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阳,和妹妹在家看电视,爸爸妈妈出去买点东西,明天我们一起去欧阳叔叔家,知道吗?”
“嗯。”
乖巧地点点头,脸蛋有点胖乎乎的杨阳,拉着妹妹的手,站在家门前。
“要乖乖,妈妈马上就回来哦。”
防盗门缓缓关上,妈妈的微笑,一如既往的美丽、温暖。让杨阳感到安宁祥和,即便是晚上和妹妹两人看家也不再害怕。
“妈妈再见,爸爸再见。”
妹妹摇着小手告别,门“嘭”一声轻轻关上,而后传来了从外面锁门的声音。
“阳阳,悦悦,记得不管谁敲门都不要开,知道吗?”
爸爸叮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杨阳高声应了一声,就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
“来。”
杨阳拉着妹妹来到了阳台上。不一会儿,就看到了父母的身影,两人亲昵地牵着手,说说笑笑地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寂静的夜,安静的小区,在五楼阳台上的杨阳依稀可以听到父母在商量着买什么礼物。轿车发动了引擎,爸爸已经坐到了车里,而妈妈站在车门前,黑暗中朝他们这边摇摇手。因为妈妈知道他们一定在阳台上看着。
杨阳和身边的妹妹也露出了笑容,可爱的妹妹也摇了摇手。虽然很远很黑,看不清脸庞,但杨阳知道妈妈一定在微笑,那种让他们安心的笑。
“哥哥,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轿车开走了,五岁的妹妹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只有电视机声音的房子,有些害怕地抓住杨阳的胳膊。
“妈妈不是说过了,很快就回来了,只是去买东西。”想起妈妈的微笑,方才也有些害怕的杨阳心中一亮,装出几分大人的模样,说着还拍了拍胸膛。“不要怕,还有哥哥在家呢。”
“嗯。”
妹妹点点头,纯真的双眼看着自己,似乎没有了恐惧。
“走吧,我们看动画片去。”
“好啊!好啊!看动画片咯!”
两个小小的身影,欢呼着朝客厅跑去,忘记了方才的忧愁和害怕。
“哥哥,说好了今天看喜洋洋的,我不要看虹猫,这个不好看。”
“乖,今天就看虹猫。”
“哥哥耍赖,羞羞脸。”
“……你不听话我去房间睡觉啦,让你一个人看。”
“……”
“啊,悦悦不哭,那一人看一集了。”
在吵吵闹闹和不时的笑声中,客厅墙上时钟的指针“嘀嗒嘀嗒”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夜渐深沉,到最后整个家里便只剩下时钟的嘀嗒声。
“哥哥,爸爸妈妈还没回来?”
迷糊中,妹妹的声音又一次惊醒了打瞌睡的杨阳,这次妹妹第十一次询问了。
“快回来了。”
杨阳又一次这样回答,但脸上已经没有了微笑和自信,眼中满是不安和丝丝害怕。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午夜两点,而爸爸妈妈还没回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他心里早已瑞瑞不安,升起了恐惧,想起了无数电视里看到的怪兽和鬼怪,总觉得它们会从身后、门后,或者沙发后面跳出来。要不是身边有妹妹陪伴,他恐怕早就钻进被窝里蒙住了头。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家里,特别是那些有阴影的地方,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最后他的目光又停留在了客厅的门上,害怕而饱含期待。
“爸爸妈妈不会有事吧?”
一边害怕有坏人破门而入,一边期待父母开门而归,杨阳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成熟的想法。
叩叩叩!
突然,敲门声响起,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特别突兀,吓得杨阳一跳,也惊醒了半睡半醒的妹妹。
“有人在家吗?我们是公安局的,请开一下门。”
伴随着敲门声,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公安局?警察!”
