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押解了四皇子一路入宫,又将搜查出的证物,呈到了御案前。
盛宣帝打开一看,眼都气红了,面色青白不定。
孙喜吓得忙命人将东西拿了下去,救不得了,救不得了。
杀害明琬公主,追杀太子,派人行刺,再加上私制龙袍。
这数项罪名加在一起,足以让一个任何一个皇子万劫不复。
距离秉王府被查抄已经有了一个时辰,消息足以传的满天飞,可到现在都没有见姚国公出面,连姚国公都不愿意深出援手,可见这一次,四皇子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陛下。”孙喜奉上一盏茶,缄默的站在一边。
盛宣帝端了了茶盏又放下,冷瞧着被五花大绑,跪在金殿上的儿子。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朕真不敢相信,竟然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他伸手,怒指了四皇子。
“父皇相信这都是真的?”四皇子头上玉冠已经歪了,头发松松垮垮,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男人。
这是他的父皇,可他竟然问都不问他,是否有冤屈,就这样拍案定论,断了他的罪?
他奋力挣扎了一下,可只是徒劳无功,让捆着的绳子勒的更紧了些。
“嘴强牙硬!铁证如山,你还不认罪!”盛宣帝失望的扫了他一眼,心底怒火更旺了,他本想顾忌这么多年父子之情,从轻发货。
可没想,他竟然死不悔改!到现在还要抵死顽抗!
“哈哈哈!”铁证如山?那龙袍他见都没见过,荣彦含泪大笑了一声。
“儿臣不知所犯何罪?”他凄厉质问。
盛宣帝扶了龙椅,缓缓的站了起来,面色阴沉的,迈下玉阶。
孙喜作势去扶,被他强硬的挥开。
站在四皇子的面前,他一字一句开口:“你当真不知?”
荣彦咬的牙关颤抖,一嘴的血腥味,灌满了咽喉,“儿臣不知。”
“你若不知,朕就让别人来告诉你。”盛宣帝满眼疲倦的抬了抬手,一道颀长身影自偏殿走出。
“四弟,别太狼狈了。”
楚岚弯腰,漫不经心的拽了一下他背后的绳结,冷玉一般的脸上,唇似春樱泛起浅绯,一抹冷谯的弧度。
“你不是荣辞!你是哪里逃出来的厉鬼?父皇!父皇!太子早就死了,您是真龙在世,难道看不出来吗?你面前的这个人!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啊!他是邪祟!是夺了太子身体的魔鬼!”
四皇子嘴里含血,虽然口齿不清,但声音却格外的高亢,喊的所有人都心肝一颤。
孙喜叹了口气,四皇子这还没有被降罪,就已经先疯了。
盛宣帝只漠然摇头,满眼的失望与悲怆。
楚岚和煦的笑了笑,自怀里拿出一张薄纸,意味深长的看了荣彦一眼,光影交织下,映的他一张面目,半明半暗。
“你几次三番豢养刺客,行刺陛下,行刺东宫,行刺林家,此罪一。”
“你勾结南朝,通敌卖国,致使边关节节失守,此罪二。”
“你私放明琬出宫,又派出杀手,杀害了她,此罪三。”
“你派杀手闯入狩猎场,围攻孤与林将军,此罪四。”
“事后,你串通密卫首领元参,二人合力,欺上瞒下,此罪五。”
“昨夜,你得闻风声,又派出藏在东宫的眼线爻葶,企图取孤性命,此罪六。”
“今日搜查,秉王府中,你私制龙袍,埋于树下,心怀叵测,意图染指帝位,此罪七。”
“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今日金殿上,有陛下亲审,物证人证具在,你还不思悔改,推卸罪责,真是自讨苦吃。”
楚岚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将写明罪状的薄纸,扔到了他的面前,慵然一动眉心,不再看他。
“七宗大罪,彦儿,你真叫朕失望,让你母妃失望,让皇室蒙羞,也让秦家蒙羞!”盛宣帝拍案低咳,不愿多看他一眼。
四皇子愤懑点头,目光死死的盯在楚岚的身上,好个七宗大罪,好个真真假假。
“儿臣让父皇失望了!呵呵……可儿臣从没有让母妃失望过!”
