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好后,莲准再也没有离开,每天都会回来过夜。
裴佩似乎也认了,只要莲准的态度不是太过分。她甚至默许莲准睡在自己的旁边。
这一天,莲准回来了,注意到裴佩愁眉不展,就问她,“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没有。”
“那怎么一副苦瓜脸。”
裴佩道明原委。有位邻居得了重病,裴佩无力救治,听说京城里的大夫可以治的好,可是病人一家缺少盘川,无法上京。
莲准知道,裴佩一向如此。若是治不好病人,或是看到病人死去,她都会很难过伤心。
“要多少?”
“最少要二十两。”
莲准嗯了一声。
裴佩没有开口求莲准,他知道,他不是有钱的主儿。
莲准花钱一向很大方,手里从不存钱。高兴起来,会请衙门里上上下下的兄弟伙计一起去喝酒,若是没了钱,也会去狐朋狗友那里蹭吃蹭喝,从不以为意。别人问莲准借钱,口袋里有多少他就会拿出多少,从不想着要别人还,不过,他从不向别人借钱。
听到裴佩叹气,莲准说道:“得了,能拿的出去的你肯定都拿出去了,叹什么气。”
第二天,莲准回来又看到裴佩的愁容,他没说什么,换了衣服又走了。
半夜里,莲准回来了,丢给裴佩一小包东西,“拿去,别一天到晚唉声叹气,烦死了。”
裴佩接过东西一看,惊讶,“你从哪里来的?”
“赌场。”
“赌场的钱怎么能借!”
“谁问他们借的,这是赢回来的。少啰嗦,拿去,我可不想一回来就看到你的苦瓜脸。”
裴佩握着手中的银子,看着莲准,眼睛里满是感激的神色。
看着灯下裴佩闪闪动人的眼眸,莲准心中一动,一伸手,猛的搂住裴佩的腰,把她揽进怀中,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
“这下,你打算拿什么谢我?”
裴佩的目光,突然黯淡了。
莲准发现,原本裴佩眼中,兴奋和感激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失落,转霎又变为羞愤。
莲准的心,被这目光刺痛了。
他并不希望自己在裴佩的心目中,只是一个下流的脂粉客,越来越了解裴佩之后,他希望能和她成为朋友、亲人、情人,或者是其它的什么也好,总之是有感情的那种。莲准从没当裴佩是女人的代替品。
可是,她一直害怕她,不肯敞开心扉。
刚才的问话,在莲准是无心的戏言,可是裴佩却不这么想。
莲准意识到自己失语了,脸色变得有些尴尬,一扭脸,他说道:“要你说声谢谢不算过分吧。”
然后不等裴佩再有所表示,莲准就急急的走向门外,丢下一句话:“我今晚有事,不回来了。”
生病的邻居被送上京之后,她的家人来感谢裴佩,裴佩让她们去谢莲准。莲准似乎不想领这个人情,“谢我干什么,去去去,要谢,谢赌场老板去。”
街坊四邻,还是很害怕莲准,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莲准在的时候,邻居们也敢来找裴佩了。
有空闲的时候,莲准会帮帮裴佩的忙,比如说晒草药,又或者跟着裴佩一起出城,上山去采草药。
偶尔两个人会一起上街,莲准知道,裴佩不大愿意别人看到她们走在一起,虽然城里人人都知道裴佩大夫是莲准捕头的人。所以在这个时候,莲准总是走在裴佩的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裴佩和莲准,慢慢的相互认同了,在共同的生活中,培养出了夹杂着兄弟、朋友、情人、家人等等感情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裴佩越来越无法不去正视莲准在自己生活中的地位。
莲准有什么话,都会对裴佩说,心里恼闷的时候,或是衙门里的事情,都会一一倾诉,不管是可笑的、可气的、无奈的、愤慨的。
裴佩慢慢的,也会说一些心事,比如病人不治时的伤心,又或者最近采到了好药。
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在每天的一粥一饭、柴米油盐、家长里短之间,慢慢的滋长起来。
原本侧目的邻居们,也渐渐习惯了看到同出同入的两个人。
最开始的时候,也曾有人不怕死的想要给裴佩做媒,莲准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在大街上,好像盯住猎物的猎狗那样,狠狠的盯着媒婆看了一阵,看的那个胖女人恨不得自己缩成一只小老鼠。
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类似的事情。
城里的妓院新来了几个歌妓,莲准被请去喝花酒。
新来的歌妓个个都长的不错,妖娇妩媚,莺声呖呖,众人如坠温柔乡。
有人问莲准,“莲准大哥,你觉得如何?”
