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藤草的手,一溜烟走了。
不多时,小枝嘴里唧唧哇哇的过来,见藤草愣愣站在原地,故意将收回来的衣服往她胳膊上一放:“干活吧,别发愣了。你再楞,可就真的没人理你啦。”
藤草将衣服塞回给她,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再怎么落魄,也轮不着你来说我。”
小枝翻个白眼儿,朝外院努努嘴,没好声气的说道:“我哪里敢说你呀,倒是你那个好姐妹飞燕,眼巴巴的求着桐花,说她听来的小道消息呢。”
藤草联想到刚才飞燕急匆匆走来,又告诉她“没事了”的神情,指甲几乎要掐到肉里去,浑然不觉脸上的神情有多可怖。
前院。
桐花听着飞燕讨好谄媚的声音,微微笑了。毕霜贫贱双亲找上门的事情,何必还用她来眼巴巴的“告密”?沈雪如怕是早就知道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一叠声答应着笑纳了。
飞燕笑嘻嘻的,拍拍桐花的肩膀:“妹妹,别忘了告诉沈侧妃。”
桐花答应着:“那是自然,这是你的功劳。”
飞燕心满意足的到处玩耍了一番,天色擦黑才回到离院,意儿见她进门,大声道:“还知道回来呀,天都快黑了。”
得了桐花的许诺,飞燕心情大好,也不与意儿一般见识,笑着脸就往霜子屋里走。
意儿伸手拦住,怒道:“你干什么?”
飞燕疑惑道:“都这么晚了,你又在外面,我去伺候霜子梳洗啊。”
意儿翻着白眼,冷哼道:“只怕你是看王爷来了,厚着脸皮就想往屋里凑吧。王爷可说了,谁都不许打扰,要跟咱们侧妃好好说话呢。”
飞燕被她说中心思,愤愤不平的跺一下脚,嚷嚷道:“才不是呢,懒得理你。”
心有不甘的看了看正屋的窗户纸上,因为油灯而印出的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与霜子正对着坐着,轻轻的说这话。
皇甫北楚想必也早听说了霍屠夫来要钱的事情,却并不提,只问及霜子的母亲。
霜子会意,将今日之事合盘托出,目光不闪不避,恰好看进皇甫北楚深墨色眼眸中。
“你处理的很好。”皇甫北楚见她坦然,自嘲笑着道:“只是今日朝堂之上,我便没有你如此果决了。”
霜子现出殷切之色,却并不问究竟,只等着他自己往下说。
“上次林文豪的底子被捅出来,父皇命了庆王手底下的管斜阳为京兆尹。果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管斜阳一上任,便处处咬着本王,现在连出城门,都刻意盘查。”皇甫北楚说起来有些生气,却又不是很生气,霜子一时不知道他的态度如何。
“不过也好,多做多错。本王选了一个良机,抓了他一个把柄。结果早朝时,我上奏请求贬黜管斜阳的奏本,被庆王当场驳斥,说我公报私仇,积怨已久,伺机报复。”皇甫北楚苦笑着:“好在证据确凿,父皇最终听信了我,贬黜了管斜阳,却也安抚了庆王,将西南的重城划给了他。”
“我明知道庆王是颗毒瘤,却碍于兄弟情分,不能废了他。却又不甘心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压本王。”皇甫北楚说着说着,有些苦恼。
霜子小心翼翼试探:“那能不能抓住庆王的把柄,让他被……”
听出霜子想要说什么,皇甫北楚笑着道:“本王是想当太子,但也绝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去干谋杀兄弟的蠢事。父皇不是傻子,庆王也不是傻子。”
“走着瞧吧,就看谁棋高一着了。”皇甫北楚将霜子垂到脸上的长发,伸手拨弄到她耳后:“快了。暂且先容他放肆几天。”
霜子温和的笑了笑,反手将皇甫北楚的手扣住,问了一个千百次到了嘴边,却又总是没问出口的问题。
“皇位对你,就真的那么重要?”
这个问题,傅余婉从未想过。她是故作不知,或者明明知道,却不愿意深究。
不管皇甫北楚在干什么,只要不危急自己,不危急家人,她都支持他。
可向来成王败寇,那个屹立在权力巅峰的男人,脚底下不是尸骨累累,炮灰重重。
只看被踩着的,是谁。
是她太傻。天真的相信皇甫北楚对她是真爱,对权力再渴望,也不会加害于她。
却不曾想,她一开始,就是老鹰眼中的肉,老虎口中的食。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傅余婉想的,永远是抓住手中的温柔,安稳的过日子。
所以她一败涂地。
霜子不会。
浴血重生的凤凰,本就是为战斗而来。
第一次听见霜子这样认真严肃的问及,皇甫北楚眼里闪过一抹犹豫,愣愣看了她许久,才道:“你果真与众不同。这个问题,雪如问过,薛宾鹤也问过,我却一次也没有回答。”
霜子点头,等待他继续说。
“她们都是生在豪门的闺阁小姐,永远也不能理解,被轻贱,被忽视,被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滋味儿。”皇甫北楚顿一顿:“我想,你是懂的。”
霜子也不懂。但是她必须明白皇甫北楚的意思。
若说之前对皇甫北楚冒天下之大不韪纳她为侧妃,她还有所怀疑的话,现在这一刻,怕是一点儿也没有了。
表面上高高在上,位高权重,锦衣华服的楚王,骨子里,却永远记得他母亲灵妃娘娘被打入冷宫后,他在皇宫内受尽排挤和鄙夷,尝尽落井下石,人走茶凉,孤苦无依的凄苦味道。
这一点,他与贱婢出生的霜子,是有共通之处的。
所以皇甫北楚被特立独行的霜子吸引,因为他的寂寞和苦楚,她最能感同身受。
而他身边,傅余婉死后,太需要有一个能懂他的人。
高处不胜寒。
皇甫北楚冷漠孤傲的性子下面,掩藏着浓浓的不安定感。
他害怕失去,所以拼命获取。害怕忽略,所以努力求得关注。害怕被人摆布,所以要成为最强者。
活得何其累。
可人生一世,哪有不累的。傅余婉不累,下场凄惨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