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琴将手中原本要接着扔出来的粉笔头捏了个粉碎，粉末扬在地上，随风飘到坐在第一排的学生桌上，她深吸一口气，道：“现在考试，不许夹带、不许抄袭、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左顾右盼、不许……”
各种不许跟背书一样念下来，“梅超风”的威慑力果然大，唐茉看到有好几个同学都悄悄地从口袋里，袜子里，或是文具盒里将写好的字条拿出来撕掉，抄在橡皮上的字迹也在用手指头抠掉。这些把戏，她自己小时候也都玩过，现在重温，真是感慨万千。
“唐茉，你要是不会，跟我说一声，我心情好，可以给你抄抄！”
趁着蒋琴分发卷子时，林晓佳略偏了头，斜着眼朝唐茉道。她的位置在唐茉的右前方，从唐茉这个角度，林晓佳的方位是最好抄袭的，只要林晓佳不刻意用身体把试卷挡得严实，唐茉多少都能抄一点。
林晓佳很显然是不可能给唐茉抄的，她这么说，不过是图个口舌之快，言语上侮辱一下唐茉。
唐茉只笑了笑，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安静地从文具盒里把橡皮和钢笔拿出来，便端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这一科考的是语文，试卷拿到手上，唐茉正反看了一遍，很有些无语，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理解了一句话的含义，那便是“杀鸡焉用牛刀”，前世，她好歹是个硕士水平啊，如今居然用来对付小学四年级的语文考试。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唐茉只努力压平了心底的情绪，开始答试卷。从她提笔写第一个字时，身边便站了一个人，那便是蒋琴。
唐茉知道她这么盯自己，绝不是关心，一开始，唐茉还有些担心，生怕她看出什么端倪，比如说，字迹啊，能力啊；但发现蒋琴根本就没有看自己答题，只是监视她，怕她抄袭后，唐茉松了一口气，有些鄙视自己做贼心虚了。
而且，看到蒋琴被打击成这样，唐茉反而越发开心。
一百分的试卷，考试时间规定为一百分钟，唐茉只花了四十分钟就做完了试卷，包括最后一题，不低于五百字的作文。反正，蒋琴从头到尾也没正视过她一眼，唐茉也没必要装低调，延长一下答卷时间了，她唰唰唰地在骑缝线上写下学校、班级、姓名等信息，然后手一扬，将试卷递给了蒋琴。
蒋琴没有接试卷，而是盯着唐茉，道：“都做完了？是会做呢还是随便瞎填的答案？”
唐茉有些火，尼玛老子脸上就写着“笨蛋”二字？但她是不会这个时候和蒋琴对上的，这老师跋扈惯了，前世可是撕过学生试卷的，要是一时冲动，把她的给撕了，别的不说，让她重新再写一遍，她可是有些不耐烦的。
“老师，有的，我，我不会做！”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全班同学都听得到，怯怯的态度，像是在示弱。
“噗嗤！”一声轻笑，从前排传来，听声音是林晓佳的。她一开了头，其他同学自然就不会忍着了，班上甚至出现了窃窃私语声。
“放到前面讲台上去！”蒋琴沉着脸，不耐烦地说完，背着手就走开了。
她不是不生气，之所以放了唐茉一马，是因为她不愿意因为唐茉这匹“害群之马”影响了班上其他同学的考试，影响了班级的平均分数；最关键的是巡视的校长还在窗户外看着。
从教室里出来，唐茉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朝校门外走去。数学考试安排在下午，中午的时候，唐茉是要回家吃饭的。
八九年时的小学，还没有中午在学校里吃饭的说法，学生们都住得很近，社会风气相对来说也好得多，没有那么多的拐卖、偷小孩，街上难得看到一辆汽车，家家户户的孩子都是自己上下学，没有那么多不放心。
循着记忆，沿着街道，慢慢地往家走去，此刻，唐茉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她能够得这一次重生的机会，自然是上天的眷顾，不论是为自己、为父母，还是为不辜负这份眷顾，她都是要让这一生过得精彩。
回家的路只有十五分钟，这时候的家是在北县一初中，她的父母都在一初中教书。看到唐茉小小的身影过来，守门的老头板着脸道：“唐茉啊，你又逃学了？逃学可不好啊！小小年纪，要学好！”
唐茉有些哭笑不得，自作自受这话说得就是她了，她走上前去，乖巧地道：“林爷爷，我没有逃学，今天考试，我提前做完了，才回来的。”
这老头，正是林晓佳的爷爷，如若不然，也不会对唐茉的品行知道得这么清楚了。北县虽小，唐茉也自认，她还没那能耐出名到连守门的老头儿都知道她是个差生。
不过，说归说，唐茉也知道，林爷爷对她其实是没什么偏见的，平日里从这里经过，他还将自己积攒了准备给林晓佳姐弟俩的糖匀一颗出来给唐茉。当然，这事，也会被林晓佳带到学校里去说，说唐茉占了她家多大便宜。
听得唐茉如此说，林爷爷自然也是不信的，但老人也还厚道，没有当场揭穿她撒了谎，只眼里有些失望，看着唐茉进了校园，走远。
唐茉很有些迫不及待，走到家门口时，又有些挪不动脚步，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
再不敢往前挪，也是不得不挪了，住在唐茉隔壁的胖婶苗金翠出来出来换蜂窝煤，看到唐茉回来，招呼道：“唐茉回来了？你妈刚回来呢，还说你今天考试，考得怎么样？”
唐茉讪讪一笑，她现在可是看得出来，胖婶问这话时，神情里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呢，正常情况下，唐茉最迟也要推迟一个小时才能回来，她现在回来得这么迟，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考砸了。
确切一点说，搞不好还是因某种情况被老师撵回来的。
唐茉笑了一下，迈开短腿走了过去，还没上台阶，面和从屋里出来的妈妈，照了个正面。
“妈！”嗫嚅了两下，唐茉迟疑地喊了出来。
有多少年没看到这么年轻的妈妈了？三十来岁的样子，齐耳的短发，白皙红润的脸庞，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正是她的妈妈沈奕。
唐茉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茉儿，怎么了？”沈奕忙上前两步，拉过唐茉，拥进自己怀里，摸着她的头道，“没考好，没关系，不是还有下次吗？这么大了还哭，羞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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