被敲门声弄得心跳加速的杨阳听到声音后,吃惊地和妹妹面面相觑。两个孩子蜷缩在沙发里,抱在一起,都有些害怕起来,他们想起了父母平日里那些坏人抓小孩的故事,就像是狼外婆骗小红帽一样。
叩叩叩……
门外的敲门声在继续,有点吵杂,似乎是外面的人在打电话。杨阳侧耳倾听,听他们说话的语气好像真的是警察。只是听不清楚内容,模模糊糊地支听到“事故”、“孩子”等等几个词。
叩叩叩!
敲门声再次响起,门外男人的声音似乎柔和了不少,带着一种别样的气氛。
“孩子,请开一下门好吗?我们是夏邑市公安局的警察,不是坏人。”
“哥哥,真的是警察叔叔吗?我们要开门吗?”
妹妹在杨阳的怀里,神色有些害怕,小声地地问着。
“嘘!——”
杨阳紧张地把手指竖在嘴边,示意妹妹不要说话,而妹妹被他的模样弄得更加害怕,又往他的怀里钻了钻。
“杨阳,杨小悦,孩子别害怕,我们是公安局的警察,请开一下门好吗?我们有重要的事要说……”
外面的越来越吵杂,似乎有邻居被吵醒了。那男人不厌其烦地再次敲门,声音越发地柔和,越发地让杨阳想起了童话里的狼外婆。
然而,那男人下面的一句话,让杨阳脸色大变。
“你们父母在三西路发生车祸,双双……,嗯咳,给叔叔开一下门好吗?叔叔带你们去看你们的父母,另外你们还有别的亲人……”
“妈妈!”
瞬间的失神后,杨阳如遭雷殛,心神大乱。大叫一声后,拉着妹妹的手,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
咔嚓!
杨阳不顾父母的叮嘱,打开了门。
门外的吵杂声顿时静了下来,楼梯口站满了人,两名穿着警服的男警察正站在门前,低头看着他们。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兄妹俩,摇头叹息地低语。
杨阳惊惧地看着他们,却看不清出他们的脸,一片模糊,只有耳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唉,可怜的孩子,听说他们家没有亲戚,这么小就要成为孤儿。”
“天有不测风云啊,只是可怜了这一对好孩子,要是有条件的话,我就收养他们了,都是看着长大的。唉,希望政府能安排好吧。”
“杨奇看上去一个稳重的人,也不爱喝酒,怎么会这样子呢?唉……”
“这也说不准,只能说倒霉,都是命啊。”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人家都这样了,你还在这说三道四。”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有人天天喝酒也长命百岁,有人一次醉驾就命丧黄泉,这不是命是什么?”
“你!我……”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议论声越来越激烈,眼前的人影也渐渐扭曲、虚幻。杨阳痛苦地想捂住耳朵,但是手一动,却发现自己还牵着妹妹。
砰!
一声脆响,周围的景象如同玻璃般碎裂。杂乱的声浪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重的死寂。
脑海混乱的杨阳怔怔地抬头看去,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熟悉的走廊上。
“医院!”
猛地,杨阳想起来了,这里是夏邑市的医院,他和妹妹生病的时候,爸爸妈妈都是带他来这里看病的。
突然,像是感觉到什么,杨阳一回头,却被吓了一跳。
只见他的身后,走廊上站着很多人,面部全都看不清,只有几个是清晰的,那是他父母的朋友。他们全部都看着他,静默不语,眼神充满怜悯,一种深沉的哀伤充斥了整个走廊。下一刻,这些人的全都抬起头,目光越过杨阳,看向了走廊的另一端。
杨阳愣了一下,也转头看去。
四名看不清脸庞的护士,推着两张并列的病床,缓缓走来。杨阳的目光瞬间被两张病床吸引住,如被胶水粘住,再也挪不开。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种恐怖的、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清晰,似乎那不是猜测,而是他早已知道的厄运。
病床越来越近,杨阳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而他的手脚却越来越冰冷。
“节哀顺变。”
病床来到面前,一句理所当然而又奇怪的话在杨阳的耳边响起。
呼!
