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对战,之前谁也没讲规矩,所以赢了便是赢了。
剑客看到他拿出来的东西后,更是诚心认输。
虽有作弊之嫌,但能算准剑尖的位置,直迎上去,也不是谁都能办得到的,:“你很聪明。”
于渊拱手道:“还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管一。”
这个名字一出来,于渊先惊了一下:“你是北盛人,北盛的管一?”
那人不说话,脸上一直都是淡膜的表情。
于渊说:“三年前,北盛朝廷围剿洪山,计划做的详尽,可冲进山里时,却一个人也没见着,那山匪的头领就叫管一,可是阁下?”
管一的脸色终于起了些变化,疑惑地看着他问:“你是谁,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于渊笑了起来:“这事很大,在北盛没几个不知道,只是我很奇怪,朝廷既然没有围剿成功,为何洪山的山匪后来自己散了?”
管一嗤之以鼻:“在朝廷的眼里,不服管教的都是匪。”
于渊默然。
现在的北盛朝廷还真是这样,连他都成了匪,被围击追杀,逃到这里来,别人被围剿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北盛的高手莫名来到南梁,还是令他十分不解的。
看对方的样子,对他也不信任,而他现在又不能把自己的名字到处喊,尤其是在不知道对方有何目的的情况下。
想了想,便说了一半:“我也是北盛人,姓沈,之前住在南郡府。”
管一听到他是北盛人时,脸上的冷漠就淡了下去,只是还维持着清醒。
“你是北盛人,怎么会来这里?”
于渊用了之前的借口:“南郡府起了涝灾,我们那一块都淹了,人也活不下去,就一起来了这边。”
管一显然不信:“以你的功夫,会在南郡活不下去?”
“我中毒了,你既然认得,应该也知道这毒不好解,况且我还有家人,光我一个人活下去不行。”
这话似乎说服了管一,他没再往下问。
于渊就试着问他来此做什么?
结果他的目的更令人吃惊,是来杀萧锦,萧焕和刘太后的。
目标太大,实现的可能性极小。
就算他功夫好,想凭自己一己之力,把南梁最重要的三个人都杀了,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于渊只能再问他为什么杀人。
管一的理由,他也十分清楚。
之前南梁放出风声,说他们境内有良田,有好官,对北盛人更是友好。
于是许多在北盛过不下去的老百姓,便拖家带口来了北盛。
这一批人里,就有管一的兄弟们。
当年北盛朝廷说的山匪,不过是一个村寨,因为被当地官府压榨的厉害,于是奋起反抗。
他们先杀了当地的官员,又劫了朝廷的一些粮饷,这就被安上了山匪的名头。
朝廷派兵围剿时,管一没有硬斗,实在是那村寨里,普通的百姓占多数,一旦打起来,死的最多的也是他们。
所以他就把人全部都疏散了,打扮成难民的模样,往南逃去。
这批人正好赶上了南梁的征兵,一来到这里,老幼妇嬬全部围到一个院里,以此威胁壮丁们跟随萧焕征西。
管一说:“他们禽兽不如,征西的队伍离开上都,被关起来的人就断了口粮,由着他们自生自灭。而我那些去西域的兄弟,也几乎全部丧命。”
于渊问他:“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面前铁骨铮铮的汗子,突然眼圈一红,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兄弟们带着家眷逃往这里时,我怕北盛的朝廷追到关口,再把他们截下来,就留下来断后,引他们去别的方向。
待我把人引开,再想来此的时候,南郡的关口却已经关了,不准北盛的人再进来。
我干着急,一点用也没有,只能在南郡府安顿下来找机会。”
这一安顿,就等到北盛四皇子追杀于渊他们。
管一就是在四皇子的人,与顾海起冲突时,悄悄从关口溜了进来。
他也就比于渊他们早到了几天而已。
不过他一来到这里,便先去上都打听自家的兄弟,结果一打听才知道,他们都是跟着萧焕去的,现在也差不多都死光了。
管一愤怒难当,又从上都去了丰安城,打听征西大将萧焕的情况。
