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按灭两次希望时是什么感觉呢。
大约就是当白旭将录音放在我耳边时,我想着,大不了就全世界都毁灭吧。
然而不能,因为我不能让席家大少知道时尧就是北北,是那个他恨到骨子里,拼了命想要找到的人。
于是我垂着眼泪,用自己最卑微最低弱的声音说,你可不可以不告诉他。
如果可以回到两个小时前,我不会在北北贴在我耳边说带我走时,雀跃到忘记了一切。不会抱着她的腰身喊她已经不用的名字,不会满心期待离开这片污秽后会有一个灿烂明媚的未来。
可惜没有如果,当时有多高兴,此时我就有多绝望。
白旭把玩着手机,一遍又一遍的播放那段录音。就如过去这几年,他一遍遍在我耳边提我妈妈的骨灰。
他笑着残酷,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知道。
所以我解开领扣,把衣服褪下肩膀。
白旭一把扼住我喉咙,眼睛里一片腥红,“你就这么下贱?那个周北北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对呀,很重要。
因为自妈妈过世后,我世界里所有的光都是她给的。
被人堵在厕所中欺凌,是她踹开门,告诉我要坚强起来。
被白家人欺负,是她拎着木棍上门,打断了白灵一只胳膊。
被关在下人房中肆意殴打,是她找到我,把我带出那个火坑。
在我对所有一切都烦透了,不想再看一眼时,是她在我耳边说,小娜儿,我会带你走,以后我们会有一个新的身份。然后你想读书就读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是我的光,我的信念,她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下贱怎么了。
我在白旭惊愕的目光中把他推倒,坐在他身上解他衣服。
不就是要我吗。
给你。
不就是要我回白家吗。
如你。
不就是想把我困在身边当成一个肆意欺凌的玩意吗。
随你。
可规矩要我来定。
回白家我要以白雨霏的身份回。你以为我是在乎白家那点东西,不,我就是想恶心你,毕竟这个身份是你姑。
而且我要进娱乐圈,我的身份越广为人知,我才越好搞事情。想想以后我们的身份被爆出来,我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三我要你信我,我这么可怜兮兮被白家欺负了十几年,你不信我我还要怎样活。
我在白旭眼中看到了一些愧疚,还夹着心痛。
他拥我入怀,在我额侧轻吻,“……好,我都答应你。”
我心中冷笑。
呵,男人。
娱乐圈的路不好走,可在白旭这个曾经的当红小生的铺垫下,我走的无比顺畅。就算不顺畅,我也会爬在白旭的怀里把路哭顺畅。
不过短短三年时间,我就从默默无闻的路人甲,成为新晋小花,提名最佳女配角。
娱乐圈的灯光五颜六色,它给人提供机会,又布下无数陷阱。
机会不机会的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就喜欢陷阱。
我一次次的踩入各种人给我布下的陷阱,黑料满身,又一次闪扑在白旭怀中去哭,让他去给我洗白。
我无视他的辛苦他的疲惫他钱财的流失,含着眼泪,用最楚楚可怜的角度看着他说,“……不然,就放弃我吧。如果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
他揉着我的后脑说,“没事,你太天真了,不懂娱乐圈的复杂……我相信这些都不是你有心的,我会处理。”
对呀对呀,我不懂娱乐圈的复杂,所以我不知道别的小花给我的水里下了药。我不懂人心险恶,所以我不知道在镜头前不能表露自己对大花的喜恶。我不懂饭桌文化,所以别人说给我投资我就喝酒。
我真的好无辜好可怜,所以……
“不然,公布我的身份?”我道,“如果世人都知道白雨霏是白家大小姐,那做事时就会忌惮几分了吧。”
白旭第一次看我,眼中没有柔情。
我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眼中会结冰。
他指在我胸口,语带凉气的问,“……你这里,长没长心。”
眼泪在我眼中从酝酿到完美滑落,用了三点七秒。我看着他问,“你是指,爱你的心,还是咽下一切隐忍不出声的心。”
我挽起衣袖,给他看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你答应过我,会让我无伤无痛的出现在镜头前,可白家人对我的折磨从来没有断过,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
挑衅什么的,我最拿手。我可以气死白家那几个老东西,让他们脑梗之前还不忘对我挥拐棍。
白旭怒冲冲离去。
第二天,白家另外两房被赶出白氏企业。第三天,白家有人因为贪污落狱,第四天,白旭他父亲在我出公告的地方拦截大骂,和他父亲不干不净的二婶,一刀刺过来……
我看到了,我没躲。
看着闪着白光的刀尖扎进我肚子,流出来的血染红了白色小礼服。
我倒在地上倒吸凉气,耳边的声音一会安静一会嘈杂。
我看到有人向我跑过来,让我再坚持一下。
我看不清他的脸,可我抓着他的手说,“北北……北北……”
每当我遇到困境,北北都会从天而降。所以,这个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周北北。
我昏迷了五天,醒来后知道我失去了一个孩子。
司浩南坐在床边,和我说白家除去白旭,其他人皆遭报应。他父亲和他二婶,被他亲手送进监狱,那些所谓的弟弟妹妹,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此时的司浩南已经接手家族公司,他幽幽的看着我问道,“现在,你满意了?”