“父皇忘记了母妃怎么死了的吗?”
“三年前——”
“住嘴!”盛宣帝忽而有些暴戾的拍案。
四皇子冷笑,不管不顾的接着向下说,“三年前上元殿天罚大火,太子被烧在里头,生死不明。赵皇后不问青红皂白的闯进了母妃的寝殿,手持剪刀,捅死了母妃!”
“父皇答应过母妃什么,你可还记得!”
“父皇答应过儿臣什么,你可还记得?”
“父皇答应过秦家什么,你可还记得!”
“赵皇后公然残害后妃,就因为她事后疯疯癫癫,您就饶恕了她的大罪了?”
“那您欠母妃的呢?您许诺儿臣,只要让秦家远离朝堂,永绝外戚之患,就废黜太子,立儿臣为储君!”
“可到最后呢?您不止没有遵守诺言,还把朝政大权全都交到了荣辞手上,今日的一切,难道不是您逼得儿臣吗?哈哈哈,真是可笑,什么大罪小罪,什么君君臣臣!都是假的。”
荣彦如入了魔怔一般,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知是在大哭还是大笑,声音喊的人心底毛骨悚然。
盛宣帝嘴唇蠕动,只干斥了一句,“一派胡言!”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没错,可他也没有想到,下场天火之后,从前庸庸碌碌,懦弱无为的太子,会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聪慧又出色。
太子的才能他看到了,这三年来的表现让他万分满意,这就是他心中笃定的继承人。
可没想到,荣彦,竟然还记得当年的那些,还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做了这么多的荒唐事。
大错铸成,如今,再说什么也都已经晚了。
“来人,将四皇子带下去,褫夺亲王封号,幽禁起来,一辈子老死宫中。”
盛宣帝心中犹豫,但抵不过这七宗大罪,实在毫无转圜余地,就算是他心有不忍,也没有办法法外开恩。
更何况,太子还在他的面前,若不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只怕难以服众。
想到荣彦方才说的话,他心有戚戚的看向一旁太子,他虽然想过易储,但那也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他心底十分看重东宫,并不想与他因此生出隔阂来。
心底正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不料楚岚已经当先发了话。
“儿臣有一事,想向陛下请一道圣旨。”盛宣帝的心思,楚岚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但却无动于衷。
他仍旧是眉眼淡漠,几分散漫的模样,语气中也并无任何异样。
“何事?”盛宣帝心底稀奇,没想到他竟然会来请旨。
莫非是对他处理荣彦的结果不满,想要赶尽杀绝,处以死刑?
他眉头一皱,荣彦到底也算是皇族中人,是他的亲生儿子,这种事传出去太不光彩了,虽然这件事上,是让太子府受了委屈,可皇家的面子,总得维护着。
“儿臣替李相长子李成碧与林家小姐林芙乐,请一道婚旨。”楚岚略一敛眸,他算准了盛宣帝的心思。
果然,得知不是为了处置荣彦请旨,盛宣帝顷刻间缓和面色,沉吟了一下。
林家小姐?这林府林白溪他倒是认得,这林芙乐是谁?只怕是个庶出的,配李相的嫡长子,是有些高攀。
只是,既然是太子亲自来请的旨,那他怎么也要给这份面子。
“那李成碧看的上一个出身不高的庶女?”盛宣帝犹豫问了一句,这小子可是连他最疼爱的公主都看不上,如今明琬死了,想到这里,又让他一阵伤怀。
楚岚眼底一抹浅凉,“自然看得上,否则也不会请儿臣向陛下请旨。”
盛宣帝点了点头,这样啊?可林家……他是早晚都要铲除的,而李相又是他倚重的大臣,若是到时候,结了亲,难免会有所牵连。
“陛下似有为难?”楚岚似笑非笑的一抬眼,直言不讳的问了出来。
