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理解白云平的想法,他也无需向别人解释。
他甚至不需要他家小郡主理解,主子嘛,要想的自然是更重要的事,而不是跟一个仆从间的这些纠葛。
白云平转回头,大步往巡城军营而去。
远远看着他离开的于渊,许久才把皱着的眉头展开。
白云平这个人,他自是打探过的,不然也不会任着他在沈家来去。
但于渊是真没想到人,他对项家的人会有这么深的执念,一时间倒不知是不好还是不好了。
回到内院,傻妮正看着桌上的一包银子发愣。
听到他的脚步声,就把头转了过来,皱着小脸问:“白云平也是个怪人,不过是去打仗而已,还硬要把银子塞我这里。”
于渊笑道:“你要不收下,他去战场都不安心呢。”
傻妮的肩无奈地往下一垂,烦恼地说:“我就是怕他这么想,所以才收下,可这些银子我要怎么办?找个箱子封起来,等到他回来吗?”
于渊把袋子打开,往里面看了看道:“也行,用一个结实地箱子封起来,然后找个地方藏好了,等他回来再挖出来给他便是。”
傻妮看着他的眼里露了明亮的光:“像丁家藏宝那样吗?”
于渊:“……”
还以为这事对她有些阴影呢,他平时都不大提丁家的事,没想到她说起来,倒是轻松。
“嗯,只是我们不能藏在院子里。”
“那藏到什么地方去?”
于渊想了想说:“先装起来,我想办法。”
傻妮立马就去找箱子。
一个半大的箱子找来以后,白云平的碎银子,连着袋子一起放了进去。
结果还宝出半个,于渊就问她:“你有没有要藏起来的东西?”
傻妮就更疑惑了:“我?我有什么东西可藏的?”
于渊笑着没说话,也没再针对这个问题说什么。
但是把箱子拿出去时,他却是把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放了进去。
靖亲王要扛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丰安城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亦是不可料的。
一旦萧锦真的入城,那么他们这些跟靖亲王有关的人,会首当其害。
到那是,大家都以逃命为要,是顾不上这些的。
但逃过了命,他们却还是要生存,且无论是去哪儿生活,都离不开银两。
于渊知道自己不会一直呆在家里,所以,他得提前把所有的事安排好。
他把银子埋到了城外一处荒地里。
那里到处是野草乱石,就算有人去找,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找到,除非发现他做的记号。
这个记号,他回来以后第一时间告诉傻妮。
之后又给了她另一个去处。
当然并非明明白白跟她说,丰安城会被占用,他们会逃命离开。
而是说,他过去毒发时,躲在城外的什么地方。
这个傻妮还是挺好奇的,忙着问:“是呀,听谢卓说你们在城外的一座山上,可是他每次跟去,都找不到,你们到底藏到了什么地方?”
于渊嘴角上扬,看着她笑:“你想知道呀?”
“想的。”她的声音很快低下去,瞧着自己的衣服边说:“不过你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
于渊看着她的发顶,笑意更浓了。
这两年,小丫头的个子窜高不少,可跟他一比,还是矮了一大截。
于是于渊就养成一种习惯,跟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偏着头,以便看清楚她的神色。
可她现在把头往下一低,就算是他再偏头,也瞧不清楚她的脸了。
不过很明显,丫头因刚才的事,有些不高兴了,那微微鼓起来的腮帮子,还一动一动,可爱的不行。
于渊伸手把她的脸抬起来:“我确实不想告诉你……”
丫头刚亮起来的眼睛,瞬间就暗了下去,眼皮一垂遮了全部神色,也不看于渊了。
于渊:“那地方很隐密,就算我跟你说了,你也找不到,所以我决定,带你去一趟。”
丫头眼睑上垂的长长的睫毛,突然像振翅的蝶一下子张开了:“你要带我出城?”
