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极县衙署大厅内。
甄俨带着一份忐忑的心进入大厅时,高珣正在伏在案几上,不断的查看那堆积如山的竹简。哗啦啦的竹简翻动声,甚至让甄俨一度的觉得高珣是在装腔作势。毕竟高珣翻动的竹简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可是,又看到高珣拿着毛笔,不停的在布帛上做记录的时候,甄俨又觉得高珣是真真正正的在忙。
片刻时间后,见高珣还依旧没有抬头的迹象,甄俨不得不向前低声的咳嗽两声,间接的告诉高珣,他来了。
“哎呀。仲然兄,失礼了!失礼了!来了怎么就不提前知会一声呢?也好让珣出门去接你啊。”高珣从案几上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脸上道歉的神色十分的真诚。还特意拢起他那宽大的袍服,郑重其事的向甄俨拱手。
其实在甄俨进入大厅后,高珣就已经知道。只是对甄俨昨夜独来独往的行径,他心中还是有些芥蒂。这种先例他不能开,不然其他人有样学样,他还怎么主导整个毋极县的官场。所以,在甄俨进来后,特意把他给放在一边晾一晾。为的就是让甄俨知道规矩。
“不敢不敢!高君政务繁忙,怎能劳驾君出门迎接。希望俨的突然造访,没有打扰到君。有什么叨扰之处,还请君多多包涵。”甄俨也是郑重的向高珣回礼,礼仪做的很是周到得体。士族子弟的礼仪制度在甄俨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脸上紧张不安的神色,一直驱散不去。
高珣越是满脸笑意,甄俨心中就越打鼓。如果高珣给他脸色看,他自觉的还能应付过去。毕竟以他家族在毋极县,以及冀州,或者大汉的势力,高珣不可能因为他不请就擅自离去的事,而做的太过分。
可是如今,高珣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这让甄俨觉得高珣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他似的。
“也不瞒仲然兄,兄也知道珣以前干的都是拿刀拼命的事,对这些繁琐的政务,还从来没有接触过。以至于一时间弄的手忙脚乱。来到毋极县也有好几天的时间了,珣对这边的政务依旧处于摸索阶段。刚理出一点头绪,就出现了昨夜的动乱。”
高珣长长的叹息一声后,摆手让甄俨就坐,然后让下人弄上来一些茶饼给泡上。踱步回到席垫上跪坐,道:“君昨夜也是参与过平乱的,应该知道昨夜所造成的损失有多惨重。近千的难民百姓死伤,让珣这个见惯了生死的人,看着满地的百姓尸体,都是胆颤心惊。哀嚎声,悲凄声一直盘旋在珣的脑中挥之不去。”
“这都是珣的失误啊,如果早点发现梁丘这恶贼的阴谋,就不会造成毋极县的难民,平民百姓哀鸿遍野了。也正是如此,为了弥补这一过错,也是为了心中的良心。他们的安抚与安置,珣必须承接下来。”
高珣借着喝茶汤的时机,偷偷的瞟了眼甄俨,见甄俨正仔细的观察他,高珣的双眼中顿时出现了浓厚的哀伤与怜悯。“毋极县有高君如此为民着想的主官,是我等毋极人士天大的幸运。”甄俨见了高珣的神色,立即出言恭维道。
高珣因为整个晚上没有睡觉,以至于双眼中出现了许多的血丝,加上没有歇息神情疲惫,让甄俨一时间信以为真,以为高珣是真心为那些惨死的人哀伤。
“现在整个大汉都是动乱不坎。而冀州这个蛾贼老巢的地方,百姓家破人亡,背井离乡者不知凡几。毋极县这几日来,蜂拥而至的难民就是一个明证。君在战场上让蛾贼闻风丧胆,是个难得的少年英才。如今,君来毋极县就职,不仅给难民提供庇护场所,让他们的安危得以保障。又为他们提供粮食,使得他们不至于饿死他乡。”
“这种种全心为民着想的行径,是我等及其仰慕的存在。也正是如此,俨谨代毋极县的百姓,还请高君以保重身体,不要劳累过度了。毕竟毋极县还有许多地方,离不开君。”甄俨的这些恭维话,越说越顺畅,语气也越来越真诚。毕竟高珣在毋极县几日为难民所做的事,让甄俨很是钦佩。
同时,在甄俨的心中,也有很大的担忧。在毋极县一向都是他甄氏说了算,如果高珣借着这机会,大肆收揽民心,那假以时日,岂不是就能动摇他甄氏在毋极县的地位。不行,不能让高珣专美于前。
“高君,我甄氏因为有了冀州百姓的爱戴,才有了今日的一些局面,如今他们受难了,甄氏责无旁贷。家中还有一些余粮,不知可否能让俨也尽一份力?”