盛宣帝叹息了声,“辞儿,林家的情况你同朕一般清楚,今日既然来求旨,朕定然不能让你空手而归,也幸得是个林家的庶女,否则若是跟李府牵连过深,到时候,只怕又让林家死灰复燃了。”
他一抿唇,命孙喜近前伺候笔墨,写下了一道圣旨。
楚岚闻言眸光一抹幽深,缓缓笑了笑,道:“陛下,林家已经今非昔比,只剩了老弱妇孺,若是赶尽杀绝,只会显得皇族气量狭小,没有容人之量。”
盛宣帝目光一眯,“话虽如此,可也不能掉以轻心,林家男丁虽然死绝了,可林东余还有一嫡女在世,朕又赏了她三品官,明月关的十万将士,未必不会以她马首是瞻。”
“林家那老太君,可不是等闲之辈。若是她咬牙狠心下来,再替她那嫡孙女,招上一个上门女婿,传香续火,他日又是大患。”
“依朕看。武将到底不比文官,只能压不能捧,否则一旦生了不轨之心,江山危矣。”
盛宣帝自然有他的考量,在重文轻武这件事上,他是半分也不会让的。
楚岚略一失笑,上门女婿?林老太君只盼着她别掺和官场之事才好,怎么会帮她争权夺势,这件事情上,实是皇帝多虑了。
他上前一步,接了赐婚的圣旨,眼底若有所思。
盛宣帝见他顿步,又低咳了一声,心底想着问道:“太子,你也年岁不小了,别人的婚事,倒是上心的很,朕前些日子同你说过,你如今怎么想?”
“朕瞧着,你既然与李成碧关系不错,想必也该知道,他还有个妹妹李灵珊,前些日子宫宴上,也做的诗也算出挑,颇有几分才气。”
他一说到此事上,一国之君,却显得有些絮絮叨叨了,毕竟东宫里的那群小子们,确实是乌烟瘴气,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不近女色,他就愁的头疼。
他当年如太子这般大的时候,已经姬妾成群了,现在每每听到,京中哪家结亲,哪家抱上了孩子,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太子。
楚岚倒是耐心的听着,不骄不躁,可这副模样落在盛宣帝眼中,却又成了充耳不闻,死不悔改。
“唉!”盛宣帝长叹一口气,“你瞧着那李灵珊若是不够满意,先抬进东宫,封个侧妃也可。日后若有更满意的,再娶太子妃也不急,只是不能再荒唐度日下去了。”
楚岚闻言眸光微动,不经意的道:“已经有了更满意的,何必强求旁人,陛下多虑了。”
更满意的?已经有了?!
盛宣帝浑浊的眼底顿时一亮,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太子在娶亲上,说了一句让他满意的话。
“好啊,既然如此,那就双喜临门,朕的太子看上的,谁家不得烧香拜佛,若真是不从,朕这就替你下一道圣旨便是。”
盛宣帝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宽了心,不必担忧,一边又心血澎湃的,开口吩咐孙喜研墨。
楚岚抬手制止了孙喜的动作,“今日不急,一言不发就以圣旨凌人,未免有失皇室礼节,只怕要吓坏了寻常人。”
盛宣帝有些不放心,见他这样说,怀疑刚刚的话,他是编出来说辞,用来搪塞他。
“依你之见?”他追问了一句。
楚岚微不可察一抹笑意,“改日,儿臣自当亲领了人,来求婚旨。”
盛宣帝稍稍放下了心,也不敢逼他太甚,只怕这一点的进步还没稳住,一个滑坡,又掉到男人堆里,看不到女人的影子了。
“既然如此,还是早早领来的好,也免得夜长梦多,这家女儿既然如此昳美如花,定然不乏爱慕之人,未免夜长梦多,此事万不能拖延太久。”
孙喜暗自一笑,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这言间的催促之意,不知道,只怕都要以为是要嫁十年八载,都没人要的老闺女。
楚岚眉心微紧,仍旧不动声色的应下,只是唇边笑意微凉,现在催的急如上轿,只怕真见到了人,又是另一番光景。
盛宣帝对林家的忌惮,方才的话中已经能窥探出来,若是知道了这人是谁,怕是第一个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