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霭林中,一切依然同过去一般。
“娘亲,娘亲……!”女孩童稚的声音在空旷的林间悠悠回响,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便自白茫茫的雾气中钻了出来,一身洁白的纱衣,上面染出一朵又一朵娇艳的桃花,女孩每踏过一步,身后的地上也落满了嫣红的花瓣。
“怎么了?”寒林在她身前蹲下,伸手揽住孩子柔弱的肩膀,款款一笑,“你不是同归风一道去镇子上了吗?”
女孩玉白的小手戳了戳脸蛋,鼓起腮帮,一双大眼眨呀眨的,“我和舅父在街上看到两个穿黑衣裳的人,他就急匆匆地带着我回来了……”
“黑衣……?”寒林敛起眉,难道来的是玄铁林的人?可她分明听闻玄启对界灵的事情毫不感兴趣,为什么会在此时遣人到来?
女孩却不理会她凝重的神色,探出两只细细小小的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将白玉兰般的小脸凑上前,亲亲热热地蹭着寒林冰凉的面颊,软着声儿自言自语,“娘亲好冷呐……娘亲这几天为什么一直在看这块玉佩呀?”
寒林下意识紧了紧手,手中的相思佩散发出莹莹柔光,但那一点温润的光芒已经较之前暗淡了许多,几乎在掌心中隐去,她心中自是了然的,翟川正在赶来这里的路上,大约不出半日便能到了,可这样的事情,又该如何向这孩子说起?
“娘亲……”女孩见她不答,抱住她轻轻晃着,“我听到镇子上的小姑娘们也是有名字的呀,娘亲,我的名字是什么呢?”
“名字……?”寒林苦笑着揉了揉她绒绒软软的头发,身为界灵,难道她一定需要一个名字吗?
刚想说几句话去安慰她,寒林蓦地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煞气逼近,连林中的雾气都霎时间浓烈了起来,心头骤然一沉。这样的气息,并不是她熟悉的玄铁林的魔灵或是黑巫的气息……而应当是,真正的魔族。
再不想别的,抱起怀中的孩子回身就走。直将她送进了竹屋才稍稍松口气。
“娘亲,你怎么了?”女孩很少看到她这般凝重的神情,小脸也沉了下来,唯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还在好奇地盯着她,为什么这次娘亲和舅父的神情都这样严肃呢?小小的心里实在想不明白。
“好孩子。你留下,不要离开这里。”寒林低头蹭了蹭她柔软的面颊,在她额上的桃花印记上轻轻印上一吻,“答应我,千万不要离开这里,好不好?”
女孩不解地眨眼,见她将自己放下,扯住她的缠满云纹的袖子不依,“娘亲不要走……”
“别闹了。”寒林微沉下脸,从她手中抽回衣袖。一围屏障落在屋内,将那委屈的女孩困在里面,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竹屋。
外间的雾气极盛,这样的场景,像极了当年自己被南歌困在镜天湖边的那次,一片白雾中,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寒林狠狠地灌了一口气,随即凭着印象向林外走去。
才到溪边,面前的煞气便越发浓烈。步子不自觉地停了,眸子微微敛起,警觉地看着面前的空白,似乎要穿透雾气。看到面前之人。
“哦?神的气息……”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从雾气中透出,直直地沉落到青苔丛生的地面上。
“你,是谁?”寒林咬着唇,手中凝着厚重的灵力。
“魔族十位祭司之首。”那人的声音中带着阴森森的狞笑,“原来是个女子,有趣。”
寒林噙着一丝冷笑。退后了几步,手中灵力一收,将周围的雾气淡去。
面前是一个黑衣人,宽大的斗篷中弥散着黑烟,帽子扣得很低很低,直压到眉骨以下,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也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一身的灰衣如同飞云,金色的凤纹,银色的祥云,还有那样一张清冷绝美的面庞,竟是与曾有过数面之缘的神女承瑶十分相似,或许是,比她更为风华绝代。
“祈天宫大祭司?”黑衣的祭司逼近了几步,微抬起下巴,“承瑶的后人竟会出现在此地,而不是留在京中,实在有趣得紧。”
寒林捏着拳,她的铁箫还与了玄铁林,手头并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在掌中暗暗凝起灵力,清冷的声音如同冰凉的泉水流淌,“魔族为何进入人间?”
