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将大家带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停了下来。他沉默着,似乎在思考心事,很久都没开口说话。
到最后,凌若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开口问道:“金,到底出什么事?你的样子好奇怪。”
金总算回过神来,扫视所有人一圈,不管是凌若,格鲁尔,还是黎麓,他都用心地看了过去,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安妮身上。他的眼中,充满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所有人心中都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金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仍然是那样的有感染力,但在这时候,黎麓却觉得这笑容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金就这样笑着问道:“你们相信我吗?”
“当然!”凌若立刻叫道。
黎麓和格鲁尔也都点了点头。而安妮只是默默地站在金身边,紧握着金的手,这个问题她根本就不用回答,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那好,你们要答应我,这里的东西,你们什么也不要吃,只吃我们自己带来的东西。”金继续道。
“可是……”
“不要问为什么?”凌若刚想说话,金已经接着道,“我做出这样判断的原因暂时还不能让你们知道。你们只要相信我就好了!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们都平安离开尸域的!”
虽然感觉很疑惑,但既然金都这样说了,大家还是都答应了金的要求。金的成熟稳重和强大的实力,早已获得了每个人的认可,就连才认识金没多久的黎麓,都很自然地选择了相信金。
接下来的时间,显得很平静。在危机四伏的尸域里,这个小小的营地也许并没有那么的安全,但对于之前经历了僵尸入侵天极医院、从天极医院逃生、飞船坠毁等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危机的黎麓他们来说,这份能够暂时远离僵尸和生死拼搏的平静,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竟有仿若隔世的感受。
半夜躺在贝蒂小姐为他们准备的帐篷里,黎麓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觉。他想着自己来到尸域后,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经历的一切,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弱小。不管是凌若他们,还是新遇见的拉冬他们,真正的实力都比自己要强。更别提一个人就阻挡了成千上万僵尸追击的凌天了。那种绝世的强者,他们实力的千分之一,自己都只能仰望。而他现在,甚至连怎么变强都不知道。本以为联盟里那个充满谎言的世界,就已经足够残酷了,可是当他真正认识联盟外的世界,他才发现,这边的世界,才更加**裸的残酷,没有足够强的实力,随时都有可能身陷死亡的危机当中。
黎麓扭头看向旁边熟睡的金和格鲁尔,他们早已熟睡。看他们的年龄,其实跟自己差不了多少,可是明显就能感觉到他们和自己的不同。跟他们比起来,自己显得太幼稚了。现在想想自己在联盟里所干的一切,当时做完觉得很得意,可是现在却感觉,根本就是小孩子般的小打小闹罢了,所以最后难怪会以悲剧收场。如果不是自己家里隐藏的那个医疗站,自己可能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黎麓再一次认真地提醒了自己,这是一个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世界,作为这个世界的初来者,自己只有也必须尽快地成长起来,才能够好好适应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然后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回到联盟,相信那时候的他,也该有足够的力量去拯救和保护自己那个最重要的人——杜雪儿了。
黎麓从怀里掏出幻笔。原本光洁精致如同艺术品般的幻笔,此时却残忍地断成了两截,原本自己心念一动就能感受到的澎湃灵能,此时却几乎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仔细地将幻笔的断口拼在一起,直到断口处只留下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黎麓从衣服上撕下一道薄薄的布条,将这断口紧紧地包裹了起来。以这种最简陋的方式,重现了幻笔的原貌。虽然,其中的力量依然十分微弱,但起码,它还在。这个由雪儿送给自己的唯一礼物,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也许还有未来,都将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了,同时,它也是自己最后的心灵慰藉了。
其实,本来可以向凌若他们问问有没有什么多余的灵具可以给他使用,但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就被黎麓给抛弃了。虽然对这个世界还不是很了解,但黎麓也能看出每个人最擅长使用的灵具,都是与他们本身特质非常契合的灵具,剩下的那些辅助性质的灵具,威力则并不算太强。所以,与其去找一件并不适合自己的灵具来用,还不如更加地熟练自己手中的幻笔。虽然幻笔已经被折断,但毕竟还是能与它沟通的。金当时说过,自己的精神力足够强大,即使是断裂的幻笔,自己也能够使用出灵能。也就是说,只要自己再强大一些,再努力一些,自己也能对这支断裂的幻笔做出更强的运用。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黎麓从来都不愿意求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只愿意依靠自己。很多时候,他也只能够依靠自己。
看着勉强拼接起的幻笔,黎麓终于还是睡不下去,起身走出了帐篷。他想要再更多地试验一下自己该怎么变强,他和这些在僵尸世界里土生土长的复仇者们的差距足足有十几年,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时间好浪费了。
帐篷外,是彻头彻尾的黑暗。本就被黑雾覆盖的尸域,在夜晚就更加地一片漆黑了。黎麓不得不催动手中的幻笔,让其笔尖浮出一小团洁白的灵能,才总算稍微可以看见东西。凭着这狭小的视野,黎麓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营地的外围。
“谁?”
突然一声娇喝响起,黎麓也不禁惊讶了停下了脚步。
微弱的光亮照向了前方一个黑影,那竟是凌若,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帐篷,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那里。
“是我。”
黎麓回应着,又走前几步。光芒随着他的前进覆盖了过去,凌若却慌忙扭开了头。只是在她转头之前,黎麓却看到,她的脸上,分明挂着两行泪痕。这个在白天还那么活泼开朗的少女,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却一个人躲在外面,偷偷地在哭泣。
“我出来想些问题。你……哭了?”黎麓轻轻地问道。
“哭?才没有呢!我怎么会哭?”凌若仍然低着头,不让黎麓看见她的表情,嘴里却还在逞强。
“可是,你之前就哭了啊。之前你离开你爷爷的时候……”黎麓干脆在凌若身边坐了下来,比起增强自己的实力,他突然发现了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来做。
“你这人!”凌若猛地回过头来,“你不知道我现在很伤心吗?为什么你还非要提到我的爷爷?爷爷不就是为了保护像你这样的人,才牺牲的吗?”
