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四上药的时候,我也到了院子里。
“回来了吗?”朱丽喃喃的说,表情很古怪。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一道魁梧的身影冲进了院子,满脸煞气,像地狱来的煞星,手里的重剑还滴着血。
我意识到是朱老爷子回来了,很好奇他把两个处心积虑要报仇的儿子怎么处置了。朱丽也是一样紧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我的手,指甲掐进我的掌心里。
这邪门的女人也有软弱的时候。
我握紧了她的手,以示安慰。大概她意识到了,又甩开我的手。就在这时,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他勒住脖子,往嘴里塞了一颗什么药丸,才醒悟过来。用脚丫子也能想到,那颗药丸不是什么好药,我想吐出来,可是药丸入口即化。
“你干什么!”
“你给老子吃了什么!”
我跟朱丽同声吼道。
朱老四拍拍手,云淡风轻的笑道:“当然是要命的药,没有解药,这小子三天之内骨化肉消,连尸都不用收。”
他的话,是说给老爷子听的。
“王八羔子!”怒火烧红了眼的朱老爷子,落地之后,就狠狠的甩了孙子一个耳光,抽得朱老四的像陀螺在地上转,看得我真解恨,巴不得他直接抽死朱老四。
呃,还是等朱老四把解药拿出来了之后吧,老子要让他死无全尸!
我暗中发狠,想要上前补朱老四几脚,被朱丽一把扯住,她低声说:“看着,别动。”
朱老四倒在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狰狞嘶吼:“你杀了我啊!杀了我,这个蛊王血脉给我陪葬,你那些狗屁重振蛊族的计划都要泡汤。”
朱老爷子也是个狠人,抬脚踹飞了朱老四,看孙子撞在墙壁上砸在地上,像死鱼一样弹了两下就不动了,他的眼皮也没眨一下,凛然道:“老子就杀了你,就算是老朱家绝后,也绝不会让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东西得逞!”
朱丽这时说:“爷爷,杨烽被他喂了毒,先解毒吧。”
在她说出这话的时候,语调平淡,好像朱老四就算死了,也只是死一条路边野狗。
可我知道,那是一层保护色,显然她爷爷狂性大发并不是偶然,为了自保,她只能置身事外。而且,在这种时候转移她爷爷的注意力,也是在救朱老四,不然老爷子很可能再补上一脚,朱老四就死定了。
虽然,现在朱老四活的机率也很低,但至少还有几分希望。
“不准动他,等老子给这小子解了毒,回来再收拾他。”留下一句狠话,朱老爷子就冲到我面前,抓小鸡一样抓着我,冲向院子左侧的门。
我有种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却被更快更狠的砸落回地狱,贼老天,这种残忍的游戏玩得真有意思吗。
据朱丽说,那道门是通向主屋,连她爷爷也只是从角门进了偏院,倒是我有可能住进去。我可不认为朱老爷子那种狂人是守规矩才不住主屋,想必住进去需要一定的条件。而我的血,就是那个特定的条件。
这个猜测,还真特么的准。
到了院门前,老家伙直接在我手腕上划了一刀,把我的血涂在那把锈迹斑斑的青铜锁上,看到血渗进去,他才拿出一把钥匙,准备插进锁孔。
他一脸的慎重,动作小心翼翼的,明显是没少吃这锁的亏,心有余悸。
朱老四居然还没死,歇斯底里的狂笑道:“这小子的血被污染了,我的好爷爷,别怪孙子没提醒你,他的血滴上去没用,您最好看清楚点,再决定要不要继续。”
朱老爷子的手一抖,然后我听到他的牙咬得咯咯的响,估计朱老四说中了。他深吸了一口头,把我像扔破布袋一样扔在地上,猛的转身冲到孙子面前,喝道:“解药,不然老子把你的骨头一寸一寸的捏碎。”
这是亲爷爷,还是生死大仇啊?对比我奶,以命换命,那么屈辱的死去,就为了我这不成器的孙子活下去。我真的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朱老四很干脆:“用那老不死的命,换解药,不接受讨价还价。”
我真是佩服朱老四,这家伙骨头还真是硬啊,死到临头还这么强硬,而且他坚持要报仇,却不是保自己的命。这种人哪怕是刚对我恩将仇报过,我也觉得他值得尊重。
