶琴自己的造化。他把李瑶琴交给梁绿珠,转身对叶欢问道:“会不会骑马?”
叶欢使劲点了点头,道:“会!”
卫平拍了拍叶欢的肩膀,又问道:“敢不敢跟卫某一起再闯趟龙潭虎穴?”
叶欢挺了挺胸膛,道:“只要将军敢,小人就敢!”
卫平笑了,说道:“好!卫某还有一帮好兄弟正在苦战当中,卫某不能丢下他们独自跑路,必须跟他们同生共死!”
人群中忽然又走出一名少年,大声道:“将军,羊某和你们一起去!”
少年身材高大,虽然衣服破旧了些,身上也满是污垢,但眉宇间还算清秀,在这群难民一样的百姓当中也显得有些特别,只是卫平刚才的注意力一直在李瑶琴身上,所以没有看到他。
叶欢赶紧说道:“将军,他叫羊景,原本是一个商户的伙计,商户被人劫杀,只有他侥幸逃脱,倒也通些武艺。”
时间紧迫,卫平也无暇详察羊景的底细,便挥手道:“那好,上马!”
…
大仇得报,卫平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这次诱杀石崇,让卫平对自己和奋武营的能力又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他之所以敢领着两百人的队伍设这个局,很大程度是受了马隆西征胜利的鼓舞。事实上,扁箱车在对付游牧骑兵方面颇占优势,但对付装备了大盾的步兵却用处不大。另一方面,奋武营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现在处于冷兵器时代,人海战术依然是制胜的法定,以少胜多的战例只是少数,要不然也不会被人广为流传。
这次带出来的两百人伤亡很大,博望坡那里还有一千多蒙面人。不过,刚才发生的事还是给了卫平很大启示。石崇只是假死,那些蒙面人就作鸟兽散了。如果他展示出石崇的首级,想必剩下的蒙面人不会继续顽抗。即使那些蒙面人冥顽不化,他现在没有了马车的拖累,应该也可以顺利脱离战场。关键的是,他将桓孝、文俶和那些奋武营战士弃之不顾。
…
虽然已经参加过好几次战斗,但把敌人的首级割下来拴在马脖子下面,卫平还是第一次。奔驰在路上,卫平也为自己的胆量感到震惊,他居然就生生砍掉了石崇的脑袋,就像砍下一颗猪头。人在极端的时候,确实可以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正想着这些,前方突然冲出几个蒙面人。
叶欢“吁”的一声勒住马,弯弓,搭箭。
那些蒙面人却发一声喊,往四下便走,忙忙如丧家之犬。
卫平一见,知道自己的预测应验,顿时大喜,两腿一夹马肚,轻喝一声,策马狂奔。
叶欢、羊景二人紧随其后。
来时要比去时快了许多,隐隐已经听到博望坡方向仍然杀声震天。卫平心头一紧,抽出菜刀,刀背狠命拍打着马臀。那马吃痛,四蹄如飞,转眼间就到了博望坡的谷口。
谷口处,尸横遍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数十辆扁箱车倾倒在路边,铜钱散落一地,殷红的血水就从铜钱上汩汩流过。这些车里也装了些金银珠宝,遮掩在铜钱上方。现在,那些金银珠宝大多已经不知去向。原来,那些蒙面人已经先一步听说石崇被杀的消息,早就无心恋战,纷纷打开车上的木箱,抢了些金银珠宝,各自逃生去了,就连铜钱也被他们夺走不少。
山坡上,数十人还在那里恶斗。卫平已经到了近前,看得分明,正是他带来的奋武营军士将洪驷团团围住。奋武营的军士自然不会跟那些蒙面人一起哄抢财物,纷纷来助文俶、桓孝。高手之间的战斗,他们其实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妨碍他们封堵洪驷的退路,摇旗呐喊。
洪驷果俶、桓孝二人,外加这许多军士在那里鼓噪,他只全无惧色。
卫平跳下马,拎起石崇的首级高高举起,大喝道:“石崇已经授首,洪驷再不投降,更待何时!”
洪驷看清那颗人头果然是石崇,不由目眦俱裂,厉声道:“石大人有大恩于洪某,只要洪某今日不死,誓报此仇!”
卫平知道这个结已经不可解,把石崇的首级一扔,挥舞着菜刀就冲了上去。石崇的首级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在一匹无主的战马跟前。那马扬起前蹄踏了下去,“噗”的一声,竟踩烂了石崇的半个头颅。
看到这一幕,洪驷顿时心头绞痛,哇哇大叫起来。高手对招,岂容疏忽。他这边稍稍走神,那边文俶怎肯放过这个机会,早一枪刺中他的前胸。
本来,文俶的枪已经被洪驷打落,只靠佩剑与他对敌。等到石崇死讯传来,战场形势突变,那些蒙面人四散而走,又有军士帮文俶捡回了铁枪。
洪驷挨了一枪,却不管不顾,怒吼一声,任由铁枪穿透他的身躯,他整个人竟顺着铁枪扑向文俶,状若疯魔,钢刀举起,想要和文俶拼个同归于尽。
文俶仓促之间,只能撒手弃了铁枪,往后便走。桓孝抢上前,一斧劈在洪驷后背。洪驷脚步不停,钢刀依俶咽喉。卫平堪堪赶到,挥刀架拦。两刀相撞,当的一声,洪驷手中钢刀已经断成两截。直到此时,洪驷方才力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几个军士上前,要将洪驷捆绑。
卫平想起洪驷刚才发的誓言,挥了挥手,道:“给他个痛快吧!”
桓孝闻言,手起斧落,洪驷顿时身首异处。只是在那根枪杆的支撑下,他那半截尸体却不肯倒下。
这一战终于落幕,随行的两百军士只剩下三十五人,许多人还身负重伤,能不能熬过去还很难说。当然,引走追兵的那数十骑也有可能安全生还。
文俶喘了口粗气,走到卫平身边。他身经百战,像今天这样两次丢弃铁枪,还是从来没有过的耻辱。不过,他毕竟经历过许多,知道朝堂上的形势,不禁担忧道:“侯爷,石崇一死,只怕杨骏不肯善罢甘休。就该留下活口,如今死无对证,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