“牺牲?你的爷爷什么时候牺牲了?”黎麓却奇怪地反问道。
“你……”凌若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本来悲伤的心情中,现在更多了一种愤怒的情绪。这个家伙,到底把爷爷的牺牲当作什么了?现在却还来开这种玩笑!
黎麓仿佛没看到凌若已经咬牙切齿的表情,继续说道:“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处于危难之际,是你的爷爷挺身而出,替我们挡下了无数僵尸的追击。你还记得当时你爷爷最后使用的那一招吗?那个烈焰形成的高温巨蛋。在那个蛋形的空间里,所有的僵尸都被化为了灰烬,其中甚至连金色尸王,都毫无还手之力。我们只看见了那巨大的威力,可我们真的理解蛋的含义吗?蛋,从来都是蕴含着生命,蕴含着新生的希望,你的爷爷最后变成蛋的样子,这就说明了……”
“说明我爷爷还没有死吗?”凌若摆出一副讥讽的样子,冷声道。只是,虽然她是这副模样,但是,谁知道她的心里,是有多少希望,是在希望爷爷真的没有死呢?
“当然死了!那种状况不可能没死吧?”黎麓毫不犹豫地摧毁了凌若心中的希望,反而还用看待白痴一样的目光看向凌若。
“你……”凌若几乎都要打人了,“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的爷爷虽然死了,但他的传承,早已留下了。不仅仅是他的孙女你,还有我,还有所有那些在那场灾难中被你的爷爷拯救的人们,在所有这些人的心中,希望与新生,早已伴随着那个美丽的烈焰巨蛋一起被深深埋藏,就仿佛一枚种子,终究会在之后的某一天生根发芽,而你爷爷的勇气和意志,也会在那同时从蛋里破壳而出,在我们所有人的心中,都化作一只小小的雏凤,茁壮成长,最终成为支撑着我们在这末世奋斗的精神源泉。”
说着说着,黎麓将目光投向了前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眼神凝聚着,仿佛能看见他所描述的那个美好景象。
“你说的真好。”凌若也点点头,然后说道,“但是我没听懂!”
黎麓摆出的造型一下子就崩坏了。
“这么简单也听不懂?”黎麓低着头,无力地道,“其实我之前就想说了,你其实果然很笨吧?”
“你说什么?”凌若一下子又被气得不行,扬手欲打。
“而且还很野蛮!”
“你真是找打!”凌若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黎麓的胳膊上。
“但是,你爷爷还是很放心地丢下你一个人离去了!不是吗?”黎麓一边躲闪一边大叫道。
凌若不自觉停下了动作,手掌就悬在空中,迟疑地问道:“你说什么?”
“你的爷爷啊,真的是一个大英雄!”黎麓大声对凌若说道,眼神里是发自内心的真诚,“当时的情况,你的爷爷完全可以选择仅仅只救你一个人离去,可他却选择牺牲了自己,拯救了所有人!这样的选择,一定无比的艰难,但同样,它也是无比的伟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爷爷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呢?是因为他本来就喜欢舍己为人吗?不,当然不是,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完完全全地相信你!”
“相……信我?”凌若呆呆地重复道。
“对!”黎麓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相信你,就算没有他在旁扶持,也能好好地照顾自己!他相信你,就算没有他注视着你,也能一直展露出最美丽的笑容!他相信你,就算离开了他,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能好好地追寻到自己的幸福!他能够安心地抛下你,只是因为,他相信你,已经真的——长大了!”
“爷爷……原来是相信我已经长大了吗?”凌若不自觉地念着,脸上慢慢堆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没错,我已经长大了,再也不需要爷爷的陪伴,再也不会哭泣,也一定能自己寻找到幸福。”
这样地说着,这样地笑着,可是,眼泪,却不自觉地从她的脸颊滑落。
凌若仿佛惊觉般用手触碰自己的脸颊,疑惑道:“咦,我怎么哭了?”
明明才决定了自己不再哭泣,可是眼泪反而更加不受控制了。
凌若不停地用手擦拭着眼泪,想要止住眼泪。而黎麓,也不再说话,只是在旁静静地陪伴着凌若。
过了良久,凌若才完全平静下来。
“谢谢你……”
凌若对黎麓轻轻地说道。
“不用谢我。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知道你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任何挫折都打不倒你的女孩。就算没有我,你也能慢慢从悲伤里走出来的。我只不过是推了你一把罢了。就像你白天,在所有人面前,不就做得很好吗?大家完全感觉不到你的悲伤,只看得见你的快乐与开朗。”
“对啊,其实我在飞船上就想过了。爷爷一定不想看到我悲伤的样子,他一定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所以,我当时就强迫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只是,没想到,才撑了半天,就还是忍不住一个人偷偷躲在这边哭。我还真是没用啊?”
“不,你不是没用,你只是笨。”黎麓突然道。
“你——”凌若一下子又被激怒了,伸手向黎麓打去。
但黎麓早已站起身来,跑得远远的:“而且还很野蛮!好了,我先回去了。夜已经很深了,你也快回去吧。”
说着,黎麓就飞快地离开了。
只留下凌若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黎麓慌忙逃窜的背影,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