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苏萌萌被孙冰月掐疼了手腕，“你这是干嘛？”
说完，她将手从孙冰月的手中抽了出来，委屈地揉捏着自己的手腕。
孙冰月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失礼了”便算是道歉，忙着问：“怎么会……夏语墨怎么可能……死了？”
“这……我骗你干什么？”苏萌萌皱了皱眉。
孙冰月觉得自己的脊梁骨一节一节地被冻上了，全身的神经也随之麻木起来，说不清那是难过还是震惊。他呆坐了半晌，又问道：“你……怎么会认识夏语墨的？”
苏萌萌坐在他身边，迟迟不敢提醒他电影已经结束了，此刻他这样问，就好像从梦境里回来了一半，赶紧回复他，不过不是答他的问题：“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认识夏语墨的。”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孙冰月木然答道。
“就这样？”
“嗯，是……我喜欢过的女孩。”
“有……多喜欢？”
“很喜欢。”自己的话回到自己的耳中时，孙冰月的心像是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
他又一次抓住苏萌萌的手腕，问道：“夏语墨怎么会死？你说！你说……”
苏萌萌不敢在这档口挣脱自己的手，只能怯怯答道：“我……我是听别人说的，说她去了y市，坐大巴上山的时候……翻车了……”
“她去了y市？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苏萌萌想了想，“大概两三年前吧。”
“她……去那儿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她的两个男朋友都是y市的，也许她是去找其中一个吧。”
孙冰月放开了苏萌萌的手腕，把自己的脸埋到了双手中去，这是他前所未有的痛苦，他像个初次经历某些糟糕事情的孩子一样恐慌不已，习惯于掩饰情绪的他此刻竟然忽然失去了这样的能力。
苏萌萌轻轻抚着孙冰月的背，安慰道：“不要太难过了，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可是对孙冰月而言，难过的恰恰却是“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而他却浑然不知，成日活在狭隘的“报复心”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想要“报复”夏语墨的——这种“报复”并不是亮出“利刃”去伤害她，而是通过躲避她、无视她来向她表明自己的立场。同时也偷偷地幼稚地较着劲，不断努力地想要证明夏语墨的选择是错误的。
如今看来，即便证明了夏语墨的决定无比错误，自己也得不到半分的愉悦和宽慰。
他用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难过至极却没有落泪，只觉得眼眶和口唇都无比干燥。苏萌萌误以为他哭了，所以非常耐心地安慰着他，直到看到他的干涩的脸才放下心来，伸出自己两度被抓紧的手腕，轻轻摩挲着。
孙冰月转眼看到苏萌萌那只被自己抓红了的手腕，心里非常不好意思，他满含歉意地望着苏萌萌的眼睛，思绪停滞几秒之后，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拉住了苏萌萌小小的手。
苏萌萌没有挣脱。
孙冰月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胆大妄为，而他现在正像一个在黑暗中走独木桥的孩子，他需要一双可以牵住的手，需要真真切切的温度。
“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认识夏语墨的。”孙冰月牵着苏萌萌出了影院，两人的手始终拉在一起，俨然已是情侣。
“她没有对你说起吗？我是她前男友的前女友，哈。”苏萌萌倒是说得坦白，但孙冰月一时没听懂。
“前男友的前女友？”
“夏语墨是不是交过一个叫‘舟寒’的男友？”
“是。”
“在她和舟寒分手后，我就成了舟寒的女朋友，而我后来又和舟寒分手了，所以你说我算不算舟寒的前女友？”
孙冰月大致听懂了这关系，他更明白的是，大二那年让夏语墨伤心难过的那一次分手，始作俑者原来是眼前的苏萌萌。