“嗯,还成。”
“很不错了。”
莲准一摇头,“哪有我家那个漂亮。”
深夜回到家,莲准看到裴佩坐在灯下,正在写东西,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整个人仿佛玉像一般,清丽的容颜,不由心中一阵得意。
裴佩抬头,发现莲准撑着脸坐在自己对面,一脸笑容,就问他,“有什么事吗?”
“没有。”
看着看着,莲准心里忍不住了,伸手去摸裴佩的脸,又托起她的下巴细看。
注意到裴佩恼怒的表情,莲准不甘心,哼道:“你这人就是没意思。”
说着是没有意思,这两个人之间,实际上越来越涌起一股似有若无的情愫。
每当莲准当差,带着人出城而去,裴佩总忍不住要牵挂他,怕他受伤。
起初,裴佩以为是女性的本能,后来慢慢发现,不是。
同在一个屋檐下久了,说没有半点感情,不可能。
这一年,风调雨顺,年景很好,城中的几家富户和大商铺的东主们商量了一下,请了杂耍班子,打算好好热闹一下。
裴佩被莲准拖去看热闹。
大街上张灯结彩,果然与平日不同。
四乡八镇的人们都赶过来,一起庆贺。
莲准依例,不紧不怕的跟在裴佩的身后。
看过了热闹,两个人回家的时候,走过一条安静的小巷,莲准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路旁的土地庙。
莲准拉着裴佩进庙里去。
起初裴佩还很奇怪,一向不信鬼神的莲准,怎么突然对土地庙有了兴趣,当裴佩发现,莲准拉了她要在土地像前跪下去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
裴佩不肯,想从莲准手里挣脱出来。、
莲准紧紧的抓着裴佩的手腕不放。
被抵抗的狠了,莲准恼了,下狠力死拉着不放,硬是把裴佩拖到土地像前,双双跪了下去。
裴佩尤自挣扎反抗,莲准低喝道:“我没把你当过什么情人!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一直到回到家,裴佩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莲准有点佯佯然。
秋末的某一天,裴佩一大早就被人请去看病,临走的时候,莲准还在睡懒觉。
看诊回来的路上,裴佩听街坊说,莲准将要出一趟临时的紧急的长差,也许要离开好一段日子。
回到家,裴佩发现,衙门里的捕快们,已经拉着马,在院外等着了。
莲准已经起身并且梳洗过了,正站在屋门口,外衣披在身上,低头系着腰带,嘴里还叼着半个烧饼。
莲准的手下们看到裴佩回来,纷纷向她打招呼。
见裴佩进屋,莲准跟过去,像是想说什么,可是叼着烧饼,说不成。
裴佩放下手中的药箱,伸手去帮莲准系腰带。
莲准拿下咬着的烧饼,“我得出去一段时间。”
“我知道。”
“你好好的,没事别乱上山,采药的时候要当心。”
“知道。”
莲准走到屋门口,又回过头来,“喂,我说,前天捉的鹿,我叫张屠户给剥皮去骨了,他一会把肉送过来,你要给别人我不管,你可记得留一块给我。”
“哦。”
“还有,那木盆坏了,我已经给匠人说了让给送个新的来,钱我给过他了。”
“嗯。”
其它的捕快们站在院里院外,听着莲准嘱咐这个,嘱咐那个,都低头偷着乐。
好不容易等莲准上了马,她还是在门口转来转去,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有叮嘱到。
裴佩走过来说道:“你快去吧。”
“还有件什么事呢?”莲准摸着后脑勺。
“等你回来再说吧。”
“那你等着我。”
“嗯。”
莲准带着手下,打马而去。
看着莲准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裴佩低下头。
莲准这一去,走了很长时间,一直临近新年,都没有回来。
裴佩一个人,感觉到有点失落。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有另一个人的日子,不管做什么,都有个人在身边。
到了腊月二十九,莲准还是没有回来。
衙门里有人捎信给裴佩,说莲准可能会过了年才回来。
大年三十的晚上,裴佩一个人坐在灯下守岁。
不时听到街上传来的爆竹声。
临近三更的时候,裴佩坐不住了,起身,推开门,走到院子里。
呀,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雪。
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