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得利发出的情报最终落脚的那个小院内,买菜的老妈子躬身把装有情报的竹筒轻轻放在凉滋滋的石桌上,转身退下。
风吹竹筒,微微滚动。
身材高大的青衣人从室内信步走出,临近石桌,长袖轻舒,将竹筒揽在手中。打开之后,内里的两份情报显露出来。其中一个密密麻麻小字,来自于偷听十二支的内容和高得利对于情况的一些判断。另外一张纸条,只有两个简单的两个字“出柙”。
以青衣人的身份,早已修炼至悲喜无惊的境界,情报上轻描淡写的“出柙”两个字依旧让他错愕。
情报上面隐藏的信息,是作为本次到襄阳重大行动的第一步,青衣人于长安城动身之际便筹谋已久。却不想诸多后手还未施展,襄阳大牢那边已然有了突破。考量中,排除了陷阱的可能后,不免让他有一种花了开山裂石的十成功力去折断一根稻草的感觉。
“钧天,麻烦你走一趟,襄阳大牢有个人,要三天之内给救出来。”青衣人口中说着麻烦,语气中却没有一点麻烦的意思,随手把情报向身后一递,原本空无一人的身旁,闪现一个锦衣人的身影。那锦衣人看似缓慢,实则如闪电般恰到好处的接过纸条,躬身答道,“愿意为大人效劳。”
若是王离或者卢又道在此,定会惊呼,这任青衣人差遣的锦衣人,乃是天下有名的十二境高手凌九霄。让凌九霄去襄阳大牢接引人,已经有牛刀杀鸡之嫌,这青衣人却如仆役般呼来喝去的使唤,偏偏那凌九霄有一付心甘情愿的模样,青衣人却是一付正常不过的样子。
青衣人手中煮的茶刚刚飘起袅袅青雾,门外闯进一劲装大汉,“急报。”
“陆先生,昨夜宇文拙在襄阳城西的律津小镇遭遇郑家虎组伏击,身受重伤,下落不明。律津被郑家虎组屠成白地,引出一隐藏在律津的高手。”劲装大汉半跪于石桌前,边说边掏出一份情报来,双手献向青衣人。
青衣人缓缓接过情报,看到了着半跪于前的金羽卫的禀报,想到高得利的推断,不由感叹到底是郑家地盘,相应的情报绕了一圈,都要比金羽卫的快了一些。
当然,若是郑熹知道前一天晚上发生在律津的一切已经被金羽卫探知到如此地步,也定然会感叹金羽卫的强大。
“郑家虎组掇上的人,又是怎么跑掉的?宇文拙长本事了?”
“郑家虎组,遇上了高手,几近团灭,我们在虎组内线已经折损。”
“高手?”十一境高手的语文拙在半跪在地上的劲装大汉口中,无半点优待,此刻竟然对于律津的神秘人竟然用上了高手这个词。想到几条渠道类似的情报,伸手碾茶的的青衣人,瞥了一眼半跪在地上的劲装大汉,充满疑问的。
“根据我们拿到的虎组尸体的伤口来看,他们很可能遇上了……”,黑衣人低着头,顿了一下接着道,“可能遇上了近宗师级别的高手。”
宗师,是种力量。
宗师不仅仅是个称谓,更是武功臻至化境后最顶级的武功层次。宗师的影响力已经不仅仅局限在江湖,便是庙堂之上也是需要正视与和受到尊重的存在。
天师安在,枕戈泛舟。
这八个字便是指天下四大宗师,龙虎山张天师,刀道至尊谢安在,长剑金戈应枕戈。
至于泛舟,便是这园中端坐煮茶的青衣人陆泛舟。
“近宗师?”一直面无表情的陆泛舟闻此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随着呼吸,身上的青衣上下浮动,单膝在地的黑衣人,只觉得自己呼吸一顿,然后便随着陆泛舟的呼吸同步起来。
四大宗师,绝不轻出。
宗师,更是种势力。
宗师从来也不是江湖话本中孤单一人的存在。宗师背后,从来都是堪比任何世家的势力。作为战略杀器级别的存在,到底是势力塑造了宗师,还是宗师支撑了世家,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事情。便是大秦帝国的历代皇帝对宗师也从来都是礼遇有加。对于此刻高手云集的荆楚地区,若是让人知道四大宗师之一的陆泛舟来到襄阳城,那绝对是比皇帝驾临更重大的事情。