我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阮娜儿……”
“我叫白雨霏!”
司浩南语结很久,最终道,“……如果北北在……你觉得她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
我别过头不看司浩南。
北北当然不愿意看到我这个样子,所以我不会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三年来她有和我联系,也说过想和我见面,可我都拒绝了。
不管她现在在哪里,她离我越远是越安全的。
毕竟……白旭手里可是握着我的把柄呢。
司浩南沉默良久,又出声,“……我,还是乔宇。你选择一个,一年之内完婚。”
我嗤笑出声。
司浩南早就到白家提过亲,白旭没答应。他不喜欢我,他只是在履行曾经对周北北的诺言说告照顾我。
至于乔宇……他现在是真正的乔清华。
一个有钱有颜又有好学历的他,凭什么来趟我这污水。
我的态度,惹恼了司浩南,他看着我道,“你信不信气急我,我让你和白家都消失!”
我笑了,“好啊。”求之不得!
司浩南摔门而去。
乔宇隔了一会进来,他坐在床前,司浩南刚刚在的地方,道,“既然我和浩南都不入你的眼,那娜儿……你和齐非成走呢?”
我摇头,不,我不走。
我知道齐非成不一般,可!我不能和他或是任何一个人走,因为白旭手里还握着我的软肋,周北北的秘密。
“白旭呢,”我问,“我躺在这里要死不活的,他人呢。”
他不在,我装柔弱给谁看。
乔宇,“……你脱离危险时他离开的,他说,去找个人。”
我哦了一声,他去找谁我并不在意。在乔宇走后,摸出手机。
一条微博,暴露了我所在医院的位置。再后,我住院,流产,乱七八糟的事流了出去。
我黑上加黑,护士来给我换药时都没好脸色。
经纪人气的摔门拍桌子,“……白雨霏,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你这么难带的艺人!别人恨不得自己一白到底,就算装也要把自己装成一朵白莲花!你可倒好,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那点破事!”
我说,“我又不是白莲花。”我是黑的。
可经纪人的骂,我是不可能不往心里去的。所以我又编辑微博,说这么脏的我,配不上这么干净的世界。
配的资料有我是白家女儿的身份,有我和白旭这么多年的不清不白,有白家对我的虐待,有我受作流产的报告……
要发出时,我觉得少了点什么。
哦,一张我割腕的照片。
我打开手机,支好位置,拿出眉刀在腕上找角度。这玩意可以割很多次,可我这样追求完美的人,要确保血流下来时唯美动人。
计算好一切,要下刀了,窗被打开。
墨色的夜空下,我刻在心尖上的那个人蹲在窗台上。她看着我手中的眉刀,俊秀的眉毛一挑再挑。
半天,出声,“……我给你换把锋利点的?”
眼泪就那样流出来。
原来,晚上也会出现太阳。
她跳下窗台,走到我面前低头,“喂,小娜儿……你这生活过的有点乱七八糟呀。”
我扔掉眉刀,环在她腰间,连声哽咽,“北北……”
近三年时间没见,她扮起男装来依旧少年。不像我,已经身心皆惫。
“哎……早知道你是白雨霏,我早就带你走了……真没想到,能和大名鼎鼎的你认识。”
我听不懂周北北在说什么,可我把她抱的很紧。
一股淡淡的奶香飘进鼻孔,我抬头,眼露疑惑。
“哦。”她低头看我,“那个,这三年没来见你,主要原因是我生了个孩子,怀那孩子时有点特殊,不能见人。”
怀孕,生子……不能见人。
我咬起牙来,“谁!”