现在他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这才又返回上都,想先把萧锦和刘太后弄死。
于渊听完这长长的故事,既感动于他的侠义,也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可笑。
“那萧锦是南梁的皇帝,不是谁想杀就能杀死的。”
管一眼睛都瞪圆了:“我自是知道他是皇帝,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在上都城蹲着,总会找到机会杀他。”
于渊摇头,直言道:“他不是老虎,就算他打盹了,他身这的人也不会打盹,要是那么好杀,南梁的靖亲王还会和他僵持这么久吗?怕是早就派了杀手,一刀毙了他的命。”
这回管一没说话了。
他只是被怒气冲昏了头,又不是真糊涂,尽管来杀萧锦的想法有些天真,但其中的艰难他也是知道的。
不过,他在此遇到了于渊,事情就出现了新的转机。
两人介绍完自己,算是有了初步的了解,至少于渊已经很清楚管一的品性。
所以他就劝他暂回丰安城。
“我也有兄弟在萧焕的征西军里,既然你的兄弟在里面,我倒是可以叫他帮忙打听一下,看是不是还有留下的。”
这么一说,明显是给了管一希望。
他一个北盛人,到了南梁后,孤身一人,根本就得不到什么有效的消息,所能听到的,都是外面人传的。
现在有于渊帮忙自然好了许多。
当然,两人到这时,也没有完全信任对方,只是握手言和不不规则打了而已。
回到丰安城,于渊先安置他在一处不太显眼的地方住下,之后从他那里拿了兄弟的名单,就先回了沈宅。
*
这时候沈鸿已经把家里,医馆,包括吕家都暗查了一遍,并未发现有新人进来。
不过他也没劝动他大嫂,回公主府里去住。
一家人难得在这种环境下又团聚了,热热闹闹住在一个宅子里。
于渊回来以后,就把管一的名单给了沈鸿:“去一趟靖亲王府,让萧家帮忙查一查,这些人现在是否还在军中?”
二公子拿着名单看了半天:“这都是什么人?不会是泄密的人吧?”
“不是,是那位高手的人。”
沈鸿:“……”
沈鸿:“你追了他一天,就弄到个这差事?”
于渊瞄了他一眼:“你只管去做,此事我自有安排。”
“哦。”
临走还不忘告他大嫂一状:“大嫂早就回来住了,我估计也知道了咱们去上都城的事。现在劝她她也不回公主府,我是没办法了,你自己的媳妇儿,自己想办法吧。”
赶在于渊瞪他之前,二公子麻利地逃了出去,往靖亲王府去。
于渊往后院走时,手不自觉摸了摸怀里的布包。
要送给她的簪子坏了,他便在进府之前又买一支珠钗。
其实知道她现在用不着,但是出了门回来,不给她捎些东西,就觉得好似少了些什么。
只是,上次带的梨花糕她就不喜欢,只吃了一口,这次的珠钗也不知会怎样。
脚才踏入后院,便听到里面热闹的笑声。
有大小宝的,也有她的,听上去还有丫鬟仆从的。
待他进了院,才看到七八个人,正围在一处踢毽子。
红黑色鸡毛做的毽子,此时正好转到傻妮的脚下,被她轻轻一脚就飞了起来。
飞到一人多高,落下来时,鸡毛又翻到了上面,下面的金属底座,再次稳稳落到她的脚上。
大小宝,还有她身边的丫鬟,都围着帮她数数,一边数还一边笑。
她赢的太多,小宝这会儿就故意给她捣乱,不是乱数,就是伸手做势去接毽子,但每次他又不真的接到,只是虚晃一下就又把手缩回去。
大宝耿直,而且从心里面支持他们认的这个娘,对于小宝这种行为十分不耻,就过去拦截他。
小宝不吃他那一套,一边跑一边仍去捣乱。
而那些丫鬟仆从们,看他们闹起来,也跟着一起闹,反而都不好好数数,围着傻妮跑了起来。
好几个人,把她围到中间,毽子还在一下下的踢,笑声也越来越大。
于渊站在一棵树影旁,认真看着里面那抹跳跃的身影,竟然有几分欣慰。
大概只有如此情景,她的真性情与真开心才会显露出来吧!他想。
小宝被大家堵的没办法,就跑开了一些,方向正好是于渊这边。
于渊也就走了出来,趁着他经过,一把拽住他问:“玩的可真好,一会儿找你问书。”
小宝:“……”
随之跟来的大宝:“……”
后面的丫鬟仆从也都停了下来,曲膝向他行礼。
傻妮看大家都静下来了,才往这边看,便也瞧见了于渊。
她赶紧停了脚,轻步走过来:“大公子回来了!”
