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悄悄过去了,黑色的洪流始终压迫着那道光幕,但终究没有冲破进去。曾经如仙境一般的云海广场上,到处都是失去生命的躯体和血流成河的污迹,黑暗的天空中,乌云低沉徘徊,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忽地,魔妖群中深处,从不知名的地方突然响起一阵怪异的声音,似号角,也似嚎叫,声音听去凄切而悲凉,彷彿月圆之夜,有孤狼对月长啸。随着这声音发出,原本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魔妖洪流,突然停顿下来,停止了攻势,然后慢慢的向后退去,拉开了与正道之间的距离。
而正道这里,光幕也随着战斗暂时的停止,纷纷黯淡下来,继之而起,瞬间充斥在云海之上的,是无数人的狠狠喘息声音。
每一个人的身上,彷彿都带着血腥,苍凉而诡异的血色染遍了整个云海,在双方拉开的云海中央空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有魔妖的,也有人类弟子的。
多数飞在半空的正道弟子都落了下来,抓紧时间喘息,谁也不知道,那些疯狂的野兽什么时候还会再度攻来。只有少数修为精深的弟子还警惕地飞在半空,注视着前方。
骁桀坤紧皱着眉头,从远处收回目光,那里魔妖一片片,黑压压,一眼也望不见尽头,这一场生死决战,到如今还是看不到光明前景。他在心中轻轻叹息一声,转过头来,忽地一怔,只见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地方,张思琪静静伫立在半空之中,腥风吹来,被鲜血染红的衣衫轻轻摆动。
那一张绝世容颜之上,此刻没有一丝的生气,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那一片黑色洪流。
骁桀坤眉头皱起,直觉地发现张思琪情绪很不对劲,正想上去问问的时候,忽地前方魔妖群中,再度发出了一阵嘶吼,片刻之后,如雷鸣一般的奔腾脚步,如排山倒海一般不死不休的黑色洪流,再一次冲了过来。而这一次,在魔妖之中,除了那些凶恶魔妖,更夹杂着数只体形庞大之极的巨大妖兽,张牙舞爪向着正道这里冲来。
片刻之间,正道众人纷纷站起,灿烂的毫光法宝飞舞上天,再一次组成了宏大的光幕城墙。
骁桀坤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刚才对张思琪的一点疑惑之意,顿时忘的乾乾净净。此刻,在所有人的眼中,都只有那股黑色洪流,从远及近,奔腾呼啸,带着死亡气息,狂涌而来。
彷彿是在无声处一声惊雷,撕裂天地,这一次的轰然巨响,迸发在黑色洪流冲上光幕堤坝之上。死亡的压力彷彿瞬间又沉重了几分,碎裂的尸骨转眼再度落如细雨,被撕裂的身体抛上半空,穿刺在尖利的刺爪之上。
加入战团的巨大妖兽战力远远超过了普通魔妖,一般正道中人法宝打在它们的身上,竟然丝毫不起作用。而这些妖物利爪飞过,瞬间便是一片血海腥风。转眼之间,猝不及防的正道中人被这七、八只巨大妖兽为首,硬生生冲破了几处口子,整座光幕登时摇摇欲坠,吃力无比。
高处,曹广崇和妙慧上人等人脸色都是一变,曹广崇皱起眉头,向幻影真人望去,却只见幻影真人面色凝重,望着山下战况,惨呼声声声传来,他的眼角似乎隐隐在抽搐,但不知怎么,他清庸的脸上终究没有什么表情,一句话一个表示也没有。
这片刻之间的变化来得快,退的也快,以致他们甚至有些粹不及防,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错觉,在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竟发现自己在这短短时间内惊出了一身冷汗。
妙悟默默看着前面走过来的身影,目光从上到下,最后看着他的脚上,忽地点了点头,合十道:“阿弥陀佛,想不到这短短时日,施主道行大进,真是可喜可贺!”
一旁的妙无听到师兄这话,微微一怔,在旁边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男子,没想越看越是吃惊,比之月前所见,这男子神态温和,年轻的面容上看去似无什么变化,但他一双眼眸深深中似带了某种淡淡情怀,如看过了沧桑岁月,历尽了千辛万苦,到如今淡然而立,初望着虽未起眼,细看中却自有股超脱的出尘气度,最令人惊异的是,他原本一头漆黑的长发,此刻双鬓处竟隐见一丝灰白,明明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此时竟有些许人生知命过后的沧桑之色。
看似没什么变化,实质却有惊人的变化,想到之前他看向自己那一眼中所隐现的雷霆清光,妙无忽然想到什么,目光一敛,面上现出一丝真心欢喜,叹道:“施主果然非一般的人,看来继幻仙的张师妹过后,世上又多了一个年轻的雷劫高手了。”
那男子微微一笑,看着这位故人,凝视片刻,又回头看了一眼变得面目全非废墟一样的静念禅院,叹了口气,微微低头道:“妙无兄见笑了,这些日子为了我,不但让贵寺上下劳心,还毁坏了贵寺的圣地,在下实在于心不安。”
妙无笑了笑,还没说什么,便见妙悟大师兄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佛慈悲,能救人一命,区区一座静念禅院,又算的了什么,施主若有心。”他一指天边那崩裂的大佛,目光悲戚,低声叹息道:“如今我寺正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贫僧希望施主能助我等一臂之力,共度难关,此恩情我寺上下他日必不敢忘。”
这名让两位万法寺二代弟子惊叹不已的男子,自然不是别人,而是先前观湖而悟道,只用了一天一夜便走进了静念禅院的陆凌轩了,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渡过的是多么可怕的难关,重要的是他终究坚持了下来。
此时此刻,沐浴在后山这处风雨里,深深呼吸着这久违的人世气息,感受着那脱胎换骨、涅槃新生一般的微妙感觉,谁也不知道,这个男子心中却还有一丝隐隐失落的感觉,又不知如何形容,在他从入定中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了一个过往从不敢奢望更无法想象的世界——那一瞬间之中,好似人身内的浊息瞬间被佛光全部净化,他整个人都飘然有若一根鸿毛,只要徐徐清风轻拂,便欲挟罡风归去,回到那浩渺弥远的苍穹之中——虽然那样的神哉感觉只出现过一瞬,但他却实实在在感受得到那般难以言喻和无法捉摸的妙境,陆凌轩隐约明白了一些什么,一时竟是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