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院子上空飘过,抬头去看,只见漫天的冥钱飞舞,飘飘洒洒的,就像是有人在送葬,冥钱中,有一张毫无生机的脸浮现在半空,类似于我来江洲时,摆渡的那个船家。
那张脸开了口,有恃无恐的,“死老鬼,你孙子要老娘的命,你来拿啊。”
“阿紫,这事不用你掺合。”朱老爷子没好气的喝道。
冷哼一声,那张脸飘走了,往院子后面飘走,飞舞的冥钱也随之而去。
朱丽脸色不变,似乎早就料定,只是我还是发现她捏紧了拳头,垂下眼眸前,眼里闪过浓烈的恨意。
朱老四没有崩溃,还很平静,是那种彻底绝望的死寂。可是,他眼里有风暴在聚集,这是一个疯子,有他爷爷一脉相承的疯劲儿,绝不会妥协的那种。
他不妥协,等待我的,就是骨化肉消的惨死。
尼玛的,横竖都是个死啊,我有种搬起石头砸天的冲动。
“把这小子带进屋去。”朱老爷子冲朱丽说了一声,看也没看我一眼,抓起孙子进了右厢房,门砰的一声关上,里面悄无声息。
我看了那门一眼,就被朱丽拽回了她的房间。进屋后,她说:“不用担心,解药会有的。爷爷要不到,我也能找朱老四拿到。”
“你爷爷都要不出来,你能有办法?”我表示怀疑。
看过朱老四的那疯劲儿,就知道他有玉石俱焚的决心,不会被外人左右。可是朱丽说:“朱老四最疼他亲妹子,而我知道二叔早就把那丫头送走了。他敢不给解药,我就把那丫头抓回来。”
我忍不住抱了她一下,在她脸上轻啄一口,低声说:“守住你的底线,朱丽,我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朱老爷子或者朱老四。”
朱丽眼圈红了,却笑得妖冶:“别逗了,杨烽,从你拒绝我的那一天起,我就彻底变成了恶之花,不需要包括你在内的任何人怜悯,也没有任何所谓的底线。为达成目地,我可以不择手段。”
“你有的,我知道。”我说。
“恶之为花,其色艳而冷,其香浓而远,其态俏而诡,其格高而幽。它绽开在地狱的边缘。”朱丽念完,嫣然一笑:“第一次在那本书上看到你的签名,我就开始模仿你的笔迹。信不信,我模仿的笔迹,连你自己都认不出。”
我想了想,恍然道:“波德莱尔的那本书,原来是你拿走的,齐楠告诉我弄丢了,还说找到了就还我的,一直没有。”
“休想让我还了。”朱丽眼神变得迷惘,幽幽的说:“它也算是我这一生的分水岭。十七岁的夏季,我鼓起勇气告白,却被你拒绝。我为了维持可怜的自尊,假装说跟你的告白是个玩笑,其实我是来借书。你也清楚的,对吧。”
“喂喂喂喂,你是跟齐楠告白,不是跟我。”我纠正了一下。
朱丽却说:“这不重要。”
搞得我都以为她脑子不正常了,哭笑不得:“我草,你告白搞错了对象,还不重要?”
“不重要,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我随手抽到的书属于你,只是当时在齐楠手里,我才跑去跟他告白的。是这本书,引导我用另一种眼光看待这个世界,让我不至于精神崩溃,让我有坚持下去的勇气。杨烽,我这一生,只会爱你一个。”
朱丽缓缓的说,语调有些怪异,差点让我以为她精神病发作了。
说起来,朱家人从老到小都有疯病,只是程度轻重,还有发作的情况有差别。他们就是一群疯子,这蛊村搞不好就是一座疯人院。
我像个傻子,被朱丽给骗来了疯人院,搞不好就要把小命儿交待在这里了。算了,别的先别想了,想办法自救,从这里疯人院逃出去再说吧。
“朱丽,你不要威胁朱老四,跟他讲我有铃铛,可以帮他宰了那老女人,想必他也愿意给解药我的。”我说,一转脸却看到那个纸人脸在身后,悬停在跟我的头差不多的高度,没有生气的脸几乎贴着我的鼻尖。
我无力的闭上了眼睛,知道这下是彻底完了。
果然,那张脸冷冷说:“天蛊噬血铃就想宰了我老婆子,你小子有够天真的啊。”
哪怕是闭着眼睛,我也能感觉到来自那张脸的杀机,哪怕这段时间一直挣扎在死亡线上,对恐惧感有些麻木了,这一刻,也让我有种无比强烈的恐惧。
也幸好是最近一直处在死亡的阴影下,我还能思考。
天蛊噬血铃应该是对有血有肉的活人更有效果,对鬼魂克制,得天蛊噬魂幡。这张纸人脸,绝逼是属于后者,要是有天蛊噬魂幡在手,收拾它自然轻松,可是现在……鬼婴不是在吗,它或许能搞定这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