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拉着沈雪如的手,叹口气说道:“你呀,也该争气些,这几年了,竟然没一点儿动静,你看她……”说着朝霜子努努嘴。
声音虽然小,霜子却听的见。心里微微一笑,这才明白,皇后留她在殿内,不是照顾她,只怕是刻意想让她听到这几句话吧。
沈雪如一听皇后如此照拂,还未说话眼眶就先红了,抽抽噎噎的不成调,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皇后便急忙劝道:“怕什么呢,她即便生养了,也是要寄养在你的膝下的。本宫只是说说罢了,你别急呀。”
沈雪如抽抽嗒嗒,似乎满腔的委屈此刻才有机会倾诉,小声说道:“终究是不如自己的好。”
皇后娘娘叹一口气,哀怨着说道:“本宫何尝不知道。”
又细声安慰了沈雪如几句,对她说道:“你放心,老四这孩子,分不清妻妾,灵妃也是,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分寸,就知道以子嗣为大,娇惯的像什么样子。本宫也是有所耳闻,你且到后面去洗把脸,瞧把妆都哭花了。”
沈雪如一听这话,便知道皇后平素里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对楚王府还是颇为关注的,把自己支开,看来是要敲打敲打霜子了。
便乖巧的跟着宫女去后面收拾妆容,留下霜子与皇后,在偌大的昭阳殿。
有宫女走过来,小声对霜子说道:“娘娘让你坐过去呢。”
霜子也大约明白她要干什么,却不得不顺从,乖巧的坐了过去。
皇后娘娘上下打量着霜子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果真是一副娇弱的模样,难怪能让老七和老四都为你神魂颠倒,现在竟然还怀了孕,挤到沈雪如前头去了。”
霜子恭敬答道:“奴婢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皇后翘着尖细的鎏金指甲盖,笑着说道:“等他日你生下楚王府长子,只怕。就真的骑到所有人头上去了。”
霜子一听她最开始提皇甫北楚和皇甫瑞谦,便知道,皇后还是认得自己的。第一次进宫在昭阳殿惹出的风波,只怕是她耿耿于怀,因此对自己始终没个好脸色。
因此也不以为意。笑着说道:“奴婢哪里有那个福分,能生下楚王府长子。奴婢只想着,生个女儿,承欢膝下,便罢了。”说完像是推心置腹一般,小声靠近皇后一点儿。说道:“听说前楚王妃的两个孩子都没能顺利活下来,奴婢真的不敢想生儿子的事情。”
说着说着似乎十分惧怕:“生个女儿,说不定还能保全呢。”
皇后先是一愣。以为她在说沈雪如,待听懂之后,怒道:“已是故去的人了,来提来做什么?再说。生孩子这件事情,是女人的命数,她命数不好,自然生不下来。”说着蔑视的瞥了她一眼:“果真是下贱出生,没事就乱说这些怪力乱神。”
如此*裸的训斥,饶是涵养再好的大家闺秀听了也受不了,何况霜子本身也不是大家闺秀。便低了头一边说是,一边小声辩驳道:“奴婢听说,前楚王妃孩子都生下来了,能听见哭声,后面好几个时辰之后,才没了气息的。”
说着不顾皇后不耐烦的脸色,继续说道:“她是先前动了胎气,中间生的时候,又喝了一大碗汤药,结果汤药喝下去,不仅没保住胎,反而搞的大出血了。”
为了引起皇后的兴趣,霜子估计将傅余婉生完后的血崩,改为大出血。随即又絮絮叨叨:“她呀,也是命不好。说是产婆被人买通了,故意在汤药方子做了手脚,表面上看是催产保胎的药,实际上,是让女人出血的药呢。”
说完像是得了宝贝一样的拍拍胸口,要多低俗有多低俗:“这方子可厉害,是宫里御医研制的,任谁都查不出蛛丝马迹。可怜前楚王妃,母子两命可真冤啊。”
皇后听的脸色铁青,怒斥道:“胡说八道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霜子像是听不明白她的话,满脸无辜说道:“我没有胡说八道,这是我和苏嬷嬷喝醉了酒时候,她亲口说的。说我这一胎,要是个女儿呢,也就罢了,要是个儿子,那可就得小心些,即便当时生的时候不死,也活不过三个月的。”
说完满腹委屈,低头无意识绞着手指:“所以奴婢,只盼这一胎是女儿,才有活命的希望。”
皇后突然笑了,笑意盈盈问道:“既然如此机密,你该永远闭嘴才是,跟本宫说了,不怕本宫治你的罪?乱传污言秽语,可是大罪。”
说完怒喝一声:“这些话,是谁让你到本宫面前来编排的?”
