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侧妃小产坐月子,足足一个月才好,若是不找个出气筒,只怕怒气怨愤,统统都得她受着了。
霜子一言不发,既不为自己辩解,也不向沈雪如求饶,甚至,连头不曾抬起来。
沈雪如本不愿意追究,皇甫北楚最厌恶她飞扬跋扈,小产之事狠骂了她一顿。只是怒火,已经成功被脚底下沉默的卑贱婢女激起。
“彩青,掌嘴,教教她规矩!”慢条斯理的下令。
彩青冲上去,揪起她的头发,“唰、唰”两个清脆的耳光,掴在霜子脸上,顿时红肿起来,留下五个指印。
一缕血丝,从她嘴角溢出,合成一条直线,停滞在小巧尖利的下颚上方。
霜子下巴被捏起,桀骜的眼神投向高高在上坐着的女人身上,她还是如同以前一样,明艳妖媚。
沈雪如扬着微圆润的下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穿着兔毛夹袄的身段,仍旧是苗条的。她走下台阶,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有些嫌脏的保持着一段距离。
“嘴挺硬哪,再打!”
彩青抓着霜子头发的手没松开过,一听到命令反手两个耳光,霜子的脸颊高高肿起。
沈雪如得意的笑了:“拿罪状来,让她签字画押,叫王爷来。”
对着霜子得意的笑了:“你最好乖乖认罪,还有一条活路,若是不听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霜子仍是一言不发,凌乱的头发下面,低着的脸,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这笑,沈雪如自然看不见,她盘算着,将所有事情推到这丫头身上,她的罪过,可以减轻一些。让北楚亲眼看看,多么卑贱恶毒的奴婢,居然害得她没了孩子,那是她登上楚王妃宝座最有利的筹码!
她会在她画押之后,故作慈悲放过她,北楚冷酷无情,岂会饶恕她。
这贱婢,就为她未出世的孩子,陪葬吧!
霜子沉默着被迫在认罪书上按上手印,冷眼看沈雪如讨好的拿给皇甫北楚。
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看见他。
仍旧是丰神俊朗,冷漠邪魅,一脸无情,似乎世间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长昂的身姿,着一件及地的墨绿色大氅,傲立于天地间。
偏生这样的外表下面,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步步为营,欲壑难填。
吞噬了她半生痴情,满腹才情,为他筹谋算计,最终却被当成棋子,一脚踢开。挖好了坑,放满了毒蛇,怂恿她往里跳。
粉身碎骨的那一刻,才看见他狰狞的笑。
霜子握紧拳头,浑身肌肉紧缩,使出了所有力气,才嘶哑着声音,吐出对他的第一句话:“奴婢冤枉。”
她等了许久,等他来!
皇甫北楚虽然冷酷,却并非是非不分,她想看看,沈雪如在他心里,究竟占了多少分量。
一直沉默不语的兔子,突然扑上来反咬一口,沈雪如气得脸色煞白:“胡搅蛮缠,拖下去,等王爷处置!”
皇甫北楚抬手,示意她说下去。
霜子却又恢复沉默,她看见了在院门外,跟在老夫人后面的秋叶,以及看着她被抓走的王嬷嬷。
事关亲王家子嗣,老夫人不会不来。
很快水落石出,王嬷嬷作证,霜子打扫庭院,是与病了的洁儿换班,奴仆录上有记载。
彩青咬牙指认:“打扫便打扫,何必鬼鬼祟祟?定有所图。”
霜子双肘撑着有些麻木的双腿,面前站起来,一瘸一拐诡谲的走了几步。秋叶告诉老夫人:“她是个瘸子,走路身子向右偏,彩青误会她向里面张望,也是情有可原。”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看着沈雪如,满是厌恶:“犯了错,不好端端的学着规矩,闭门思过,偏生出这许多幺蛾子,北楚,好好管管吧。”
秋叶冲霜子使个眼色,跟在老夫人身后走了。
皇甫北楚看都不看沈雪如,低头审视着摆弄着衣角的瘦削女人:“如此好的证据,方才为何不说?”
他不是愚笨之人,这丫头,偏挑好时机辩解,不简单。
霜子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看着他,毫无畏惧,口齿不清:“侧妃骤然失子,心情悲痛,哪里听得进去?”
沈雪如听她话里含沙射影,早气的浑身发抖,却在看见皇甫北楚之后,冷静下来,软绵绵的回应:“是呢,雪如心里难受,失去和王爷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怅然若失。
皇甫北楚有些动容,耳边就传来一句铿锵有力的话:“侧妃不必伤心。人生一世,得到的,未必能长久;失去的,也不一定不再拥有。”
余音绕耳,字字珠玑。
说给沈雪如听,不如说是给皇甫北楚听,霜子一字一字,刻在自己心里。
皇甫北楚墨色瞳仁紧张一缩,目光咄咄逼人:“你是什么人?”
霜子不卑不亢,俯下身去行礼:“奴婢浣衣房婢女毕霜。”单薄的身子在呼啸冬风中,瑟瑟发抖。
皇甫北楚凝视几乎与青石板贴合的女人许久,拂袖叹气道:“去吧。”
霜子从冰凉的地板上艰难爬起来,一瘸一拐捶打着麻木的双腿,孤独的离开。
沈雪如咬牙切齿,扑进皇甫北楚怀中,嘤嘤哭泣:“凭什么放过她!”
皇甫北楚嫌恶的一把推开,皱皱眉头,散发出浑身慑人的气势,彩青吓得急忙跪下:“王爷息怒,侧妃无辜。”
充满冰霜的冷哼一声,皇甫北楚扬长而去。
沈如雪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霜子一步一步慢慢挪着,耳朵不放过身后的任何一丁点声响,心中暗恃,皇甫北楚还是怜香惜玉的嘛,虽然震怒,却没有出声斥责。
一股凌厉的风刮向面门,霜子一时未回过神,胸口就被抓住,几乎要窒息。皇甫北楚冰冷的眸子在眼前放大,似乎想看穿她的灵魂:“脸洗干净,三日后到书房。”
霜子懵懂的点点头,抖如筛糠。
“楚王怒气再大,又何必为难一个小丫鬟。”男声朗朗。
皇甫北楚放开霜子,脸色恢复冷漠,面向来人,一言不发,大步离去。
沈问之摇着羽扇,温和的面庞靠近霜子,轻柔的指腹抚上她红肿的脸颊:“痛?”
霜子不待他的手触碰,将头撇向一边,低头不语。
沈问之哈哈大笑,似乎为这小女人害羞情态欣喜,尽管眼前这个丫鬟,衣衫褴褛,发妆不整,可那水样的剪水双瞳,有着出淤泥不染的洁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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