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秋叶白抬头看着他,却只能沉陷在那一双冰凉的眼眸之中,心中一片震撼,几乎反应不过来。
她前生身子不好,心脏有问题,不能随意出门,父亲怕她寂寞为她布置了几乎一个图书馆的书,所以她自幼博览群书,才能成为父亲的智囊团一员,自然是知道傀儡师是什么。
那些古怪而久远的东瀛传说里,顶级的傀儡师是拔尖艺者,在东瀛人间受到皇室一般的待遇和尊敬,拥有荣耀和财富,但只有天照大神才有造人之权,正如中土的女娲造人一般,但顶尖傀儡师一旦动了造人的心思,就成为篡夺了神权的人,为了造出真人无异的顶尖人偶,傀儡师可以不惜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与血肉,只为造出他心中完美的有灵有血肉的人偶,甚至不为他所控制的人偶。
而只有人才是有血肉,有灵魂,不愿意为人控制。
这就是最矛盾的地方,傀儡师控制操控人偶,却追求造出不被自己控制的人,那才是终极的完美。
这是顶尖傀儡师的追求神之权,只有神才能造出人。
那是一种属于顶尖的艺者近乎没有理智的偏执,痴迷和狂热。
那么他呢?
他操控着百里凌宇,不动声色便将百里凌风控制在手里,也许还有许多其他的人,随心所欲地让他们在他布置的舞台上煎熬,悄无声息地控制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欲望和平静。
这是为什么?因为这样才能在他那永远沉浸在非人的黑暗与悲伤的心中寻求到平静么?
直到今天,她才突然间发现面前之人,即使他看起来像个人,即使重返了人间十多年,但是他却仿佛永远都不可能再拥有和人一样心与魂,他的心和灵魂仿佛都永远留在了那一片如地狱之中,永远停留在了他年少的时代,留在这光明人间也许不过是他的一个倒影。
他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深深烙印上童年与少年时代的印记,即使他如此憎恨真言宫,想要摆脱真言宫的一切,但是行为模式却已经遵从了他们‘塑神’的教育。
神生来便是要操控人间,掌控生死。
何况他们塑造的是恶与善,毁灭与光明的湿婆。
他的表达如此可怖,如此的令人胆战心惊,却是他能表达出来最真实的心情。
如果不是她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寻常女子,更不来自这个时代,这个世间大概永远没有人能洞察他话中深意和那些细微而不可见的悲凉。
这个人真是……像一个执拗的孩子。
秋叶白忽然觉得心中一阵莫名地复杂酸涩。
她忽然微微退开一点,伸手捧住他的脸,微微眯起明眸看着他:“你知道不知道,东瀛传说里顶尖傀儡师成就了他手中的人偶,让他的人偶变成人得到一切之后,他会被越来越贪心的人偶反噬掉灵魂血肉?”
传说里,这亦是神对篡夺了神权的顶尖傀儡师的惩罚,神权只能掌控在人的手里,没有人可以逆天为神。
即使他是被当成神塑造与养成的‘活佛’。
百里初一怔,似乎对于她听说过这样的传说,甚至对于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有些讶异,他并不指望她能听懂他的话,因为他要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人可以阻止。
看着她眼中仿佛能看透他心中一切的透澈与锐利,他忽然莫名地呼吸微窒,竟下意识地避开她的目光。
她目光中似有似无的悲悯,让他觉得面前之人似乎瞬间便让他充满了一种无法掌控的狼狈感。
但是这一回却变成了秋叶白咄咄逼人,她若是动了心,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除非对方亦是无心的,君若无情,吾方休,否则不会轻易地让所谓的‘误会’成为横隔在彼此之间的河。
她伸手一下子就固定住他的脸颊,上前一步,勾住他的颈项,清凌凌地看进他的眸子里:“百里初,若是我说我愿意,那么你呢,你可知道你要成就‘顶尖’傀儡所付出的代价?”
