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额图,赫舍里氏,满洲正黄旗下人,四大顾命大臣之一的索尼第三子,其长兄噶布喇次女乃皇帝嫡后仁孝皇后,推恩其父授一等公,五弟心裕尚公主,加封一等伯,六弟法保则袭一等公,而索额图自身,历任国史院大学士、保和殿大学士、领侍卫内大臣、并加议政大臣,直至上年以年纪老迈为由,奏请退休,最后由五弟心裕代其职,这才算离开了朝堂。可他人虽名为退休,府上依旧是宾客盈门,来往请益的同僚、后辈,络绎不绝,朝堂上仍然处处隐现他的身影。
当然索额图能权倾天下,依靠还不止是皇帝恩遇极隆,还因为他是当朝太子胤礽的舅公,作为这一代赫舍里家族实质的家主,他被视为太子胤礽最有力的后盾,为此他与拥护大阿哥的明珠党,在朝堂上斗了数十年,深得太子胤礽的信任。这也是为何连一直深居的那拉氏,也会对索额图如此忌讳的原因。
作为皇子,胤祯、胤禛等人,还犯不着对索额图戒慎恐惧,可要是单单因为讨要头犬只,而与索额图交恶,这就未免有些得不偿失,所谓杀犬为孩童定惊之语,也不过道听途说,谁又知道是不是真的管用,那拉氏担心胤禛知道事情后,会做出不智之举,所以一直隐瞒胤禛,弘晖初八那日出门,在大街上曾被头横冲直撞的犬只惊吓到。
出了贝勒府,隆科多有些担心地望着胤祯,胤祯与那拉氏说话时,他虽不在场,可胤祯把他们带出贝勒府时,并未对他们隐瞒,直说是要去找索额图讨东西,侍卫当中要是谁有所顾虑,可以此时选择不去,他绝不追究,当场就有几个侍卫闪闪缩缩地留了下来。
隆科多不是全然不怕索额图,看胤祯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去与索额图硬碰硬,可胤祯为何挑这个时候去找索额图麻烦,明眼人不问可知,必定是与弘晖阿哥的病有关,这就叫隆科多不能袖手旁观了。
“隆科多舅舅,还劳你带人,跑一趟城西的柳烘胡同,带我的话去,命阿奴点几员老将,带上他们从前所用配刀,随你前来,我在索额图府邸所在的大街东头等你们。”胤祯几年前起,便随胤禛称隆科多做舅舅。重生的胤祯知道皇贵妃佟佳氏,日后必然正位中宫,他们称隆科多做舅舅也不为过。
隆科多听到胤祯竟要他去召蒙古诸将,心里不禁打了个嚓,想着难道胤祯真的想和索额图硬碰?胤祯望了眼,骤然变色的隆科多,淡淡道:“隆科多舅舅,别担心,我自有分寸,还请舅舅速去速回。”
胤祯在大街东头等来的不止有蒙古诸将,还有亲率部下前来的阿奴,还是一身节日打扮的阿奴,虽已过了最美的年华,可依旧风韵尤存,胤祯见到她亲来,不觉嘴角含笑说:“你也来了。”
“奴婢担心主子,擅自率部前来,还请主子责罚。”阿奴骑在马上抱拳道。
“无妨,你来了更好,一会还得倚重你。”胤祯说完,打马领头骑出,阿奴及蒙古诸将,当下打马跟上,与隆科多他们不同,阿奴等人对索额图没有丝毫顾虑,对他们来说,胤祯这个主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余一概与他们无关。
在家中已经准备好,出门前往畅春园赏焰火的索额图,在听到大总管气急败坏回他,说十四阿哥一行已来到大门外时,索额图还以为自己耳疾又犯了,要不是怎么会听到这等奇闻。
皇子体制尊崇,胤祯竟在未奉特旨的情况下,突然来了个大臣家中,即便他是索额图,权倾天下的索额图,这也是千古奇闻。再深一层,这更是宗室大忌,皇帝不许皇子与大臣来往,就是怕皇子勾结党羽,结党营私,如今十四阿哥竟然敢冒大不惟,公然前来,这是何等嚣张。
“老爷您瞧,这可如何是好?十四阿哥他会不会是为了日前那事来的?”大总管慌了神问。
索额图摆了摆手,让伺候他更衣那几个俏丽丫鬟退下,这才回过头来,笑着瞅了眼总管说:“老杜,你这是慌个什么,不就是来了个皇子嘛,他不来也来了,我们能怎么着?去,命人开中门,只是嘛,你老爷我腿上有疾,就没办法去接他的大驾了。”
大总管听了,当下会意笑道:“是,老爷。”索额图这是要叫胤祯难堪。他们主仆想的是,即便胤祯是想来为弘晖受惊吓一事讨公道,他们也要胤祯一直晾到知难而退。
可当总管貌似恭敬,实质略带得意地,跪在中门台阶下,对已经下马的胤祯,回了索额图刚才这番话后,胤祯非但不恼,反而关切地问道:“那你家老爷可有请旨延医,索额图他多年来,为国尽忠,劳苦功高,你们有幸侍奉他,是你们的福分,可得好好用心。”
这一番褒奖勉慰,叫杜总管听得如堕雾中,难道这十四阿哥并不是来为弘晖阿哥受惊一事来讨说法的?可这就怪了,想他好好一皇子,又是为了何事前来。
经中门入府的胤祯,也没叫这杜总管多伤脑筋,主动道:“我这次前来,其实是受人之托,来这送礼的。”