“嗯,想去吗?”于渊的指腹在她脸上蹭了蹭,问道。
傻妮眼里的光彩都不同了,声音里带着兴奋:“想呀,就是……现在咱们能出去吗?”
她平时端的沉稳,可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小丫头而已,有人宠着,她迅速开始年龄倒长,开始有小任性,也更可爱起来。
她拿下于渊的手,拽了他的衣袖,抬着小脸认真问:“咱们什么时候去?现在还能出城吗?我要不要换身衣服……”
于渊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眼睛都笑眯成了缝:“你就这么想出去?”
那丫头便拽着他的袖子摇几下:“我自从西域回来后,就再没出过城,不但如此,连出门都少。”
她皱着小脸说:“若是像过去在小灵山时,有田种有鱼捞,还便罢了,可这里什么也没有,天天关在这四方的天空,我都要发毛了。”
于渊被她说的也抬头看了看天。
还真是四角的,他们在这样的地方,看不到日升,也看不到日落,无论何时望向头顶,都能看到高高的围墙。
“好,就带你出去看看,”他道,“但今日晚了,咱们明天一早出发可好?”
自然是好的。
傻妮当下就笑了起来。
正好这时候大小宝过来,听到了最后一句,两人一齐问:“要去哪儿?我们也要去。”
傻妮正要答应,就听于渊说:“带你娘去买些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你们去做什么?”
大小宝:“……”
两人互看一眼,都觉得这话好像与刚才的气氛不大对,而且他娘的神色也挺惊讶的。
但是大魔王难得陪他娘出去一次,万一是真的呢?
于是两个本来古灵精怪的孩子,本着一切为他娘着想的风格,硬是憋着没往下问,就当他们是去买胭脂水粉了。
巧就巧在,沈二公子这时候也进了院。
他最近是全家里最忙的一个人,总是天不亮就出去,天黑才回。
今日这么早归来,倒叫人十分惊讶。
更惊讶的是,他也拾了个话尾巴,麻利地接上去:“大嫂要去买胭脂水粉?我知道哪儿有好的,明儿我带你去吧。”
不忘拉踩一下那位于爷:“他都没在丰安城里走过,哪知道有什么好东西?”
也不管那位于爷的脸是不是黑了,还把他大嫂拉到一边告小状:“大嫂的珠钗都是我帮着选的呢。”
傻妮:“……”
她把眼角的目光,慢慢移到于渊那边。
刚才还兴致勃勃逗她,笑到嘴角上能挂二斤糕点的大公子,这会儿神色彻底沉了下来,看二公子的眼神里带着小小的刀子。
傻妮赶紧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嗯,谢谢你二公子,可我明儿就想跟大公子一起去走走。”
屋里的几个男人同时安静下来,大大小小几双眼睛全都看着她。
傻妮本能的把头低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又把头抬了起来,先给于渊一个浅浅的笑,这才跟另外几个解释:“我还没跟大公子一起去逛过街呢?”
几人:“……”
这……这什么意思?是要去约会了吗?
内心里住着一个老人的于大将军,于爷,现在要去约会了?
最震惊的就是沈鸿了。
因为他最了解于渊,眼前这位,长着一张风流多情的脸,其实最为刻板守旧。
他在没跟大嫂成婚之前,沈鸿一度认为,将来他的夫人,一定会是家里做媒,娶一个见都没见的那种,两人相敬如宾地过一生。
尽管后来,发生了西域百毒山热情浪漫的一幕,但离开那地方以后,于爷就还是于爷了。
他们两个在家里,连话都不多说,这突然生出来的逛街,还是在外面乱糟糟的时候逛,到底是怎么肥事?