霜子吓的脸色都白了,急忙打嘴说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说完一脸惊恐说道:“没有人让奴婢说,是奴婢自己要说的。”
说完眼泪都急得出来了:“皇后娘娘息怒。您也知道,奴婢一个浣衣房的婢女,家里无权无势,无依无靠,只有一个寡居的娘亲。如今,楚王妃还未有身孕,奴婢已经先有身孕了,本来是没什么的,王爷和老夫人都宠着我,关照我。”
“可是有一天,却听苏嬷嬷跟我讲了这些,还把那方子拿出来给我看过,奴婢瞧了一眼,她又收回去了,只记得有什么当归,犀牛角等。奴婢怕的不行,却又不知道向谁说。”霜子战战兢兢,脸色愈发白的可怕:“王爷是不能指望的,若是奴婢孩子没了,只怕王爷恨不得先杀了我。老夫人和楚王妃,奴婢更是一百个不敢求。只能看在今日进宫,求贤明的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瞥一眼她苍白的脸,还有额头上不断下滴的冷汗,信了几分,却仍旧是轻蔑的问道:“你肚子好端端的,本宫为你做什么主。”
霜子起身,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怕真的有一天,孩子遭遇不测,还请娘娘看在这是皇家子孙的份上,救奴婢一救。”
皇后瞧她殷切恐惧,看来实在是被吓得不轻,脸色和缓了一些,冲一旁的宫女说道:“扶她起来。”
那宫女一扶,才发现霜子已经紧张的汗水将衣裳都打湿了,伸手一摸,手心上都是湿漉漉的,急忙冲皇后说道:“她身上衣裳都湿了。”
皇后想来是没有好心情,直接说道:“那就先送她回府吧。”
说着又叮嘱一句:“记得,今日这话,你和谁都没说过。”
霜子小心点点头:“奴婢省得,就是请皇后娘娘可怜可怜奴婢。”说着又跪着,恭恭敬敬给皇后磕了三个头,才被宫女带出去了。
清水等在门口,见霜子浑身湿透,急忙问怎么回事。霜子点着头说道:“作了一场大戏,她不信也不行了。”说着冲清水一笑:“你娘亲的仇,大抵是可以报了。”
沈雪如重新整理好妆容头发,出来却不见霜子,疑惑问道:“她人呢。”
皇后像是被人突然抽掉了力气,浑身虚脱的歪倒在椅子上:“训斥了她几句,本宫累了,便让她先回去了。”
沈雪如听见皇后果然训斥了霜子,有些开心,便给皇后揉起肩膀来。
皇后懒洋洋的冲她说道:“你去花园里和那些命妇们一处吧,或者在这里坐着等用午膳,本宫头有些痛,要进去先歇一歇。”
沈雪如急忙恭敬的让开,一时又有点无聊,便去御花园找那些命妇们了。
清丽刚才带沈雪如进去,并没有听见霜子和皇后的对话,见皇后面色不佳,问道:“那个霜姨娘毕竟是下贱出生,又当惯了奴才,想来言语粗俗,娘娘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皇后娘娘叹一口气,歪歪靠昭阳殿内里的矮榻上,才说道:“她哪里是粗俗,她是来提醒本宫来了。”
说着挥挥手:“你们都先出去,本宫自己静一静。”
清丽急忙带着宫女们恭敬有序的退出去,留皇后一个人在里间。
不多时,听见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个宫女沉不住气,小声问道:“姐姐,皇后娘娘会不会有事?要不然咱们进去看看?”
清丽伺候皇后多年,自然是知道她在发脾气,缓慢的摇头说道:“不必了,门口候着就行。”
房间内,皇后将花瓶等东西一股脑儿的全摔到地上,才累的气喘吁吁的停下来。
霜子的话让她不寒而栗,想到其中隐藏的可能性,愤恨和背叛,已经多年的蒙蔽,像一把刀子,残存在心里,一点点的割她的血肉。
许久之后,才轻轻对着外面说道:“进来吧。”
清丽小心的推开门,看见满地狼藉,面上一错愕,立刻回头对宫女们说道:“皇后娘娘不小心碰到东西了,赶紧收拾了。”
其他几个宫女急忙去打扫,一个个都乖巧低着头,看也不敢看皇后。
清丽走到皇后身边,小声提醒道:“皇后娘娘可否要先换身衣服,那些女眷们快回来了,是否要御膳房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