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前坐在一头牛上,抱着一只烤鸭。
兑换的千两白银,重重的载在牛背。之所以是牛,是因为风前记得很清楚,马的速度快,牛的力气大。风前当然也担心自己走的太慢,使得楚偏狂找不到他,但他有些赌气的想让楚偏狂废好大劲才能找到他。
这是一头青春年少的水牛,它的角泛着明亮的光泽,而尾巴有力的抽动。春天难道有蚊蝇?不,是暮春的风骚动了它的尾巴。
是暮春的风?风前顽皮的笑着,他拎着烤鸭,摇头晃脑。而在这摇头晃脑的摆动中,高空中略稀薄的元气便俯冲到风前的后方,逆着健康的发亮的牛毛到达风前的小小背部,直入丹田内府。这可苦了咱的牛,那逆着牛毛而来的元气仿佛轻轻的挠痒,让水牛又舒服又难过。
但不只是舒服又难过这样简单,在天地元气的推动下,水牛仿佛飘飘然了,什么叫一路顺风?这就叫一路顺风。
水牛从来都没有这样扬眉吐气过,那些高头长鬃的家伙,向来是冷眼看它,它当然知道它们看不起它的慢,但是它力气大啊。不过,力气大就帅吗?水牛常常思考这个问题。
今天他终于知道了,作为一头水牛,又有力气又快才是最帅的,而快则是关键。
暮春的官道,有一头飞快前进的小水牛。常常会有雄性同类一脸不服的看着它,它也会像是原来骏马看着它一样看着它们。
“不服你也这么快啊。”
至于偶尔出现的小母牛,它们的眼睛中都会传来春天的原始气息,让它砰然心动。但每次它想转弯欢快的跑向它们时,它都会感觉身体突然变重了。
“就不会那么帅了。”
那些小母牛都好像受了委屈一样看着远去的它,它突然产生了一种神圣感。
“原来又快又有劲又沉默才是最帅的。”
一路幽怨了多少小母牛啊。
风前哪能知道水牛的想法?他只是像玩玩具一样操纵着天地灵气,不断的将真气纳入自己的体内。他的丹田内府像是一泓清水,不断有波光闪动,那是灵动的鱼,在活泼的变成水滴。
风前咬了一口鸭,酥脆的皮夹带着滑腻的肉进入嘴中。香,真香。
坐下的水牛欢快的像是它在吃烤鸭一样,每每经过别的牛车,它又像是打了鸡血。
风前有了点新的想法,他轻轻向前挥手,好像是在招呼前面的车队。
一股真气蓬勃的从手中击出,然后散在不远的一个平面里。风前试着向上驱赶它们,像是牧童驱赶羊群。
很少一部分真气滑向天空,这是很听话的小部分。而剩下的依旧凝滞在那个平面里,十分猖狂的动也不动。
风前有些恼火,他驱使着斗志昂扬或是春心荡漾的小水牛,穿过那篇真气。
这部分真气立刻加入了由后向前滚动的元气大军,再一次进入风前的丹田内府。
而天空中的那部分也被风前驱使到接下来的一批真气中,滚动到小水牛的后背。
小水牛欢快的蹦了一下,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小母牛。如果水牛能笑的话,那它现在肯定已经笑的眼泪汪汪了。但是小水牛的速度只迅猛的提升了一下,便立刻恢复原速。
“哞?”
风前发现了这一下速度的提升,不禁心中一阵欢喜,即便是水牛,我也能骑成马!
终究还是想快点走的。
他接着挥手,真气再次拍到不远处的平面上,又有一部分听话的真气上升,大部分不听话的在那里等他。
一人一牛,乐此不疲。
千里清晨日暮,不过四步牛蹄。
河西道,柳阳城。
柳阳城便是承平画斋的所在。
不过承平画斋在哪儿呢?谁也不知道。曾经的御林军们知道,但是他们不喜欢别人知道。但自从上次他们被一幅画击退了之后,他们也不知道了。
怎么可能呢?路又不会改,承平画斋又不会动,怎么可能只退回来一次便再也找不到了呢?