风声响起,病床上的白布掀起。杨阳双目圆瞪,面无血色,不敢相信,不愿相信,理智轰然崩溃。
两张熟悉的脸,却苍白如灰,鲜血淋漓。
病床上的,是他的父母!
“不!——”
杨阳绝望地一声大喊,不相信地想要扑过去叫醒双亲。
“哥哥。”
只是一只手轻轻地拉住了他,妹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妹妹!”
杨阳一个激灵,恢复了一丝理智,却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又看了一眼眼前父母的尸体,心内一阵剧烈的绞痛,但手中妹妹的微微颤抖的手又让他止住了绝望的念头。
“妹妹,不要怕……”
他转过身想去安慰妹妹,从妹妹颤抖的手,他知道妹妹很害怕,所以他不能乱。
“哥哥,我好痛苦。”
然而,他一转身就看到了让他彻底崩溃的一幕。前一刻还粉嫩可爱的妹妹,此时面色青白,犹如厉鬼。脖子左侧,四个对称的血洞在往外留着鲜血。妹妹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冰冷,没有一点生气。
“噢,该隐,多么甜美的血,多迷人的灵魂味道。”
就在这时,一个背负血色蝠翼,肤色苍白的金发吸血鬼出现在了妹妹的身后,张开了长着尖锐獠牙的嘴巴,对着妹妹脖子上的四个血洞咬了下去。一脸陶醉,神情充满了贪婪的食欲。同时眼角的余光看向近在咫尺的杨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笑。
“利卡杰特!”
杨阳目呲欲裂,怒意冲天。轰地一声,一道苍色雷霆直刺苍穹。
灯光昏暗的小屋,睡在床上的人身体一抖,陈旧的铁床发出了难听的“嘎啦”声。
杨阳睁开了眼睛,身上的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冷汗浸湿。
“原来是一场梦。”
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梦里有些怪诞的情景慢慢忘却,而真实的记忆却从脑海深处清晰浮现。方才的梦,差不多就是他儿时的记忆。
一夜失去双亲,年幼懵懂的他当时近乎崩溃,以至于除了妹妹之外,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关心,连父母的死因也是一知半解。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看过了太多黑暗的他,略微一想就能轻易地知道父母之事绝非是记忆里那般简单。
醉驾?
那根本不可能的。他的父亲杨奇是位退伍军人,自律性极严,也并不爱酒,酒驾这种事他父亲是绝不可能的。而当时他和母亲在一起,在杨阳的记忆里,父亲极爱母亲。
七岁那年,母亲曾卧病在床,父亲就在床边不休不眠守了足足一个月。医院那些喜欢逗杨阳和他妹妹玩耍的护士们,常常在兄妹俩面前说起他的父亲。那时的杨阳对她们的赞赏,以及她们看向父亲的神情并不了解。但是长大后他知道,那时一种小女生对于好男人的仰慕。
父亲,绝不可能载着母亲酒驾!因为他爱极了母亲!
况且话说回来,放下两个孩子单独在家,匆匆地出去买礼物的父母,还会有闲情逸趣去喝酒?
身为父母的,有几对能这么不挂心孩子的?
杨阳相信世界上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他也见过更为不是人的父母。但他的父母不是,他八岁之前的人生,是他最为幸福的时光。高大威武,教自己很多东西,保护着家的父亲。温柔慈祥,自己做错事时,能包容自己的母亲。
一切都是那么温馨美满,特别是在他身为欠魂的力量觉醒之后,他就越发地珍惜这份记忆,像是捧着一颗水晶的小孩,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他知道,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这样的回忆了。而这份回忆,是唯一的,也是让他不变成真正的怪物的最后屏障。
因为欠魂不是人,至少从未被承认过是“人”。
欠魂,以人类为食。
欠魂,被天地诅咒的种族,生为人,却要食人维生。
欠魂,欠魂,这个名字就是欠魂一族对上苍的怒号。
人有三魂,而欠魂只有两魂,这是上苍欠他们的!
“欠魂,是不是人?”
这是黑暗世界亘古以来一直争论不休,从未有过统一答案的问题。
“我们是人!”
