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故意卖个关子,看霜子有些急切,才笑着道:“我娘进宫的时候,皇后已经生了,恰好在皇后小儿子夭折的那一个月里,后来我娘生病死了,皇后的孩子也死了。我被送出宫没多久,灵妃娘娘就被打入了冷宫。”
清水将时间关系理顺:“也就是说,皇后娘娘出世时,我娘还没有为灵妃娘娘煎药呢。”说完轻轻一笑:“你别总是疑神疑鬼的。我现在想来,我对楚王妃难产死亡的怀疑,也是太敏感了些。”
“绝不会!”霜子肯定的道:“楚王妃的死亡,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清水疑惑的笑着道:“每次你这样的神态说话,我都差点儿要相信你和楚王妃本就是同一个人了。”
霜子突然有了很强烈的**,想要告诉清水真相。
甚至想告诉雷虎,告诉沈雪如,告诉薛宾鹤,告诉皇甫北楚和皇甫瑞谦,她就是傅余婉,就是曾经死去却又重生的楚王妃。
含冤莫白。
偷偷摸摸的做的一切事情,总是见不得光,这种憋屈的心理,霜子已经忍无可忍。
却必须要忍。
她若真的说了出去,稍有不慎被皇甫北楚觉察,被老夫人觉察,到时候她又如何自处?
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对清水说道:“你就当我是死去的楚王妃吧。”
清水嘻嘻笑着道:“也好,或许哪一日你真成楚王妃也说不定。沈雪如现在憋着一口气,求着王爷看她呢。”
霜子疑惑道:“她好像没什么动静了?”
话一出口,清水立刻反驳道:“怎么没动静,明日就约了倾城郡主来府里游玩呢。看来,是想走她娘的这条路,拯救沈国公府了。”
沈国公府想要重新崛起。其实很简单,想办法重新讨得皇上欢心即可,皇上重视了,沈国公的世袭爵位都还在,照样荣耀满门。
沈雪如的这一步棋,是没有错的。
但是霜子途径后花园时,却同时瞥见了沈问之的身影。
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大半。看来沈雪如不仅想借倾城郡主母亲的光,更大胆一点的想法是,她想将沈问之与倾城郡主凑成一对。
沈问之不停的询问倾城郡主要不要歇一歇,秋天天气有点儿凉。凉亭里有风,霜子驻足停下来,只见沈问之将身上的披风,细致的解下来给倾城郡主围上。
霜子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快,一口气闷在胸口。
沈问之的笑容还是那样和煦,让人如沐春风,倾城郡主并不反感,却也显得闷闷不乐。
可霜子却黯然神伤,曾经正直刚强。体贴温柔的问之哥哥。如今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去讨好一个他从来不曾喜欢过的女人。
而这个女人,还心有所属,宣告的满城皆知。
这样的一种耻辱,要拥有多强大的信念才能够忍受。并且,笑谈中云淡风轻。
霜子突然觉得鼻尖有点酸,为什么有这么多可恶的斗争,将本来好端端的人,生生逼成这个样子。
权势?地位?宠爱?
沈雪如如此,皇甫北楚如此,自己如此,薛宾鹤如此,就连沈问之,甚至皇甫北楚,都是如此。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会不会选择预知一切,在言笑晏晏中,牵住皇甫瑞谦的手,从此平安喜乐一生一世,不理会人世间这些恩怨情仇?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轻轻捏一下清水的手:“走吧。”
清水嘟哝着道:“早该走了,看着就烦心,倾城郡主喜欢瑞王,京城里谁不知道,偏偏沈雪如还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提起瑞王,霜子的心又颤抖了一下,皇甫瑞谦伤势有所好转之后,立即回禀了太后与皇后,说不想考虑婚事,拖后几年再议。
太后狠狠叱骂了他一顿,讲述了倾城的深情。皇甫瑞谦却说:若是非要将倾城嫁给他,他宁愿放弃王位,远走大漠,从此不回朝。
太后见他态度坚决,只得先说与倾城的母亲,自己的亲生女儿和伦公主听,让她劝劝倾城,别太固执。
想必这也是倾城能够答应沈雪如邀约的最关键原因。
霜子坐在床上,头一次感觉到进退两难,拆散沈问之与倾城郡主,却怕皇甫瑞谦最终真的娶了她;由着沈雪如折腾,万一沈国公府真的借着这个机会东山再起,岂不是功亏一篑。
想着想着突然失神的笑笑,傅余婉,你身为楚王侧妃,怎么还能期望有朝一日嫁给皇甫瑞谦?
