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随心所欲与少年的追逐打闹,构成了晴天白日下无忧无虑生活的全部。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与看热闹的本能让旁观着更容易的将自己的情感与价值判断置在更合情合理的高度上。
大人之间的鸡毛蒜皮是生活逼迫的,孩子之间的分合隔膜是无心插柳花自开的事。
“你看,苏亚,有一座楼,好高。”朋朋的一叫吓了苏亚差点撞到朋朋车尾上。
“那是邮局的大楼,四层高呢,它旁边是卖化肥的,外公带我去过,还去交过电话费。”
“你说这么高不会倒不会塌吗?怎么上去呢?一层一层的,里面的楼梯是不是很陡呀?”
“我也不知道,我又没进去过,外公说和咱家里的梯子差不多,就是在咱家的平房上面又多了一个小屋。不过,这四层,还真是够高的。你看那玻璃,还反光呢。”
“真不知道住在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喂,朋朋,你看前面……”苏亚话峰一转吸引了朋朋走了神的心和目光往前面看去。
“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路中间,好像是撞车了吧?咱快骑,过去看看。”
“好的,看谁先到哈。”
和他俩一起往前赶的还有其他学生,一群学生和一群桌子,一起向前飞快的行动与聚集。
离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辆拖拉机把一个女学生给撞倒了。
“够倒霉的,开学第一天就被撞了。你看她的桌子都歪不拉及快散架了,身上新服都不新了,土不啦的及了的了。”
“朋朋!你怎么说话这么啰嗦了不了的了。别一幅幸灾乐祸讨人严的样子。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热闹看了还说风凉话的人了!”苏亚内心一阵复杂情绪油然而生,仿佛被撞倒的是自己。朋朋理解苏亚的这种心情,因为从小到大苏亚就是以一个笑话的形式存在村里和孩子们的笑脸上。
“苏亚,我没幸灾乐祸,我是真心替那个女孩子担心。幸好撞的不是严重,看样子估计是撞到车子带倒她了。希望她没事,开学第一天的心情别受了影响。”
“朋朋,朋朋……那不是孟超吗?你快看,那真的是孟超。咱快过去看看。”说着苏亚就把车子停在路边,支了车撑子。发现车撑子短,支好后车子往一边倒站不稳,他又把车子向前推了一下,把车子倚在了一棵树上。然后帮朋朋把他的车子靠在自己的车子上。保证倒不了,摔不了新桌子后,背了书包冲进人群。
朋朋走在前面,开路,他走过的空间足够横放两个苏亚的。
挤过人群,来到跟前,他俩有些惊住了。
孟超的裤腿已经被挂撕了,露出了洁白的袜子。胳膊肘也被抢去了一块皮,渗出了点点血迹。自行车摔在地上,车把拐向了后面,绑在后车座上的桌子已经有一根腿残废了。更让他俩震惊的是,孟超的那个红色的,背了好几年的双肩包被拖拉机压在了轮子下面。
眼前的真实与杂乱让苏亚也措手不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以前大多流血了自己抓点土糊上,回到家也轻易骗过外公外婆。现在就像一只胳膊掉了一样,即使用胶布粘上,晃晃悠悠,也骗不过外公的。再说了,还那么疼。疼的回忆涟涟。记忆波澜泛滥ooo
他站在人群里,作为一名旁观者无助的看着孟超坐在众人眼里,捂头盖面的哭成雨人,疼痛如一记重拳打的他魂不守舍。他熟悉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他也曾这样坐在一群人的围攻里,滚打摸爬也逃不出别人的拳打脚踢。那么多的挨打挨骂,他只是知道绝对不能让外公外婆知道,只要他们不担心,即使自己受再大的伤也不无所谓。他不在乎疼痛,他可以忘掉回忆带来的麻木,但此刻,当故事发生在一个日记本上写满了她的名字的人身上,除了感同身受的无助,还有一种奋不顾身的冲动。一种回忆带来的力量,一种同命相怜的惺惺相惜,不能自已,他走向前,扶起她,看着她模糊的双眼,心有灵犀的无语——他想起从前她坐在他身边的样子,他想起她背着那个红色的双肩包,他想起他和她画的好多次的三八线,那么明媚,那么纤瘦,那么熟悉——他回忆着怀念着她无意中指尖滑过他皮肤的触感。
那一秒里,阳光,乍停。
他听到身边的整个世界兀自运行转动的声音,咔嚓,咔嚓:来的人,往的车,背的风,逝的影,都在奔向着自己的方向。没有人知道他俩是谁,曾经又发生过什么故事,旁观者以为的无路可退,只是他们不想去面对。既然当下拥有幸福,何必又无阻的披荆斩棘。
他看着她的眼睛,他知道,她的世界也停止了。她像一只小鸟,低着头,经历的一场大雨淋湿了它的羽毛,依偎在他的胸口,自顾自的拍打着幸福的湿润。
孟超一句话也没说,她也无须把话说出口,无声胜有声的默契。他只要看她一眼,就知道自己要保护她,像她以前偷偷的保护他一样。
就这样,一直这样,待在一辆拖拉机,一群新桌子,一群陌生人的世界里,回忆和拥抱着过去,实在是太沉重了,卑微到尘埃里,阳光都碎了。
回忆如一条线,细长又柔软,牵着过去走向远方。
曾经一头太重,走的踏实。未来那头惘然,走的坎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