是不是囚禁,是不是不是自愿,是不是被逼迫的!
我要杀了那个人!
“放松,放轻松。”周北北如逗小猫一样挠我的下颚,轻笑,“……我日子没你想的那么苦大仇深……怀孩子是自愿,生孩子也是自愿,就是带孩子有点烦,所以我跑出来了。”
“……”
“倒是你,小娜儿……你为什么不和司浩南或是乔宇走。和齐非成走也行呀,那人是一组织的神医来着,你和他走没准能开启意外人生。”
“……”我要怎么和她说,白旭手里攥着她最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我不小心透露出去的。
“因为白旭?”
我低头沉默。
“这个白旭吧……其实怎么讲呢,你要是能给点余光在他身上,你会发现他没有那么糟。当然,如果你真不喜欢他,就另说。”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是他砸了我妈妈的骨灰,是他两次拦下我,让我没能和北北走成,是他用秘密威胁我留在他身边,是他一次次碾碎我的世界后又装好人似的想把我拼起来。
“……他,这几天想尽办法给席少递话……”
“他想干什么!他是不是去和席少说你就是周北北?”我心起恨意,恨不得马上举刀。
“没有。他递话说,让时尧来看看他的前女友,也就是你。说你意识模糊时在叫着时尧的名字……”周北北看着我,轻声道,“他说,只要我来见你一面,他可以把白家拱手奉上……”
“……”
“他跪下了……当然,席少没让。你知道那个人,吊的不行,不是谁想跪都能跪得到的。”
“……”
“娜儿,所以你是怎样想的。难道,一定要报复白家到极致……抱着和白旭生的孩子跳楼?”
我,“……”
对哦,我还可以抱着白旭的孩子跳楼。这点我怎么没有想到。
只死我一个算什么,我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会哭的玩意儿。可我要是有了他的孩子,在他满心欢喜的时候,从白氏的楼上跳下去,才是致命一击。
“可这样做,值吗?”周北北又道,“你舍得我吗?”
我摇头。
“哎,我和你说,我生的那臭小子可好玩了,你想不想看看。”
我点头。
“还有司浩南和乔宇,我怀疑他们是一对。啧,你说有没有可能。”
我懵逼。
这么多年,怎么没看出这个倾向来!
“逗你的,哈哈哈。你想不想知道我孩子的父亲是谁?”她继续挠我的下巴,长叹,“……逃了两辈子都没逃开他……就是,席安辰。别动气,婚结了,证领了,还特么的领了不止一次,现在孩子也生了,除去他和孩子一起气我时,别的时候挺顺心的……你看,我的人生轨迹改变了这么多……娜儿,我也想改变你,想你开开心心的活着。娜儿,我想看你当影后,想看你幸福。不然,我们一起闯娱乐圈吧。”
我很震惊于周北北嫁给了席安辰,可我无法抵抗周北北和我一起闯娱乐圈的诱惑!
我收了眉刀,关掉微博。
我要好好养身体,然后和北北一起在娱乐圈里混,就像念书时一样,我们俩人在空空的寝室里,相依为命。
当天晚上,我头一次在没有药物辅助的情况下睡着。
夜半,却被手中的湿润吵醒。
病房里没有开灯,我看到床边蹲着一个轮廓。三年的朝夕相伴,让我知道那是白旭。
我的思绪还在北北身上,我出声问,“……她为什么跳窗进来,而不是走门。”
握住我的手微微一僵,随即轻声道,“可能,是偷跑出来的。”
我想到北北说她和席少结了婚,说她生了孩子,说日子过的不错……
“席少对她如珠似宝,并没有你相像中那样是世界末日。我见到他们夫妻时,看到席少抱着小少爷处理公事,而她在一边打游戏……”
“……”
“……我的意思是,娜儿,席少知道时尧就是周北北了。我手中再没有你的软肋,如果你想离开……可以。我可以把白家给你,你想让它生就生,想让它亡就亡……你能不能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门被推开,护士打开小灯,“查下体温……”
灯光散下,我看到白旭的脸。
他一脸青色胡茬,眼睛红肿充血。而我手上的湿润不是水,是他不断滴下的眼泪。
护士一惊,连忙退出去,灯却没关。
我们两两相对,他低下头去,眼泪又一次砸落在我手上,“……我不知道要去怪谁,我从十三岁开始喜欢的女孩……我想宠一辈子,结果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我知道你的每一个心思,明白你为了报复我不惜一切代价……现在白家,除去我再没有别人了。我在公司经营中,用了不法手段,故意留下把柄。你接手白氏后,可以去举报我让法律制裁我……然后,你心里的恨能放下了吗?”
