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龙无言以对。
这才知道,自己身上居然还有张骞的血脉。
尽管非常稀薄,尽管母系血缘不被龙神世界所重视,却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难怪自己可以听到张惠姐的血脉呼唤。
这时候,基于同源的血脉,卫龙不再愤世嫉俗,反而涌起淡淡的亲切与同情,似乎放下了张惠姐背叛血脉的怨恨。
“请问张前辈,你们离群索居,过着孤独的生活,除了种菜种田之外,平常还做些什么?”
“精研阵法,尤其是传送阵,乃是重中之重。除此之外,炼制丹丸,延长寿命,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哦?精研传送阵?你是说,在鹿苑世界构筑传送阵,以便逃离鹿苑天道的束缚,重回明国?”
“没错。这就是鹿女村的终级目标,也是最有力的抗争。”
卫龙浮想联翩,怦然心动,急切地问:“进展如何?”
“自从鹿女村肇建以来,历经上千年的岁月,当然有所成就。正所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那为什么还不逃离鹿苑呢?”
张惠姐意兴阑珊,缓缓摇头,低沉地解释:“所谓传送阵,除了传,还要送,更要达。如今,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所谓东风,就是彼岸的定位。”
“彼岸的定位?你是说传送阵那一头的坐标吧?”
“坐标?什么坐标?老身闻所未闻。”
据说,坐标一词,源于泰西的笛卡尔,说是笛卡尔受到“蜘蛛拉丝”的启发,创建了直角坐标系,最终形成了解析几何的整套理论。
众所周知,解析几何既是数学的转折点,也是数学的伟大革新,堪称划时代的发明。
也就是说,笛卡尔乃是著名的哲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当然具备死而复活的资格。
凑巧的是,由于生前身后的原因,龙神世界的笛卡尔,与明国处于同一个位面。
受益于朱元璋的英明,明国早就派出魏忠贤、刘瑾、严嵩等一代奸宦,前往泰西各国,名义上是驻外使节,实际上是间谍。在祸害泰西的同时,奸宦也肩负使命,为本土收集科学成果。
在其中,就有笛卡尔关于直角坐标系的著述。
因此,明国阵师与时俱进,在讨论传送阵的技巧时,不说“定位”,只说“坐标”。
然而,张惠姐久居鹿苑,消息闭塞,却是闻所未闻。
“前辈有所不知,所谓坐标,就是……”卫龙引经据典,详细解释。
不仅谈到了坐标,还谈到了几何,而且是超越时代的几何。
反正是在封闭的鹿苑世界,透露原时空的数学知识,应该没什么问题。
虽然只是粗浅的表述,却是醍醐灌顶,振聋发聩,给张惠姐造成巨大的冲击。
这就是知识的威力。
就见张惠姐弯下腰来,拿起一根桂花树的枝条,蹲在天井的泥土上,嘴中念念有词,手中写写画画。
卫龙不是阵师,听不懂阵法的术语,也看不懂图形的奥妙,但他无比确定,张惠姐一定在自己的体系中,加入了解析几何最关键的“动态变数”。
以之推导传送阵,必然不同于前。
就这样,二人默默不语,浑然不知时光的流逝。
庭院外,天色渐渐昏暗;天井中,视野渐渐模糊。
张惠姐沉迷于全新的知识,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一如既往地推算。
良久之后,张惠姐霍然起身,紧紧地握住卫龙的双手,激动地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怎么?大有收获?”
“经过刚才的演算,老身加入了动态变数,修正了传送阵的大隐患。现在,完全可以确定,传与送都不再有任何危险!”
卫龙时刻记着吸收知识,不耻下问:“请教前辈,原本的传与送,存在哪种隐患?”
“之前的定位不够精准,很容易造成偏差。殊不知,只有传、送、达三个字连在一起,才是一座完整的传送阵,其中涉及到宇、宙两个字的奥妙。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在有所偏差的情况下,必然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
也就是说,在无法抵达的情况下,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淮南子》有言:古往今来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
所谓古往今来,就是时间概念;所谓四方上下,就是空间概念。
在道祖体系中,宇宙两个字,基本上等同于时空两个字,既是三阶道基境的基础,也是五阶两仪境的成果,还是传送阵的主要依据。
对此,卫龙略有耳闻,倒也不是一无所知,听到张惠姐的解释,心中也是非常期待。
然而,期待归期待,却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么,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达’。请问前辈,如何才能到达彼岸?”
简单的一句话,如同一瓢三九天的冷水,浇灭了张惠姐的一切希望和幻想。
吧嗒!
张惠姐颓然而坐,神色灰暗,似乎整个人瞬间失去全部的精气神,再也提不起一丝干劲,甚至连说话的兴趣也欠奉。
在卫龙眼里,鹿女村的鹿女都是有所专精的高端人才,心里早就打起了小算盘,不可能轻易放过。
——如果把鹿女全部拐到清国的流求,并且以自己为核心,辅佐各个领域的发展,结果会怎样?
“前辈,集思广益啊!说不定晚辈可以解决‘达’的问题。”
“唉……”张惠姐悠悠叹气,兴致缺缺,“鹿女村上千年都不能解决的问题,你年纪轻轻,底蕴不足,谈何容易?”
“说实话,晚辈也没有太多的信心。但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不也是一线希望吗?”
张惠姐有气无力,慢吞吞地说:“彼岸的定位,哦,坐标,有两个关键问题,分别是特殊的气息和天道。”
啥?气息?
卫龙有听没有懂,躬身请教:“敬请前辈说具体点。”
张惠姐捏着蔡儒的玉坠,缓缓解释:“老身手中的玉坠就含有特殊气息,既有蔡儒的灵魂气息和血肉味道,也有老身寄于其中的复仇愿望,却被鹿苑的特殊天道阻隔,无法以蔡儒的臭味作为彼岸的坐标。”
“你是说,鹿苑的特殊天道,不仅限制了纳物境以上的境界,还屏蔽了外来的一切气息?”
“也对,也不对。”
“怎么说?”
“鹿苑天道屏蔽了九成九的气息,然而,天无绝人之路,还有一些极致的情绪无法遮蔽。比如,母子连心,男女之情,帝王意志……”
刷!
卫龙一听有戏,火速打开百宝囊,拿出朱元璋的玉佩,问道:“如朕亲临,算不算帝王意志?”
啥?如朕亲临?这怎么可能?
张惠姐犹自不信,狐疑地转过头来,定睛一看,一块“如朕亲临”的玉佩,霍然映入眼帘。
倏!
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张惠姐一把抢过玉佩,握在手中,哆哆嗦嗦,仔细鉴定。
霎那间,张惠姐的表情无比精彩,一会儿渴望,一会儿绝望,一会儿失望,一会儿希望,总是在不停地变幻。
遗憾的是,终归还是绝望战胜了渴望。
叮咚!
张惠姐浑身无力,就连小小的一块玉佩也拿不住,叮咚一声,无比珍贵的玉佩落在天井的地面上。而且,弃之如敝履,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恨啊!
卫龙急忙弯腰捡起来,小心地擦拭灰尘,郑重地放回百宝囊,问道:“玉佩的气息不够浓厚吗?”
“非也。”
“那是何故?”
“原因来自两方面……”
张惠姐说一句,停一句,耗费了很长时间,才把原因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