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她的身,留住她的人,再留住她的心……
这就是段家这位当家的全部计谋。
可是云裳却难以承受这种他每日剧增的关心和爱。
她甚至不敢直视他。
原因……
段南羽有时候总会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这感觉的主人……她不愿想起。
溜达了半晌,毫无建树的云裳颓然地坐回廊下,半倚勾栏,将手中的石子毫无目的地投入水中。
水,泛起了漪涟,然后,水波跃起,恍惚中在半空中形成一个男子的身像,带着邪肆隽狂且温柔的微笑。
很快的,幻像消失了,水又化为滴滴无生命的水珠儿,纷纷回落于水面的平静。虽是翦翦秋风拂来,却无半丝凉意。翻白的肤色闪烁出半透明的色泽。薄薄的头发贴在脸上,攀着风吹来的轨迹,轻易感觉到胸口深切的呼吸——不久前,也有人如风这般抚过她的发丝,在那个飘雨如诗的江南雨季……
想到段南羽心里又开始发愁,他日日夜夜都和云裳住在一起,这一点让云裳觉得自己太过随意,简直就是……他招手即来,挥手既去的某种女人……索性,段南羽已经躲了她将近十天。她也总算能安稳的睡个觉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半月。眼看着再过几个月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如果到那时她还是走不了,暗力营的人会找到她吗?还有莲准,这人怎么这么久都没个动静?难道是他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吗?
云裳烦恼的倒在床上,狠狠地绞着手中的链子,不知过了多会听见如意轻声唤他,云裳睁开眼,看见她正张罗着满桌的饭菜,云裳起身挠挠头,有些窘迫,难道自己体内的蛊毒是自己痊愈了吗?看现在的精神情况,她倒是比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好了很多。
云裳小得意了一把,走到桌前大快朵颐起来,既然这样,就不要浪费了才好,如意在一旁笑眯眯地看她,和她说着一天的见闻,说到段南羽时小心避开话题,云裳不在意的喝着碗中的汤,思忖着下一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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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在花丛中,夜风吹来,扬起满园的花瓣,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姿,突然发觉屋檐下静立的身影,于是冲他微微一笑,笑靥如绿叶间不经意洒下的透明晨光。他下意识的转过身去,似无法忍受那份烧灼灵魂的炙热。见此,云裳立刻敛起笑容,漠然的越过他的身躯。他跟了进来,坐在床边不语,云裳倚靠进窗边的软榻,小口啜着手中珐琅杯中的清水,眼神飘向窗外,看着满谷接近黑幕的深蓝。
云裳把玩着手中玲珑剔透的珐琅杯,回首淡淡地看他。
“杯子跟他的主人说,他很寂寞,祈求主人为他注满水……”
“啊?”他一脸迷惑,我淡扫了他一眼,注视着手中的水杯,并将它轻轻摇晃着,看着杯中美妙的颜色。
“主人把热水倒进了杯子里。水很热,杯子感到自己快被融化了,杯子想,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水变温了,杯子感觉很舒服,杯子想,这就是生活的感觉;水变凉了,杯子害怕了,怕什么他也不知道,杯子想,这就是失去的滋味;水凉透了,杯子绝望了,杯子想,这就是缘分的“杰作”。段南羽,你是厌倦我了吗?如果是,请你告诉我!”
云裳走向他,在他身旁蹲下,将头靠在他的膝盖上,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发,可以感觉它的轻颤。
“我总对自己说: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给自己留下了什么遗憾,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该爱的时候就去爱,无谓压抑自己,我知道你恨我,但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惩罚,恭喜你,你成功了!我也认了!”
他突然俯下身子压下来,脖子上一阵温热,那是他干燥的唇:“你瘦了!”他的嗓音暗哑而干涩。
云裳轻笑:“你在乎吗?”他猛地抱起她,慌乱中,手中的珐琅杯落地,满地残片,他忘情地吻着,不住地说道:“云裳,我要锁着你,锁一辈子……”
头“嗡”一下大了,但容不得云裳多想,热唇席卷而来,直到彼此窒息到痛苦时才放开。云裳坐在他怀里不住的喘息,他的下颚抵着她的头,温柔的问道:“那杯子后来怎么办?”