于渊松开小宝,由着他们逃回屋里,紧急抱佛脚补功课,他则笑着看傻妮。
刚刚踢过毽子,笑闹过后,她脸颊上染着一片红霞,额头上还有细微的汗珠。
但眼睛特别明亮,里面好似荡着一汪春水,轻轻一触便波光涟漪的流进人的心里。
刚刚踢毽子时,她没穿风衣,只着一身短袄和长裙。
这会儿水莲便把她的风衣送了过来,还拿了一块热巾帕。
傻妮拿过擦了手,她们便也都退了下去。
于渊刚才没说的话,这会儿就自然地说了出来:“不知道你还会玩这个。”
傻妮的脸更红了,声音也很小:“是水莲他们说要玩的,我就是随着踢两下。”
于渊偏头看着她笑:“踢的很好,以后可以常同他们一起玩,你笑起来好看。”
这话他说的太过顺口,自己都没察觉到。
还是看傻妮把头低下去,红润一直染透到脖根处,才一下子意识到,好像两人说过很多话,他却极少说过她长的可人。
她以前是个文静又勤快的姑娘,在于渊面前很少大笑过,既是高兴,也都是抿唇一笑。
像今日这样,他确实第一次见,且很喜欢。
拉过她的手,一边往他们住的院子里走,一边说:“听雁之说你已经搬回来住了?”
“嗯,”傻妮应他,“还是在这里,同你们住在一起更好一点。”
于渊转回头看她,眼角眉梢还带着笑,话也说的温和:“那晨起还要去那边请安吗?”
傻妮轻轻摇头:“母亲说天气冷,每日跑着也累,请安就免了。”
顿了一下才又说:“不过,她有时候会来这里坐坐。”
于渊的眉尖轻微动了一下。
从安公主往他们这里来,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她若舍不得女儿住过来,定然会时常叫她过去叙叙,毕竟公主府才是她领域,而这里住的都是不熟悉的人。
倒没想到她会纡尊降贵。
不过,那是一个极富心机的人,她既然登门了,于渊就得弄弄清楚,她来是想做什么。
思索间,两人已经进了屋子。
于渊这才放开傻妮的手,把怀里的布包拿出来:“与雁之去上都了,看那里的金簪不错,就买了一支,没想到半路竟然弄丢了。”
傻妮正打开布包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他:“那这是……”
“一支珠钗,我记得你以前也喜欢这种。”
他还记得两人一起逛石头镇时,这丫头一看到那里卖的珠钗,脚就挪不动了。
丰安城的珠钗,自然做的比那里好多了。
傻妮只打开看一眼,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好看呢,怎么还是粉色的。”
“珍珠本就有各种颜色,不单单只有白的呢。”
她双眸发着光,好奇地问道:“真的吗?黑色也有吗?”
“有的。”
这下她是真的惊讶了:“竟然会有黑的珍珠,我从来没见过呢。”
于渊被她的样子逗笑,“下次出去,我给你买一支黑色的回来。”
本来只是夫妇两人的闺房之乐,互相逗趣说话而已。
可这天午饭之后,公主府突然就送来了一个礼物盒。
送东西来的丫鬟说:“公主近日刚得了一些首饰玉器,觉得不错,就给小郡主送来一些赏玩。”
傻妮谢过之后,接了过来。
打开盒盖,一眼就看到了里面一条黑珍珠串成的项圈,还有一对黑珠的耳坠子。
她就是再傻,此时也知道了,她与于渊的一切,在母亲的眼里,都是透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