没人跟沈二公子解释,因为大小宝也是一脸懵。
他们看看傻妮,再看看于渊,最后两人决定,还是做会小孩子,不懂他们大人之间的那些破事,回去好好看书。
两个孩子疑疑惑惑退出去后,沈鸿也受不了这院里的酸味,自觉退了出去。
倒是房顶上的谢卓,激动的手心都捏出了汗。
他刚才可是听了整个过程。
白云平也就算了,那家伙的心思,他早已经知道。
所幸他也没做出什么对不起公主的事,只是想更多地保护郡主,也更信任郡主而已。
看在这段时间,对他也还不错,暂时就不计较了。
统共也就那么点银子,他要给郡主拿着就拿着,反正谢卓也不稀罕。
但是于渊要带郡主去的地方,却是他心心念念很久的。
他听从安公主的命令,不知道偷偷跟于渊出去多少回,每次一出城,就回被他甩掉,直到现在也只是知道他去了城外的荒山。
谢卓也曾在山上不回,执拗地找过好几天,可是一无所获,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现在,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于渊和沈鸿能甩掉他,可带着郡主就不能了。
郡主是没有任何功夫的,就连平时走路都是文文静静,浑身上下都是雅致端庄的样子。
这样的一个人,他要再跟不住,就不用做什么护卫了。
信心满满的谢卓,当天晚上特意在房顶上眯了一会儿,就是为了第二天精神能好一些。
第二天一早,他的精神确实不错,连头发都因为睡了半夜翘起来几根,多了不属于他这个身份的调皮。
他也确实看到了于渊带着换了装的郡主出门。
两人一个身上背着一个大木箱,一个背着一个小包袱,里面看样子好像是吃的。
那两个北盛的皇子,急匆匆地跑出来,看着他们手里的东西,一脸震惊。
应该是不明白,出门逛个街,怎么像去逃难似的,会带这么多家当。
谢卓在房顶上笑的头发颤了颤。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嘴角都要扯到耳后了,赶紧收回来。
这一番纠结,于渊已经把大小宝打发了,带着傻妮出门。
他们在门口找了辆马车,先把东西放上去,再扶着傻妮也坐上去。
谢卓看到这里更放心了,有马车行动会更不方便,他也更容易跟到。
待于渊也上了马车,他们就直奔城门口而去。
如今外面战火连连,丰安城里也戒严了,一般的老百姓根本不能随意走动。
他们两个虽不是普通百姓,可这个时候出城也是危险十足。
城门口的士卫犹豫着要不要放,就去找萧然说话。
车里的于渊和傻妮倒不着急,安然坐着,不时还说几句家常。
反而是外面的谢卓有些急了,心道:这帮废物,这有什么好问的?他们出城是往西边走的,西边算是靖亲王的领地,就算丰安城真的不保,这一块也还能撑一阵子的。
再说了,叫萧然来,肯定是要把他们放走的,不是多跑一趟路吗?
跟他料的不错,萧然来了之后,看到自家表妹要出去,还是很担心的,出言相劝。
于渊掀开车帘,淡淡地说:“萧统领,我们只是去城外办一点事,不会有事的。”
正在说话的萧然立刻收了话。
身边跟着这个人,还有什么担心的?
连南梁皇宫都能来去自如,还能把他弟弟救出来,这功夫早超出了萧然的认知。
他佩服的很。
看了眼城门口的守卫,那边立马就放行了。
马车在经过萧然身边时,于渊突然又掀开车帘,跟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萧然当时没抬头,也没转脸,好像那话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句罢了。
可当谢卓随后跟着马车,也想出城的时候,却被守卫结结实实地拦了下来。
他拿出公主令都没用。
那士卫根本不听他解释,只管把人拦下来。
谢卓看着已经转身离开的萧然,气到没话说。
他三两步追了上去,把自己听公主令,要贴身保护郡主的事一骨脑说给他听。
萧然站着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你是谢将军?”
谢卓:“……”
他虽然很少在明面上露脸,可这萧家公子是不是太分健忘了?他们以前也是见过的。
好不容易解释清楚,萧然也把他放了出去。
可他一出城门,就看到原先送于渊和傻妮的马车,已经折头回来了。
车上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