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靳走上前，不知触了什么东西，脚下一块石砖慢慢移开，露出层层石阶，通向比内殿更幽暗的地下。
地下很宽敞，在商靳和寒林两人手中灵火的映照之下，依稀能辨出是一所地下宫殿的模样。
地宫的通道中全都铺以石砖，墙壁也由石砖堆砌而成，挂着绣有凤纹的青绸。
绸缎虽已破旧，生满霉点，但金色的凤纹在蓝色光芒的照射下，依然泛出神秘莫测的光彩，使地宫中充满了庄严的气息。
通道两旁设有铜铸的烛台，但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烛台的支架也都挂满了绿色的铜锈，似乎一碰就会散成一堆落在地上。
时而经过几道紧紧封闭的雕花石门，青白色的石块上聚集着湿气凝成的水珠，潮意弥漫。
这个地方，寒林幼时并没有来过，她也不知道祈天宫的地下竟还会有这样一处地宫，商靳此时将这秘密毫无保留地告知自己，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真的得留在这里了……？
然而商靳并没有一句话，只是带着寒林七弯八拐地穿过通道，停在了一处幽暗的石室之外。
寒林不禁发问：“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记得祈天宫有这么大。”
商靳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地宫庞大，有通往皇城各处宫室的通道，不过多数已用封印封起。此处是凤仪宫，供奉着我商氏先人的牌位，你进去祭拜各位先祖，让他们认可你成为祈天宫的祭司。”
祭司？还真是与自己所想一般，只是，想凭借一个祭司的身份，便将自己牢牢拴在祈天宫，只怕商靳错了主意。
寒林勾起一丝冷笑，淡淡推辞，“寒林江湖女子，不识礼数，恐怕不能胜任祭司之职。”
商靳笑着看她，像是要看透她内心所想，“林儿，你是我亲手带大，以你的天资，区区这些礼数，现在该还没忘记？我还记得前些年你师父遣人来取了不少书卷与你学去，难不成没有此事？何况你身为长女，体质与神血相合，灵力之盛远超乃父，连我都不能相比，这些年你在外经历不少磨砺，假以时日，或能成为我族最优秀的大祭司也未可知。”
这一番话滴水不漏，安慰与期许，胁迫与揭穿，一点不容寒林反驳，果然不愧是商靳说出的话。
寒林心中苦笑，依然存了一线希望，低声辞谢，“寒林一介弱女，即便担任祭司，将来恐难以服众，错承大祭司青眼。”
商靳见她无话可说，竟说出这样的理由，面色渐缓，“我祈天宫的先祖乃是上古神女，又岂会因为你是女子就对你另眼相看？你可不要忘了，传说中历代嫡长女乃是神女承瑶之转世。”
嫡长女本就颇少，偏偏体质无一例外地与神血相合，能够在祭坛上以神血召出灵凤，因此虽然并未有人能够探出神魄证明她们确是神女转世，这样的传言还是一代一代流传了下来。
寒林推辞不得，细细的眉拧着，“既然如此，寒林必当不负大祭司重托。”
如今她也只好先过了这一步再说，若在这里惹恼了商靳，地宫之大，她又一点不熟悉，实是插翅难逃，万事还需出了地宫再作打算。
走进凤仪宫，面前是层层叠叠的灵位，中间是历任大祭司之位，两旁则是其它祭司、巫祝还有普通族人之位。
三点长明灯，火焰如豆，给幽暗的宫殿带来一线光明，微弱的光亮映出最高处摆放的牌位，上面写着神女承瑶的名讳。
寒林抿了唇，余光扫过周围漆黑之处，心中泛起一丝不安——就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黑暗中挣脱出来，向她索命一般。
阖了阖眸子，将那些奇怪的感觉驱散开，寒林上前微微颔首，双手交握胸前，过去商靳教导的作为祭司的礼节，她的确没有忘记，尽管久不练习，此时还是能够自然而然地做着这些事情。
商靳立在门外，静静注视着她的动作，见一点不差，这才宽慰一笑。
“祈天宫商寒林，受任祭司之职，将永远忠于伏羲大神，望神上护佑。”
商靳见她走出凤仪宫，眉目间难得带点温和的神色，“你做的很好，果然没教我失望，去东宫罢，跟我过来。”
“寒林不明，殿下究竟有什么病症？”
商靳只是祭司，法术自然是极佳的，但医术不过略通一二，听闻还是上一任大祭司，也就是商靳的亲姐商沂所授，可惜商沂过世得早，她的医术虽好，却没能在族人中流传下来，商靳所知，也不过皮毛。
那么有什么病症，偏偏要他亲自看视？
寒林自然不信，语气间也带着一点顶撞。
商靳不以为意，“那孩子么……那原也不是病症，只是他自幼带有灵力……十分体弱，他幼时便由我照料，你又不是没见过。”
寒林愣了愣，因带有灵力而十分体弱？这两件事有因果关系吗？
她自己也是体质虚弱，平日依靠强盛的灵力支持，倒从不曾听说带有灵力反而会体弱多病的。
“天生带有灵力？除了与灵族有血亲关系的人，这世上也只有西北郡国的那些巫者才会这样吧？”寒林抿了抿唇，商靳这话一点不可信。
商靳面色骤然沉下去，寒林一惊，这才想起双华信奉天帝伏羲，与灵族之间矛盾重重，若是太子真的天生怀有灵力，那他究竟是什么身世，将来……又会怎样？她不敢想。
至于西北一带的巫者，与祈天宫更是直接的水火不容，还不如灵族呢……
“大祭司，我……我不过随意猜测罢了。”不小心说出这样的猜测，她终于有一丝慌了神，心虚地望着商靳。
商靳沉重地蹙着眉，却不责怪，只是沉声吩咐，“你的意思也是这样？你记住了，此事万不可对别人提起。”
寒林愣怔地看着他，商靳竟然承认，太子与灵族有亲密的关系，这件事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走吧，地宫中灵力混乱，浊气四涌，你体质虚弱，待久了也不妥。”
寒林点头，这样的话她幼时倒没少听，她素体虚弱是不争的事实，为了这个，听说商靳待她已经较她父亲那一辈宽了许多。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难免起了些追忆，面色缓和一些，跟着他快步离开凤仪宫。
路过一处岔道时，商靳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此处向左转，进去便是神殿，如今我们要去东宫，走另一旁的路。”
那神情，似乎是在告诫寒林，千万记清楚了道路，以后可是要常来的。
寒林没答话，低头紧紧跟着他。
又向前走了不久，通道上方微微透进些亮光，想来已是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