杜总管这下是听得愈加糊涂。不过既然胤祯是来送礼,那他也就不能太过失礼,趋前恭顺就道:“那还请十四爷内堂用茶,小的这就去请老爷出来。”
“不,不必了。既然索额图他有恙在身,那就不必惊动他了。我是受了侄儿之托,来给贵府养的神犬,送份大礼的,可能总管你有所不知,我那侄儿如今病重不起,心心念念就是先前答应大犬的那份礼物,我这做叔叔的实在不忍见侄子牵挂,便答应了他来跑这趟。”
听胤祯娓娓道来,杜总管是听出了一身冷汗,之前家中奴仆带府中那头獒犬外出,惊吓了四贝勒府大阿哥一事,他事后是知道的,如今听胤祯这样说,胤祯要不是不知真相,要不根本是在鬼话连篇。
杜总管一边用袖口擦拭着额上的冷汗,一边在想如何拖住胤祯,好让人去请主子来,可胤祯哪里容他细想,笑着就逼道:“那大总管,你带路吧。我这等着把礼物送上,好赶紧回去。”
“是,是。”杜总管无奈地叠声道,身为大总管,他总不能推说,自己不知道狗舍在哪,好在惊吓到弘晖的那头獒犬,性情异常凶狠,平日除了喂养他的奴才,就连身为主人的索额图也轻易不能近它的身,杜总管他们平时更是对这头,据说能独力咬死头耗牛的獒犬,敬而远之,所以就算把胤祯带到了狗舍,也不必担心胤祯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当他们一行人走近狗舍,养在舍中的犬只纷纷狂吠,胤祯似乎没听到,只问杜总管,当日弘晖偶遇的是哪一头犬。杜总管怯怯的指着,单独建在另一边的犬舍说:“回阿哥的话,在那头,它是头獒犬,犬中之王,因此独居一处。”
“哦,原是獒犬,所谓百犬一獒,怪不得我那侄子,对它是念念不忘。”胤祯说的并非假话,只是弘晖是被吓得,无法忘记獒犬的恐怖,而非是对獒犬喜爱得念念不忘。
杜总管见胤祯边说,边带着侍卫朝那座单独的犬舍走去,连忙就想去拦住胤祯,毕竟惊吓到皇孙是一会事,伤了皇子则完全是另一会事了,不过他刚才举步,就被隆科多等侍卫拦下,胤祯让内廷侍卫随隆科多离远戒严,只带着阿奴及其部属走近。
那头獒犬见胤祯等人走近,开始还是懒洋洋,直到胤祯踏进它的地盘,獒犬立即警惕地站了起来,这一站起就能见到,这头獒犬足有半人高,它不像其他犬只那样狂吠,只低沉地嗷了几声,警告胤祯不要再靠近,要不是它就会随时发起攻击,面对这样的警告,胤祯依旧神情自若,甚至把犬舍的门打开,引诱獒犬出到犬舍前的空地。
一直只是缓缓后退的胤祯,见獒犬已经完全离开了犬舍,随即向阿奴比了个眼色,阿奴等人同时手握腰间刀柄,散成一圈,断了獒犬后路,包括阿奴在内的蒙古将领,此时无不是一幅随时拔刀就要冲杀的样子。
霎时间,獒犬就被这几个杀气腾腾的蒙古将领重重包围,这些将士当年跟随噶尔丹及阿奴,转战各地,战场上所向披靡,他们腰间的配刀更是染过不下千人的血,空地上空顿时满布肃杀之气,别说被困在中间的獒犬,就连站在一旁看着的杜总管都觉得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獒犬到底被人饲养了多年,野性逐失,在这重重杀气下,又见阿奴等人,虽杀气腾腾,可到底未有拔刀,不像是要真的对它不利,因此错估了形势,以为这只是另一次驯服,也便慢慢软□子,趴到地上摆出驯服的状态,就在它这稍一分神间,只见胤祯右手抽刀,盘着佛珠的左手,同时握实刀柄,一步跨出手起刀落。
被砍下的獒首,直滚到杜总管脚下才停了下来,杜总管瞪大眼望着,脚边那至死仍双眼圆瞪的狗头,可能到死,獒犬也还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人砍杀,杜总管被吓得如杀猪般尖叫,当他抬头再望向胤祯,只见仍旧站在獒犬尸体边上的胤祯,右手手持柄泛着寒光的长刀,刀仞上一片猩红,鲜红的血珠沿着刀尖滑落大地,而胤祯的左手则执着串象征慈悲的佛珠,侧着头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在他眼里胤祯早已不像是个人,简直就像是从修罗道爬回来的恶鬼,他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手脚并用慌慌张张地往后爬,深怕胤祯为了泄愤下一个要杀的就是他。胤祯见他这样,也未责怪,只冷冷道:“礼,我已送到,这就不打扰了。”
被吓掉大半条人命的杜总管,目送胤祯等人离去后,回头就见到同样被吓得脚软的主子索额图,索额图略一定了下心神,就嘴硬道:“空有蛮力何用,在朝堂上我索额图要一个人死,办法……办法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