“呵,当年承瑶同那夏炎合谋,屠戮我魔族将士与上代魔君,这一笔账,今日倒能好好地算上一算。”黑衣的祭司仍是步步逼近,在他眼里,面前不过是个柔弱女子,怎么看都是弱不禁风,根本不足以戒备一丝。
黑烟从他的长袍里蔓延出来,在淡薄的雾气中张牙舞爪,仿佛晕开的墨色一般,迅速沾染了周围的空气。
寒林敛起眸子,她根本不相信一个魔族的祭司会千里迢迢,甚至不惜撕毁当年与承瑶定下的约定闯入人间,仅仅只是为了与她来算一算上代魔君当年的旧账,可看他的样子又不似信口胡言,只得强打起精神抵挡。
一手操控着灵雾聚拢起来,煞气被温和的雾气驱散,林间又恢复了一片安宁的样子。
“呵,不是神的后裔吗?怎么只会用灵族的法子?”黑衣的祭司冷声讥笑,一手里又凝起浑浊的黑烟,直直向着寒林飞去。
寒林闪身避过,虽然自知灵力尚未完全恢复,但还是不得不提起灵力强自抵挡,柔和的光亮与浓重的黑烟交缠不休,将林间衬得忽明忽暗。
可这里灵力大量耗散,在竹屋内设下的屏障自然也就弱了下去,女孩焦急的哭闹声很快就传到了附近,“娘亲!娘亲!你在哪里?我害怕……”
寒林微微一乱心神,灵力霎时收去,眼见黑烟当面袭来,忽地矮身下去,这才将将避过,但身子一时脱力,竟是无力再起身对抗,只能微抬起眸子看着那人黑色的衣角一点点向自己移近。
“啧,长得是美,却也只是个花瓶罢了,我看离那大祭司之职,还不止差了一点两点的,更遑论与承瑶相比。”男子冷冷笑着,一手里幻出一把长刺,一步一顿地走近她,“这样的身手,倒还是我来为你做个了结罢,免得留着给承瑶丢人现眼。”
寒林忽地一笑,抬手直直擦过他手中长刺,随即退了几步,这才疲惫地坐在青苔丛生地面上缓了口气。
“娘亲!”幼小女孩忽地冲破雾气,脚下每踏过一步,都盛开一痕娇艳的桃花。
她见寒林受伤倒地,蹬着小短腿蹭蹭蹭赶过来,紧紧偎在她身边,焦急地拧了两道淡淡的眉,额上那一朵娇艳的桃花被搅得生动,仿佛要随风飘落一般。
“界灵……?!果然是界灵……”那名魔族的祭司愣了愣,目光定定落在幼小的女孩身上,界灵出世,魔族已经预知,因此自己才会跟随这一代的魔君秘密前来人间一探,“呵,果然是不虚此行。”
“娘亲!娘亲!”女孩见寒林不应,急得用力扯她的衣袖。
寒林缓过气来,敛眸看着腕上汩汩流出的血色,苍白的唇勾起,笑了笑,另一手悄悄捻起咒诀,一边轻轻蹭了蹭孩子被泪沾湿的面庞,柔声安慰,“好孩子,别怕。”
“你是界灵之母?”那名黑衣的祭司回过神,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柔弱的女子,“这却有些意思,我听闻祈天宫自来是要嫁与皇室的,想来倒又是一个神妃……”
寒林轻轻一颤,看向女孩的目光一点点冷了下去,她最怕的就是听人提起神妃……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不仅是她,整个皇室和祈天宫都会受到非议,这样一来,京中必乱,南歌的牺牲也就显得毫无意义——她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机率都不行。
银牙紧紧咬着唇,连血色渗出染了苍白的唇都不觉到痛,承瑶与魔族曾有约定,自己不应贸然出手,但既然事已至此,这名祭司绝对留不得,她不论付出何等的代价,都不能让他生离此处。
“所以……你真是双华的皇后?”黑衣人又逼近了几步,玄色的衣缘里黑衣蔓延而出,几乎要擦到那女孩白玉兰般的小脸。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寒林低低苦笑,低头看向腰间的相思佩,光芒已经完全地淡了下去,翟川应当已经到了林外,可这一生偏偏缘薄至此,到最后他们大约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得了。
伸手将身边的孩子推开了一些,冰凉的声音带着一丝威胁,“尊驾既是想看看祈天宫究竟有何种实力,就睁大眼仔细看好了。”
话音刚落,强大的力量被陡然逼出,压得那祭司生生后退了好几步,明灭的光彩织成一只凤鸟,缓缓自空中飞落。
寒林一无兵刃,只得缓缓抬手,水灵之力在掌中凝结,嘴角挂着一丝冰凉的笑意,“水灵生来能克制魔族,您是否并未想到这一点?若出杀招,祈天宫原是无所不用极其,更何况水灵之力乃母亲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