依旧是没人知道。
当风前向路人问起承平画斋在哪儿的时候,路人很不耐烦的挥手,像是要挥开一只苍蝇。这也不怪他,来找承平画斋的人实在太多了。作为柳阳本地居民,他已经被问了数十乃至数百遍。
风前挠了挠头,而水牛很不平很愤懑的“哞”了一声,它扭过头,不想看那个路人。
于是它看到了一头好美的小母牛,真的是好美的小母牛。那头小母牛孤零零的站在一个画摊旁边,说是孤零零是因为没有别的牛和它站在一起,但人倒是有一个。
一个猥琐的老头正道貌岸然的坐着,他的眼睛在人群中扫过,但是视线的落点却都是在女子身上。
水牛自然是不管这个猥琐的老头,它甚至没有看到这个老头。它的眼睛里没有了川流不息的人群,没有了招展的酒家旗帜,也没有了它刚刚鄙视过的路人。
“千千万万的人群之中,我终于遇见了你。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在路上,我的脚步从未停留。”
水牛转动身子,机械的像是在拉磨。它缓缓的迈动牛蹄,走向它。牛蹄点在青石上,从城外带来的青草新泥便踏成一片温和的尘土。
它突然感到身体变重了,那是自然,他的身体和风前运气的风向已不是在一条线上了。
“会不会变得很逊?它会不会不理我?”
“不,这是咱的错觉,现在咱的牛蹄肯定还是很潇洒。”
就在它胡思乱想的时候,小母牛忽然抬起头看向它,然后迅速羞涩的低下了头,看着蹄下的青石板。
“我的牛神啊,她对咱有意思!”
水牛不再犹豫,全然不管背上的风前。它穿过人海,奔向那头小母牛。
近在咫尺,近在眼前。水牛温和的低下头,舔了舔小母牛的耳朵。
“哪里来的色牛!敢骚扰老夫的坐骑!!!”
一直不停打望的色老头被一头水牛遮挡了视线,随即便发现自己的坐骑被猥琐了。
“你这小孩,管好自己的牛!”
风前在水牛不顾一切冲过来时便停下了真气的运转,他看着这个老头,发现他的画真的很不错。
在瞬间想过数十种对老头的称谓后,风前说道:
“老头,你画的真不错。”
老头一愣,随即勃然大怒,胡子都翘了起来。
“你叫我什么!!!至少也得叫声爷爷吧!”
“爷爷是爸爸的爸爸,你是我爸爸的爸爸?”
“是!”老头似乎不愿意丧失这次占便宜的机会。
“我的爸爸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知道!你这兔崽子!”
“算叔说过,你这种人是骗子。”
“你!!···等等,你刚才说我画的不错?”
“对啊,老头。”
“你要是再叫我老头,我就宰了你的牛,卖到怡情居逍遥一晚上。”
水牛听了这话,极大的不乐意,怎么能在它心爱的牛面前侮辱它!它怒视老色头,哞一声金刚吼。
小母牛偷偷地看了眼水牛,又立刻低下了头,它的小牛蹄划着青石板,发出嗒嗒的声音。水牛立刻温和了下来,转了过去,含情脉脉的看向小母牛。
“好牛,竟能和老夫一样不要脸。”
“这幅画画的是山,这幅画画的是有万人的城,这幅画画的是夜晚,这幅是火·····”
老头呆呆的看着自己抹得鬼画符般的画布,然后转向风前。他大大的张着嘴,似乎下一刻便会有哈喇子流出来。
“你确定?!”
“老头,你怎么了?”
“你!再叫我老头我就把你卖到怡情居当龟奴,然后逍遥一晚上!”
看着一脸茫然的风前,老色头有些感伤,嘟囔道:
“真要卖你,我倒还真舍不得。”
这时,老头好像突然忘了风前的存在,忘了那头揩自己坐骑油的水牛,忘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果然和风前的水牛一副德行。
风前顺着老色头的眼神看去。
一个和风前大约年龄的少女,骑着一头飒然的白马,她的长发一直垂到白马之上,有若飞瀑落白石。
淡紫色的长衣半及马腹,自然垂下的是长及膝盖的浅白色布靴,布靴以上,是米色丝绸包裹的匀称的腿。
不是瓜子脸,可爱的婴儿肥显得脸蛋微圆。眼睛是水,是波间一枚恰开的莲花。
眼睛不止是水,当她看向风前和老色头的时候。
是一幅画,是一幅干净的画,是带着老色头的画的气质的一幅画。
风前和老色头同时喃喃:
“延绵千里万里的字。”
老色头的气质陡然一变,露出警惕的神色。他看了一眼风前,发现风前像是痴呆了一般。
老色头嘿嘿一笑。
“看的应该是她的腿,老夫果然没有选错人,孺子可教也。”
然后他提笔,悄然游动的毛笔如同龙蛇,这次却没有抹得一团糟。
一幅女孩的画像,灵动如真。
尤其是腿。
但若是从稍高的地方看下去,便会发现在老色头的画中,全然找不到那个女孩的身影。
是一幅延绵千里万里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