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薄云醒来,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十点。她洗把脸,下楼到早点铺买一碗黑米粥和一个菜肉包,百无聊赖地坐到餐桌旁边。昨夜文浩然守着她到11点才走,她哭到大半夜,迷迷糊糊睡着,脑袋沉得好像脖子都支撑不住。
屋里死寂,只有小区里凄厉的蝉鸣让人听了焦躁不安。薄云随手打开电视,吃粥啃包子,味同嚼蜡。
“下面播报社会新闻,昨天深夜在绕城高速前往ads;。他怎么样”
“很不好。车子报废了,人也差不多废了。”
薄云吓得眼泪飚出来:“你别吓我”
“你既然担心,为什么不亲自来看在xx医院307号病房。”
薄云一直在发抖,宁致远如果断手断脚,或者生命垂危,她就是罪魁祸首昨天他的样子激动而愤怒,他根本就不可能专心开车,更何况是在危险的高速路上
她呆坐在屋里,时钟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心里堵得慌。她恍惚想起小时候换牙,很难受,一直用舌头去顶,用手指去摇,几颗牙差不多都是被她自己硬拔下来的,鲜血淋漓。她说不清为什么那么着急,只觉疼到极致是解脱。
此时,她重新经历那种连根拔起的绝望和痛苦。残缺、血腥。和宁致远一年时间的相处,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是骗人的,她却硬生生地要和生命的一部分割裂。她闭上眼,不是天黑,而是一片血红。她好怕宁致远受伤,她不确定自己这种牵挂从何而来,是爱上他了吗她无法辨别对宁致远的感觉是感激还是爱情,也许混合着一些内疚和崇拜的成分。
说起来她完全有理由爱上他,昨夜他还特地送几万块到家,就怕她没钱用吃苦,被这样的男人细心呵护是三生有幸。然而,她残忍地说我不需要你。
她深呼吸,起身,下楼到菜市场挑一只老母鸡,精心熬一锅鸡汤。
她用保温桶拎上那锅黄澄澄香喷喷鸡汤,难得奢侈一回,揽住一辆出租车往医院赶。夏日的晴天,天空湛蓝,云朵白得反光,显得脆弱易碎。她直视阳光,刺疼双眼。
宁致远躺在医院病床上,面容憔悴不堪,额角和露出来的胳膊上有几处纱布包裹的伤口。李昊沉默地坐在一旁守着,他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宁致远,拉着厚实窗帘的病房有些昏暗,他的脸苍白无血色,好似漂浮在水面的月亮的倒影。
有人敲门,是孟琪雅和麦克,得知消息他们十万火急地赶来reads;。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致远,你怎么样”孟琪雅抓住宁致远的手。
他缓缓苏醒过来,淡然地说:“四肢健全,死不了。”
“你开了十年车,从来没出过事,昨晚是怎么回事你喝酒了吗”
宁致远微微摇头,不愿多言。
麦克试图说些轻松的缓解气氛:“保险公司那边评估你的法拉利维修费用要一百多万,这下玩大了。”
宁致远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正好,我已经看好一部兰博基尼。撞过一次的车子,就算修好我也不想再要。”
麦克调侃说:“那等修好了,你的法拉利就送给我吧”
宁致远一个枕头砸过去:“贪得无厌”
孟琪雅娇笑:“麦克,致远给你的年薪足够丰厚,过几年你就自己买一辆法拉利呗。”
麦克举手投降:“其实我还不稀罕呢,我开惯了沃尔沃,何况在中国有公司的车子接送,方便得很。”
站在门外的薄云,从虚掩的门缝里听到里面的对话,她松一口气,宁致远听起来只是受了轻伤,还能和朋友有说有笑。她转身靠在墙上发呆,她不想进去,也不敢进去。孟琪雅和麦克都在,她在他们面前总是感到局促和低人一等。她害怕去争取想要的东西,因为内心深处,她担心自己配不上。
李昊出来上洗手间,一眼看见薄云,正要说话,她忙做个噤声的手势。李昊顺手把门关紧。
“你不进去吗”
“我我我想,我跟宁总最好不要再见面。”
李昊沉默,薄云尴尬地脚尖互相蹭。僵持几秒,她把手里的保温桶硬塞到李昊手里。