天下久四大宗师矣,有多方势力和无数天才一般的人,无数次冲击宗师境界,然而,这么多年,天下宗师一直是只有四个。便是连名动天下的五爷王离,也距离宗师止境尚有距离。
现在突然出现个近宗师的人物,如何不让各方震动。
律津变故从某种程度上固然是郑家没有进行绝对保密,然而从根本上讲,随着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整个襄阳地区,已经被各方势力基于不同的目的如蜘蛛般密布了层层耳目的蛛网。
“钧天,大牢里还有两个年轻人,如果可能,也一并弄出来,我想见见。”陆泛舟沉吟了一下。
松鹤楼上来自律津的少年惊艳一刺,在陆泛舟眼中不过是举起米粒的一个蚂蚁,然而随着白云楼杀出的半步宗师,很自然的便把两者联系在一起。一个半步宗师,教出了一个天才少年。那个少年肯定知晓半步宗师的某些信息。
当然,这么想的并非只有陆泛舟,同样的疑问与处理方式便在各处以不同的处理方式实施起来。由于一个半步宗师的出场,很多人把目光投向了襄阳大牢里那个躺在发霉地上少年的身上。
大牢中,那个遍体鳞伤的少年依旧沉浸在不明的思考之中......
。。。。。。
长安,大秦帝国的中枢。
位于龙首原上的大明宫,俯视着雄伟浩瀚的长安城。大秦帝国最有权势的男人李隆基,此刻就站在大明宫的紫宸殿的正中。
“他郑家想怎样?想怎样?他想怎样?”这位正值中年的帝国主宰此刻咆哮着,大殿里回响着逐渐拔高的声音,展现着他充沛的精力和愤怒。平素最爱的和阗玉镇纸早已经被摔在地毯上,碎裂成两块。小黄门以头死死的拄地上,连发抖都不敢。
“你说,他郑家想怎样?一个小镇,三百八十四条人命,一夜之间死于刀剑之下。这是朕的子民,这是朕的天下。我堂堂大秦,鼎鼎盛世,三百八十四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要不是暗卫与陆泛舟同时密报,朕都不敢相信。”怒气冲天的皇帝冲着站立一旁的高力士说着。
“还望陛下息怒,还望陛下息怒。”久在皇帝身边的高力士深知皇帝此刻的愤怒来自郑家对于皇权的冒犯,而绝非对于那三百八十四条人名的怜悯。眼下,皇帝虽是暴怒,恐怕早是心有计较,只是尚不知会波及到什么程度。“奴家这就着人传郑肃来问个清楚?”
“不用郑肃来了,朕,这就办了他。”皇帝看着大殿外掠过的阳光,说道:“传王守一——”
“不,你去传朕口谕给他。”皇帝像是想到什么,“让他参郑肃,他要是问起原因,你就卖个关系告诉他好了。”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有时候,天子的愤怒不仅是一种需要,更是一种态度,是一种能够被朝臣看到的态度。小镇被屠,清流需要天子的愤怒,世家需要天子的愤怒,各方势力需要天子的愤怒。
望着高力士离去的背影,皇帝恢复了往日威仪,方才的暴怒已经不见踪迹,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转身坐下才发现,自己入戏太深,竟然忘记那个小黄门还跪在大殿上,自己的变化自然被看了过去。
“杖毙了吧……”皇帝低声叹道。
帘幕后有人影闪出,把还未来得及求饶的小黄门拖了出去。
…………
翌日,朝会,御史中丞王守一参吏部尚书郑肃“贪墨过砺”。铁证如山之下,龙颜大怒,流郑肃于岭南,即时离京。
满朝文武,无人随参,无人敢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