他非常人,他若愿意,要做出深情一片的样子,凭着这般风华绝代的容色,这般行事手腕,世间可有女子能拒绝他的温柔陷阱,但他选择了最冰冷和阴沉却也是最真实的表达,他从不打诳语,那是国师元泽的本心,也是摄国殿下百里初的骄傲。
如果这是他唯一能表达方式,她便用他的方式来表达。
谁让她动心的人不是寻常人,而是‘神’,她从另外一个世间而来,那些前生的记忆永不可以抹去,今生若是寻常人家却也罢了,偏生却又背负那样可笑又可悲的神谕,注定她要么屈服于命运,要么永不屈服地煎熬,她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她不是这个世间的人,所以绝对不会屈服于皇权,不屈服于这个世间的礼法规则。
纵容逍遥江湖,寄情山水,游戏人间,都抹不去她始终都是一个人孤独地面对这一切。
所以她不动心,不动情。
但是她从前生就不是一个爱逃避的人,她早夭的年华,亦让她明白当下的可贵,既然难得动了心,就不会轻易退缩。
百里初一顿,他慢慢地抬起眸子,月光映照在那张美丽而英气的容颜之上,她语气如此的坚定,眸光清凌凌,似一道冰凉却温柔的月光,在他心中仿佛映照下一地斑驳的光影,让他眸光忽然有些迷离,第一觉不必拥抱,只她触碰着自己冰凉肌肤的指尖传来的温暖,仿佛便可以让血脉里迟滞的血流加速甚至贲张。
他幽幽沉沉的眸光渐渐地变成痴迷,地看着面前的人儿,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她似乎能看得见他只能在永夜之中生存的模样,却并不嫌弃和甚至恐惧,而每一次他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的时候,就算是自地宫里一同陪伴他成长的控鹤监十八司,甚至双白和一白都会露出恐惧来。
让他日复一日地明白自己与常人不同的‘非人’。
而她给他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开始像一个人,虽然他如此鄙弃人这种贪婪的动物,却不能否认这种血液流动,身体会泛起温暖的滋味美妙得似罂粟,让人上瘾。
就如面前的人儿一般,让他想要一尝再尝,这般大费周章地得到她,就是知道她的味道一定好得让他痴迷。
她于他是一个特例,是刀口上的危险的蜜,但就算神魂消散又如何,他原本就非人。
他妖异的容颜上露出近乎虔诚的神色,一把自膝处托起她,抬头用鼻尖轻蹭她的下巴,随后吻住她柔软温暖的唇,呢喃:“当然,我的小白。”
他独一无二的小白,值得他用一切去成就她的美好,为她重批天命,让所有的世人都嘲笑那所谓秋家四女既定的命运。
风梭然而过,她精致的镶玉官帽瞬间被风吹落在地,满头青丝飘散开来,英气而美丽的容色瞬间多了几丝妩色,愈发地让百里初眸色迷离,只想将她吞噬入腹。
秋叶白得了自己想要的的答案,自然心情极好地任由他动作,甚至第一次热情地回应那勾魂的亲吻。
|月光下拥吻的一双璧人,修长的身形被月光倒影成迷离的光影,在一片迷离的烟雾和灰烬哀嚎之间,冰冷又温暖,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控鹤监十八司的人,却还是恭敬地垂下了眸子,不敢亵渎自己的主人。
……
秋叶白几乎喘不过气,百里初才放开她,见怀里人儿面色靡丽嫣红,不免食指大动,趁热打铁,就热吃食,他抬手就要下令让十八司清除掉底下剩余的叶城驻军以便他早点‘果腹’。
却不想秋叶白忽然道:“他们一定要死么,若是此事传出去,虽然都知道他们不该违抗圣旨,但只怕会寒了边军的心?”
百里初心情极佳,自然温声道:“不必担心边军将领对你不利,因为这事儿,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秋叶白瞬间一怔:“什么?”
难不成他是想……
“这事儿是梅家和叶城边军的矛盾,八皇子收买了梅家在叶城的分支,私铸兵器,梅家之人不甘就此被拖下水,担上这个勾结的罪名,所以梅苏大公子大义灭亲,亲手将所有收集到证据交给了来查案的司礼监提督,并亲手命人抓获梅家叛徒,叶城驻军也为八皇子收买,试图毁灭证据,却不想东西大营士兵闻讯赶来,全力一战,叶城驻军无一活口。”百里初淡淡地道。
秋叶白闻言,瞬间想起了自己派去大鼠向东西大营请兵,她手上有太后赐给的查案凤令,对方不敢不听从,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赶来,难不成……
“没错,他们和叶城驻军在城外已经交手了,曾将军派人去阻拦东西大营的兵马,如今只怕战事已了,你觉得这一战之后,东西大营将领和士兵们都看见了叶城驻军的真面目,这些叶城驻军的真实身份还可能瞒住太后和梅家么?”百里初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