“李大哥,这是我炖的鸡汤,麻烦你转交给宁总。我还有事先走。”
她小跑逃开,纤弱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李昊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直到孟琪雅和麦克告辞出门,他才回到病房。
李昊几乎每天都要去医院陪伴昏迷不醒的未婚妻,伺候病人已是熟能生巧。他把床上的小桌板支起来,备好碗勺,保温桶打开,鸡汤倒在碗里,浓郁的香气弥漫,还是热的。
“哪里搞来这种好东西”宁致远真的觉得饥肠辘辘,医院的营养餐实在难以下咽,此时一碗热汤简直是雪中送炭。
“薄云刚才送来的。”
宁致远的勺子停在半空:“她来过”
李昊平静地回答:“刚好和麦克他们撞时间,她在外面站一会儿就走了。”
宁致远只觉喉咙发紧,不知是苦是甜。鸡汤很香,他慢慢喝了第一勺,确实是薄云的手艺,家的味道,清淡甘甜。他脑海里是许多场景重叠,像多次曝光的胶片薄云给他做煎蛋、做盖浇饭、做老鸭粉丝汤、煮牛奶、削苹果她干这些事的时候一本正经,从来没有懒散或者勾引的姿态。可是她那种认真的神情比任何女人的媚眼和香唇都更具诱惑力。她没有存心撩拨他,是他不知不觉地陷落在她的温柔里,她就是云朵啊,无边无际的云朵。
喝完第一碗,宁致远伸手去倒第二碗。李昊动作比他更快,替他倒上。
宁致远好似自言自语,但李昊知道他在倾诉。
“薄云昨晚对我说,她不需要我了。”
李昊长叹一声:“我就知道车祸和她有关,你从来没有这样失魂落魄过。快客刚创立那阵子,遇到再大的风浪你都没惊慌过。”
宁致远苦笑:“很丢脸是不是快三十岁的男人,还是过不了女人这一关,对手竟然还是那样一个小女孩。”
李昊想想说:“薄云她自尊心很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转弯。表面看似柔弱,实则如同蒲草,坚韧得能把人的手拉出血道子reads;。”
“跟我在一起真的让她难堪吗我自认为待她不薄。”宁致远声音颤抖。
“宁总,恕我直言。有时候,人情债最难清算,你给得越多,她越是害怕退缩。从前为了母亲,她还可以放弃一些内心的小小固执。如今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她无法说服自己继续这段关系。”
“爱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李昊想想,换个角度说:“有时候我们自以为是的做法,打着爱的名义,但有可能却让人不堪承受。比如,我未婚妻的父母已经几次提过要给她拔管,让她平静地解脱。但是我坚决不同意,哪怕她毫无知觉,哪怕她一天天枯萎下去,我也不想放弃。虽然我知道,她苏醒的希望趋近于零。有时候我觉得我很残忍,为了自己的固执,强迫身边人和我一起承受这一切。”
宁致远不再多言,他和李昊之间纵然可以推心置腹,但有些话,事关男人的尊严,点到为止。
李昊把两个大信封拿在手上,问宁致远如何处理:“一个是薄云的身份证和护照,另一个信封里面是孟小姐刚才拿来的,是n大附近那套公寓的产权证,已经写在薄云的名下。现在如何处置”
宁致远想想说:“帮我在公司的保险箱锁好,我自有安排。”
李昊补充说:“孟小姐叮嘱,两百万总价是给你的特惠价格,别跟外人说,楼盘还在销售中。”
深夜不寐,宁致远无数次打开手机里的快客,薄云在做什么她会想念他吗她一直待在自己家,哪儿也没去,乖女孩。
薄云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书,一个多小时了才翻了几页。她一直在走神,想着躺在病房里的那个人会不会痛有没有因为骨折而行动不便她送去的汤,他是喝掉了,还是气得砸到墙上去
手机滴滴一声,她像触电一样弹起来。
“云,你睡了吗我这边的窗户望出去,月亮像一滴眼泪。你那边呢”
薄云的眼泪落在手机屏幕上,凝结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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