大二那年的暑假来临前，夏语墨和舟寒分手了，这是孙冰月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大好事。可是，当他看到夏语墨难过失意的样子，却又极不忍心。
关于夏语墨和舟寒之间的那点矛盾，孙冰月都是知道的，因为夏语墨会与他聊起这些，他在夏语墨面前，俨然是一扇夏语墨通往男生内心世界的大门。大二那年的寒假，夏语墨认真问他：“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大过年的带着一个女生朋友出去玩，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夏语墨问这话的时候，孙冰月忍不住在电脑屏幕前笑出了声，说什么“一个男生”，不就是舟寒么。但他答得严肃：
“他们玩什么？”
“看看山看看水吧，游览一下城市，哦对了，那个男生是当地人，女生算是客人吧。”
“呃……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尽管极想配合她装作是在讨论路人的样子，却还是不得不揭穿她。
“那个男生……跟我说的，不过他只说是‘朋友’，没有说清楚性别。”说着说着，不善伪装的她早已露馅儿。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朋友’是女生？”
“我在网络空间里看到了照片。”
“什么照片？”
“那个女生在那座城市玩的留影。”
孙冰月想了想，原来夏语墨是凭男朋友的一句话和那女生发的几张照片来做的推理，女生可真是天生爱做侦探。
“那么，你是觉得他们有什么？”
“没有么？”
“能有什么！”
“真的？”
“不然你就直接问问舟寒呗！”手一快，他将“舟寒”打了出来。
“我才不问，为了那个女生，我已经做过好几回小气鬼了！”她竟没发现自己已经从幕后走了出来。
孙冰月认认真真地替夏语墨想了想，尽管他讨厌舟寒，却仍是说不出半句搬弄是非、心口不一的诽谤来，他认真地告诉夏语墨：“既然是这样，那也许他要隐瞒只是为了不让你多想罢了。”
不过，孙冰月也不想做什么谦谦君子，即使做不到踩对方一脚，也至少要标明自己与之截然不同的立场，所以补充道：“不过换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跟你坦白说清楚，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会带她去玩了。”
许久之后，夏语墨的回复很简单，却让孙冰月一时语塞：“为什么要让我选择同意或不同意呢？”
孙冰月考虑来去，明白了夏语墨到底在难过什么——这也许就是他们能成为好友的原因，不必像与旁人说话时那样翻来覆去地解释，彼此因为更愿意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所以就越发地了解对方的心情。
他回复：“对！既然已经有了你，他就不应该再单独陪那个女生出去玩了。这点判断力他应该要有！”
说着这话的孙冰月，想法还是过于单纯的。
但果真得到了同样单纯的夏语墨的共鸣：“就是的！所以这一点真让我生气！”
“那小子怎么跟你解释的？”
“我没有揭穿他啦。”
“看不出墨墨竟然这样懂事，这小子有福气！”
夏语墨没有接他的话来说，而是又提了问：“你说，那个女生是不是喜欢舟寒呢？”
电脑屏幕这一头的孙冰月转了转酸疼的脖颈，回复道：“如果我是那女生肚子里的蛔虫，我就可以回答你。”
“我猜她并不喜欢。”
“那不是挺好？何以见得？”
“就像你和我这样。”
“噢。”
孙冰月简单地这样答道，虽是一个表达肯定的词语，却在心底品出了一点点讽刺，不禁苦笑了出来。因为他深知自己和夏语墨之间岂能是她所理解的知己好友，而夏语墨说着“就像你和我这样”之类的推断，似乎是冥冥之中有一条线索指向了舟寒和那个女生之间的关系。
后来，舟寒的确是和这个女生在一起了——这个女生便是苏萌萌。
他从来没有料到，多年后会由自己牵起这个女生的手，这个曾经被他当作故事配角的女生，如今却走在他的身边与他双手紧握。
“你在想什么？”苏萌萌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孙冰月喜欢的声线。
孙冰月牵着苏萌萌的手边走边回忆，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江边。
不管记忆里的故事到底是怎么发展的，此刻手掌中的热度是真实存在的，是这五年来最温暖的触感。
他拉起苏萌萌的手，看到她的手腕被自己掐出的红印似乎还未消散，心疼地说道：“我……我刚才太粗鲁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