“于是杯子又祈求主人将水倒出去,可主人不答应,杯子觉得很压抑,那可恶的水,凉凉的,放在心里,感觉好难过。杯子奋力一晃,水终于走出了杯子心里,但自己也掉在了地上。杯子碎了,临死前,他看见,其实它心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有水的痕迹……”
云裳指着满地的珐琅碎片,抬头看他:“就像那样!”他突然笑了起来,柔声说道:“我不是杯子,若我是,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热水!”
云裳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不觉苦笑,这算不算作茧自缚,这戏还要唱多久?段南羽是真的动情了,还是另一个圈套?我要好好想想……
有那么一瞬云裳觉得自己很卑鄙,这个男人,他奸诈、阴狠、心机深沉,但仔细想来却似乎从没做过伤害她的事。也许这场情感的争斗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
就像是今夜——我在你梦里,而你却永远不会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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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夫人,云夫人?云姑娘?”
云裳摇了摇身上的金锁链,发出点声音,外头急躁的叫唤才略略平静了下来,慌里慌张的跑进来一个小姑凉,给她请安,“云姑娘,可找着您了。”
“什么事?”云裳懒洋洋地转过身,对于段南羽这种吩咐下人们称呼她“云夫人”的这种行为,她一直都是不理不睬且嗤之以鼻。
“爷吩咐过了,要奴婢侍候您换装,一会儿爷就要回来了。”小姑凉都不敢看她铁青的脸。看她没有动静,赶紧说,“云姑娘……您还是换了吧。要不等爷回来,奴婢们都要受罚了。”
想起来上一次云裳因为没有吃晚饭,段南羽就将一屋子的丫头都给大板子招呼了一顿,打个半死的事儿,云裳还是心有余悸,她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想看到有人因为她而受这么大的皮肉之苦。
“行了,衣服呢。”这些天过去,她也学乖了。在没有所谓的事情上,她不想难为自己,难为别人。
内穿月白色衣裙,外套靛紫绣金的华服,漆黑柔亮的发丝散于脑后,发间佩戴上了青玉与蓝钻嵌成的发饰。云裳站在落地的铜镜前,看着如此盛装的自己,扯出一丝哀笑,在自己最美的时刻伴在身边的,却不是……最爱的人……
果然,她的衣服刚刚换好没有一刻钟的光景,段南羽就回来了。
说起来也真是难为了他,就因为她总是逃跑,他把家都搬到了大山里来,批阅公文都变得很麻烦,每天天不亮就得回原来的“段府”里去料理事务。
可这个人偏偏还很是开心,每天乐此不疲的跑来跑去。
“都换好了?”段南羽挑帘进来的时候眼睛里闪亮了下,看见云裳嘟着嘴一幅不高兴的样子,忍不住浅笑走上前揽住她的腰,在唇边吻了又吻,“怎么了?不喜欢这装束吗?”
云裳一边躲过他的狼性行为,一边回答,“里三层外三层,大热的天,谁会喜欢?”
“不如都脱了好了。”他说着上来就要伸手解她身上的带子。云裳一侧身,“我还是凑合着吧。”换来他低低的笑声,手上一拉她,他满目含笑,软语轻声道:“这些日子闷了吧!带你出去走走!”云裳心弦微颤,还故作不屑地说道:“你就不怕我跑了?”他低头吻了吻云裳的面颊:“有我在,你跑不了!”说着便解了她腰上的链子,将她横抱起来,向外走去。“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在一屋子小姑凉们脸红肉麻的表情之中,段南羽如愿以偿的将美人给拽走了。
二人共乘一骑,背后是他男子的体香和温热的胸膛,隔着温热的表皮之下,是他有力的心跳声,缓缓的和马蹄声附和在一起。风从对面的峡谷里吹来,带着山泉般的沁凉。云裳舒服的闭上眼睛,这地方不用动眼睛看就知道一定会是一处极美的所在。腰上一直束缚她的锁链终于被解开丢弃,虽然是暂时的舒缓也让云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连风中都满满的是自由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段南羽将马勒住,轻轻晃了晃靠在他胸前的云裳,“瞌睡虫,咱们到了。”云裳睁眼一瞧,忍不住赞了一声,“好美啊。”
眼前,但见的,苍山最北峰云弄峰麓神摩山下,古树林立,浓荫蔽天,一方清泉嵌于其间,泉池西北角的池边有一棵苍劲的夜合欢古树,枝叶婆娑,树荫遮天蔽日。林中各色蝴蝶翩翩飞舞,一时间云裳竟看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