真真可笑。
当务之急,是一鼓作气,让沈家再无出头之日才是。
药铺的营业进入正轨,霜子偷偷去看了几次,雷虎他们做的有模有样,穿着店小二的衣服,再将胡子头发收拾干净,还是挺安全,倒是雷虎悄悄将她拉进后堂,小声道:“开了近一个月,还没有挣回本钱呢。”
霜子笑着道:“不急,只要每天还在盈利,没什么可担心的。”
雷虎看了看她,欲言又止,霜子灵敏的觉得不对劲,连声追问,雷虎才吞吞吐吐道:“相国夫人病重了,药铺的药材送了些过去,并不管用,大夫说没办法了,尽快准备后事,可我们手上没有银子,如何给她老人家风光大葬?”
霜子还未听完,人已经跑了出去,才跑两步,双腿钻心的痛,急忙大声叫雷虎安排了一辆马车,直奔相国府。
她顾不得许多,一心想着看娘亲最后一眼,只要一眼就好,告诉她,她心心念念的女儿还活着,还活着。
挡开宋伯阻拦的手,霜子忍着疼痛挪进内室,芸娘正在角落里洗衣服,看见她过来,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只将手背手心来回的在衣裙上翻擦,愣愣的看着霜子一瘸一拐的走进去。
霜子踏进房间,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几乎能将人熏的呕吐出来。昏暗的烛火中,一个伟岸的身躯伏在床边,小声的陪相国夫人说着话,身影十分熟悉。
霜子一惊,几乎要夺路而逃,她以为皇甫北楚来了。
少顷反应过来,他亲手将她家弄得家破人亡,又怎么还会到这个地方来。
正苦笑的想着,那人回过神来,却是皇甫瑞谦。
皇甫瑞谦看见霜子,也着实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来了?”
霜子不搭理他的话,只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床边,看着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不过五十岁不到的年纪,却已经白发苍苍,脸上长满老人斑,瘦的眼眶和脸颊深深的凹下去。
蜡黄的神色,几缕细软的白发落在脸颊边上,霜子伸出手将她那缕白发捋到耳后面去,动作轻微的仿佛在碰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额……你……是……”相国夫人含糊不清的开口。
霜子小声对皇甫瑞谦说道:“给我一点儿时间好吗,我想陪她坐会儿。”
皇甫瑞谦看着她,满是纳闷的神情,最终还是站起来,轻轻的拍拍她的肩膀,走出去了,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小声道:“我在仙鹤楼等你。”
霜子微微点点头,皇甫瑞谦有疑问,是应该的。
握着老人枯细的手,霜子坐在床边,将脸贴上去,眼泪就顺着脸颊慢慢的留下来。
“娘……”语带呜咽的轻轻喊一声,心里面所有积累起来的壁垒全部轰塌,只剩一个女儿对母亲的敬爱和心疼。
老人的手动了动,口中喃喃道:“是……婉儿?”用手慢慢的摸她的脸:“我的婉儿……”
霜子挪到床头,老人费劲儿的将头偏过来,愣愣的看着她许久,才嘟哝道:“你不是婉儿,不是……”
“婉儿死了,带着我的外孙,都死了……”老人说着说着哭起来:“他们都丢下我……”
“我是婉儿,我就是婉儿啊,娘……”霜子急急的叫着,伸手从荷包里掏出一条玛瑙项链:“你看看,娘,这是婉儿出嫁时,你亲手给婉儿戴在脖子上的嫁妆。”
而这条玛瑙项链,最终跟着傅余婉下葬,成为她的殓葬之物,生死相随。
老人颤抖着手将项链接过去,放在手心里仔细的摩挲,又听霜子说道:“小时候,我最爱吃红薯糕,常常把哥哥的那份儿也吃了,娘就给我讲孔融让梨的故事。”
“五岁时,爹爹请了夫子来给我上课,结果被哥哥将他的书偷偷的藏起来,爹爹要打哥哥,也是您护着……”
霜子讲着讲着,已经是泣不成声,老人颤抖着手摸过来:“婉儿,我的婉儿……你可怎么变成这番模样啊……”
霜子用手将老人的手捧住:“娘,我没死,我一直活着呢,就是样子变了,他们都认不出来我,您放心,我一定会振兴傅余家,好好辅助哥哥……”
“好……好……”老人点点头,爱怜的看着霜子:“好孩子,苦了你了。娘做梦也想你啊,你现在在哪儿呢?”
霜子将眼泪含住,尽力不然它们落下来,小声道:“我很好,有了新的丈夫,过的非常好。我听说,哥哥娶了妻,是吗?叫银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