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古刹钟声①
清晨的古寺，晨曦初透过重重竹林，在洒过清水的石板路上投下一段斑驳模糊的光影，这条路笔直的通向山头上的那一座古庙，庙宇用朱红的砖瓦砌成，宝相庄严，只是破旧腐朽的庙门和已经剥落了墙皮的围墙告诉给人们，这座庙宇已经年代久远。
无忧坐在后山的一棵小树上，不时摘一颗身旁的桑葚放到嘴巴里吃。桑葚酸酸甜甜的，的确很合她的口味。
可是……老和尚说肯定会出现的人怎么还不出现呢？
数月之前，庙里来了一个挂单的和尚。和尚年纪大约是多少人们都猜测不透，他有着一副飘摆的白胡须，脸上手上都是老年斑，两个大眼皮垂的很低，似乎要用手去拨一下才能看见前面的人和物。然而这个老和尚却鹤须童颜，白皙的皮肤底下透着红润的气色，再加上这个老者身上一身杏黄色的僧袍，项下挂着一串十八罗汉的佛珠，整个人看起来仙风佛骨，颇有些飘飘欲仙之感。
而这样的一个世外高人的老者的身边，竟然时时刻刻带着一个妙龄女子，因为是在佛寺之中，女子的头上用一顶斗笠盖着，这个斗笠显然是经过特殊加工，比寻常的斗笠大上两倍，以至于她的整张脸都被遮住，她平时都呆在自己的禅房里，到这里几个月的时间，几乎没有人见过她单独出来散步。
这座寺庙的僧人们对她知之甚少，只是偶尔听主持师傅唏嘘叹气，感叹下红颜薄命罢了。似乎这个女子生了很严重的病，初来的一个月的时间，她的禅房周围一直萦绕着浓郁的药气，紧闭的禅房大门，古铜色的门窗里似乎都透出一股近乎死寂的寂寥和空荡。
仿佛在这座房间里并没有什么活人的气息。
将近半年之后，女子才出现在寺庙之内，却也只是停在花园苗圃之内，只是抬着头看树枝儿上开的甚好的石榴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半年。
女子的病好了七七八八，隔着斗笠照常在花园里发呆，天上空无一物的一角蓝色，成了她眼中的焦点。老和尚站在她背后的石阶上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徐徐走下来，在她的身边，“老衲要到嵩山少林寺走一遭，路途遥远，不便带你同行，无忧，你就在此寺中安心养病吧。”老和尚说的时候，脸上带着些疼爱的光。女子听见他的脚步声，早已经转过身来，她隔着斗笠的眼睛闪了闪，“大师您要走了吗？”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受了很重的伤才刚刚痊愈的样子。
“是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姑娘不必介怀。”老和尚看她依依不舍的扯住自己的袍袖，含笑解释。
女子没再说话，她的确有些舍不得这个对自己很好很好的老和尚，可是……老和尚说的也有道理，天底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呢。道理她都懂，可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她还真有些放不开。
“那我一个人在这里，多无聊啊。”她给这份伤感找了一个很俗的借口。
老和尚看了她一会儿，像个祖父对自己的孙女那样和蔼的笑了起来，“不会无聊的，这里……很快会有人来。”
叫做无忧的女子愣了一下，依旧嘟着嘴巴，“有人来也是和尚，不长毛，天天就会念经。”她说完一捂嘴巴，“大师，我可不是说您啊。”
老和尚哑然失笑，摸了把自己的胡子，“没关系，我还有胡子。”
无忧也笑了起来，老和尚又叮嘱了她好半天，这才依依不舍的彼此分别，临走的时候老和尚站在那条笔直的山路的尽头对她说，会有一天，有一个可以撞响山头那座大钟的人出现，那个人会替他继续照顾她。
对于这么玄妙的说法，无忧姑娘只是笑笑，她觉得自己现在身体好了，也不一定需要别人来照顾她。
闲来无事的时候，少女无忧掰着指头算了算，老和尚走了两个月，中间她没有收到过一封他的来信。从这里到少林寺到底有多远，她也不清楚，她只知道，这六十天的光景，她过得很无聊。
女人这种生物在和尚的眼中就是老虎，成了年的和尚根本看见她就绕着走，而敢和她说话的，就只有那么几个小沙弥。
她才在桑树上坐了半个时辰，树底下就聚拢起来几个小沙弥，是平日里和她玩的很好的那几个孩子。