这是自由岛的答案。身为黑暗世界三大势力之一,杨阳所在的自由岛从创立之初,就一直坚定不移地这样认为,所以自由岛才有“猎魂师”这个职业。
“伤害同类即为罪!”
自由岛的欠魂从不肆意地杀戮他人,除非是有罪之人。因为他们把自己当成一个人,而不是非人类的怪物。
猎魂师的存在,就相当于执法者,或者古代的侠客。他们的食物便是世界上的有罪之人。
自由岛有着一套最为庞杂,最为完善,同时又是最为奇特的律法,用来判定世间的罪恶。它囊括了各个年代、各个国家的律法精粹,而这套律法的核心,就是“伤害同类即为罪”!
它的奇特,则是说它的刑罚。
它只有死刑!
准确只说,是自由岛的猎魂师只负责猎杀判了死罪的人。罪不至死的人,他们不做干涉。因为他们的猎杀,有一个最为重要的目的,就是维生。只有吸取人类的灵魂,欠魂才能生存。这就像是正常人要吃饭一样,不吃东西就会死。
这样看来,欠魂的确不是人类,自由岛的作为更像是自欺欺人。不过多少年来,他们就这样坚持着。就像杨阳现在所做的一样,他们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不想失去仅有的一颗“人心”。
人心,这种东西对于那些年代久远的家族式欠魂来说或许已经变质了。但是对于杨阳这类半路觉醒的欠魂来说,是根深蒂固的。无论是思考的角度,还是喜怒哀乐,成为欠魂不过十年的杨阳,仍旧保留着一个人所该有的感情。
双亲的死因,他一定会查清楚。不过现在,他先要做的是……
化妆!
“该死的狐狸!”
一想到胡清风给他安排的身份,杨阳的心情就变差。而现在要使用胡清风给他设定好的“变装喷雾剂”,他就有些忐忑不安,只能希望胡清风不会再给他设什么恶搞的玩意儿。
打开胡清风给他准备的那个行李箱,杨阳拿出了一瓶小巧的圆柱形瓶子。紫蓝色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九分满的液体,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瓶盖上印有一个形似八卦的图案,那是自由岛的标志,这种“变装水”也是自由岛的一种高科技产品,只有自由岛外出执行任务的成员才能购买。
杨阳打开瓶盖,摇了摇瓶身,而后熟练地用喷嘴对准自己的头,按下了喷头。
兹!——
小小的喷嘴,喷出了一团七彩光雾,罩住了杨阳整个头部。
一分钟后,光雾散尽,杨阳将手上的喷雾剂放回去,然后拿起镜子,端详起来。
“还好。”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新形象,杨阳一颗不安的心放了下来,这样的造型还不算太过分,他还是可以接受的。看来这次胡清风学乖了,并没有拿这个来恶搞他。
只见那镜子里,清晰映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杨阳一头漆黑头发,变成了蓬乱的暗黄枯发,光滑的麦色肌肤也变成了粗糙的黄色,活生生地就是一个生活邋遢的大叔!
而当杨阳从箱子里拿出一副黑边圆框大眼镜戴上之后,他的脸部就完全变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学者大叔,非常地符合一个不会生活,不会打扮的单身汉教师模样。
当然,前提是杨阳得穿上衣服,遮住他头部以下的身躯。否则他那紧致光滑的皮肤,肌肉纹起,线条优美的身材,都会让别人产生疑问的。因为无论是肤色还是肤质,还有身体的健壮程度,都和脸部表现出来的人物特征格格不入。
“又是一段无聊的虚拟生活。”
清晨的阳光从小屋唯一的一扇窗户照了进来,外面街道传来的人声也越来越吵杂。杨阳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拿着一杯水在窗户边慢慢喝着。看着外面熙熙攘攘,行色匆匆的人流,心中倍感无趣。
良久,他才将杯中的水喝完。随后他放下杯子,拿起了装着教案的袋子,出门去。
我们的故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