放下?
我不知道什么是放下。
只是我现在有了比放下更要紧的目标,那就是和北北在娱乐圈里走的更远。
所以我没有要什么白家,那点东西我看不上。我也没有去举报白旭,原因我没想明白,也不想去想明白。
总之出院后,黑着黑着就红了的我,和扮成男装的北北在娱乐圈里越走越远。
不,准备还说,是我越走越远。因为她没到一年又怀孕了!
她说她怀孕时我没看出来,二十个月后生时我一脸懵逼。什么孩子,要怀二十个月。是因为双胞胎的原因,所以怀孕时间要加长一倍?
拿下影后桂冠那天,白旭在媒体面前求婚。
他单膝着地,话是这样说的,“……你看,娜儿……报复我这件事,你是不是应该有始有终?有什么是,我爱你而你不爱我,我恨不得天天把你锁在身边,可你却花蝴蝶一样满世界乱转让我更痛苦的。等到老了,我坐在轮椅上,看你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跳广场舞,是不是得气的脑血栓。”
“……”
“再有……你再不同意,你肚子就大起来了。”
我把奖杯砸到白旭身上,气的乱跳,“你给我滚,滚!”还有鲜花,也砸过去。
新晋影后和白氏影业总裁将要奉子成婚的消息瞬间登上各在平台热搜,我特么想撤都撤不下去。
再后,我认命。
嫁就嫁呗,大不了抱他孩子跳楼,新起的白氏大楼,可比几年前高多了。
可惜,白旭一直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我六十六岁息影,此时他已经年过七十。
因为拍戏太过拼命,我满载荣誉的同时,落下满身疾病。
所以,到了暮年坐轮椅的不是他,是我。
他闲时,推我到海边散步。迎着海风,他把我身上的披肩一裹再裹,问出几十年不曾问过的话。
“娜儿……你为什么会原谅我。”
我嗤笑,我又不傻,怎样活着舒服我会不知道?
我不说话,他又问,“……那,你和我在一起,到底是因为习惯了,还是因为我似乎不是那么差。”
“做人能不能别那么套路?想问我爱不爱你,可以直说。”
“那你,有没有,一点点爱过我……”
“你知道周北北吧。”
“嗯。”
“后面这些年,我没提过她。”
“娜儿……”白旭声音变的激动。
“咦,上几天看新闻,好像看到她了。这么多年过去,她怎么一点也没老……真怀念我们上学时,那时……”
白旭气的胡子乱抖,“行,你就气我吧,左右气了一辈子,也没几年好气的了。等到了棺材里,你依旧念着周北北哈!”
我侧头看他,“老东西,我不仅到棺材里念着她,我还要在墓碑上刻她的名字。上面就写,周北北挚友之墓。”
“你把她写到墓碑上,要把我写在哪里?”
“写墓碑底座上。”
“你!”
离老远,一个小丫头跑过来。她站在我们面前一叹,“……奶奶,你又把爷爷气哭了……”
我拿拐棍怼白旭,“一说你就哭……你不哭,我考虑把你刻墓碑后面。”
老家伙一听,更加哽咽,手帕哭湿了一条。
“行了行了,写正面,正面行了吧。”
“行。”白旭吸了吸鼻子,把手帕攥到手心里,“那字,能不能写大点?”
“算了,还是底座吧。”
“呜呜呜……”
白旭是在他过完八十大寿后不久走的,我一滴眼泪没掉。
老家伙困了我一辈子,我才不为他哭。
只是没有人吵架拌嘴,我吃不下东西。
儿子媳妇,孙子孙女一群人劝我想开点。
我想开他大爷我想开,我就是想的太开,才想快点追上他。告诉他我们会合墓而葬,上面并排着写名字。
这事要不说清楚,我怕那老东西会在奈何桥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