她见了他们就笑了起来，躲在斗笠后面的眼睛弯成两弯好看的月牙状，要不是她现在正在树上骑树难下，她肯定要拇指大动的去掐掐这两个水灵水灵的小和尚肥嘟嘟的小脸蛋。
“小金光，小银光！你们都来啦？”
“无忧施主姐姐，桑葚好吃吗？”
被叫做小银光的一个秃头小和尚话还没说利索，口水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无忧坐在树杈上看着他忍不住咯咯的笑起来，小金光一拍他的脑袋，“银光师弟，你怎么能这么嘴馋呢？”
无忧瞧了一眼一幅正经的小金光，眯起眼睛，其实她的头上戴着大大的斗笠，别说是眯眼睛了，就算是把眼睛整个都闭上，外头的人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变化。
“好嘞，小金光是大孩子，不馋桑葚，那姐姐就只摘给小银光一个人吃咯。”
刚刚被师兄说活的垂头搭脑的小银光立刻两眼放光，绷着高的拍手，“好啊好啊！无忧施主姐姐，你要给小银光多摘点又红又大的桑葚喏。”
“没问题。”无忧利落的从树杈上直起腰杆，隔着树杈儿去够桑葚。摘下来就放在自己的衣兜里，不大一会儿就摘了满满一兜，想着桑葚不能被压扁，可她看着底下两个小孩子期待的眼神，数了数兜里的桑葚，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十七颗……还是个单数！这可难办了。她要是就这么把桑葚给他们，这两个孩子肯定要闹起来，无忧眼光一瞟，正好看到旁边的树梢上还有一根枝子，上头长了不少红得发紫的桑葚，自己的蛔虫都被勾了起来，垫步拧腰，踩着脚下的这棵树枝，朝旁边的树枝非常不小心的飞速挪了过去……
“无忧施主姐姐小心啊！”
“啊！”
也许是因为这个称呼太累赘，也许是因为小银光的反应太慢，总而言之吧，那个可爱的少女无忧非常应景的在小银光刚刚出声的时候从树梢上跌了下来……明明她的左角边有树，右脚边还有树，可这位姑娘非要不偏不倚的正好一脚踏空，少女无忧万分悲悯的瞧了眼碧蓝如洗的天空，默默的闭上了眼睛，做好了贡献自己高贵的臀部的准备。
“妈呀。”小金光和小银光非常有默契的同时后退三步，双手捂住眼睛，小金光摇着头，闷闷的念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摔得真不轻。”
戴着斗笠的少女在空中做出一个绝望的表情，完蛋，完蛋，她的屁股！
幸好树下有厚厚的草皮做垫子，不然……哼哼……她肯定要摔得断了气。
小银光悲痛万分，痛呼一声，“我的桑葚！”
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的无忧顺着他的目光瞧了瞧自己的前襟，果然，刚才摘的桑葚都被压破了，紫红色的汁水浸透了衣裳的面料。
“无忧施主姐姐，你……你还好吧？”
“还是小金光你有良心，瞧瞧……哎哟，我这老腰都快摔断了喲……”无忧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小银光都快哭出来的表情，嗤了声，“你这孩子……真是……姐姐我都快摔死啦，你居然只在悲哀你的桑葚！熊孩子啊熊孩子，你这是又多大的出息啊！行了，行了，看无忧姐姐我给你们变个戏法！嘿……嘿……”无忧大大方方的在他们面前抖落着手指头。
小金光歪着头瞧了她半天，胳膊肘捅了下旁边的小银光，“无忧施主姐姐是手抽筋吗？”
“小秃和尚！你才手抽筋！你全家都手抽筋！”无忧停顿三秒，立刻爆棚，跳起来给他们两个人一人一个爆栗，“喏，拿去。”她摘下自己头上的斗笠，一抖，居然抖出大大小小十多颗桑葚，把两个小和尚高兴地欢天喜地，“无忧施主姐姐，你这个戏法变得真好！”
“出家人也这么嘴甜了？真是……这世道……无常啊……”少女的脸上露出忧国忧民的神色，“我怎么记得刚才还有人说我手抽筋呢。”
小银光正吃着一把桑葚，非常义气的把小金光往前一推，“快去给无忧施主姐姐道歉，去念一百遍《金刚经》吧。”
小金光摸了摸光秃秃的小脑袋，非常诚恳的在地上来个莲花盘腿坐，立刻开了个头……
无忧脸色一垮，往后一跳，“行了吧两位大师，您的经还是回去念吧。我可不爱听这个。我回去了。”她说完往禅房的位置走，一遍走一遍揉着发疼的屁股，“幸好不是胸脯着地，不然我前凸后翘如斯有料的身材可就亏了……幸好幸好，真是佛祖保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