对于适当的救济难民之事,他虽然没有与他的母亲商量,但是,他还是能够做主的。而且,这救济难民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通过这,好让高珣忽略他昨夜所犯过的错。
高珣顿时楞了下,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这甄俨也是想趁机捞民心啊。不过,对高珣来说,这也是好事。有了甄氏的加入,他在粮食负担下,就会减轻许多。
“哦,不知道仲然兄能出力多少?”高珣问道。
“城中一半的难民吧。”甄俨知道聚集毋极城的难民越来越多,即便他家族有许多的粮食,但是,他也不能完全做主,把所有的难民给接下来。
“好。甄氏不愧是百年士族。珣在此为那些受难百姓多谢了。”高珣也没有想过甄氏完全把难民度接过去。城中一半,也有两万多人。现在对他来说,能减轻一些压力就减轻一点。
不过,即便甄俨主动减轻的压力,但他昨夜所犯的过错,不能因为这而选择了不见。必须要让甄俨涨一下记性。也算是他在毋极县衙署立威。于是所有所指的道:“不像其他的人,只知道在百姓身上肆意掠取。特别是昨夜那些不太安分的人,既然做出了趁火打劫之事。这些人必须给他们一些教训与规矩。”
甄俨闻言,脸色顿时红了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他还以为高珣会揭过了呢,没有想到高珣还是提起。他知道高珣口中的那些‘不太安分’人指的是什么人。这明面上不仅包括梁丘,宋文,褚尚等人,也还包括他甄俨。梁丘已经自杀,宋文,褚尚虽然逃过了一劫,但是,据他家族安排在这两家的内应,所反映过来的情况来看,这两家正在积极准备粮食与钱财。
结合梁家也同样在准备粮食与钱财送往粮仓的情况来看,这宋、褚两家的粮食与钱财是为高珣准备的。看来是高珣已经与宋文,褚尚两人达成了一些条件。用粮食与钱财换取家族的平安。
而现在,就轮到他甄家了。难道他甄家也需要向梁、宋、褚三家一样付出一些粮食与钱财?甄俨带着心中的狐疑与恼怒看了高珣一眼,见高珣满面春风的与他交谈,他很快压下了这个想法。
他昨夜虽然是不经请示,就擅自带着私兵回了家,但是,他在平定毋极城的动乱中还是出了很大力气的。这也是战功,即便他最后出了错,有了这些战功,最起码也能功过相抵。那高珣就没有理由来让他甄家出粮食与钱财。不然,一旦这事传扬出去,会让天下人觉得高珣赏罚不明。
所以,这高珣口中所说的教训,是针对梁、宋,褚三家而去,规矩是针对他而来。想通了这些关节后,甄俨顿时轻松了下来。
同时,心中也暗暗告诫自己,这高珣心里的弯弯绕实在是太多,以后需要小心谨慎应对才是。决不能以高珣年轻而轻视他,不然,到最后吃亏的是他自己。
甄俨深深的吸了口气,整理了身上精致而昂贵的袍服,起身向高珣躬身一礼道:“俨昨夜因第一次熬夜,在与城中的那些贼子熬了几个时辰后,实在是困意上头,没有来得及向君请示,就直接回了家。俨的少不更事,还请君多多见谅。”
高珣在见甄俨向他道歉后,双眼顿时微微眯起。甄俨这个士族子弟还真是不简单呐,拿得起放得下。
待甄俨躬下身后,他才装作疾步向前,双手用力而热情的脱起甄俨,道:“仲然兄严重了,怎能行如此大礼。昨夜之事,应该是珣向君表示感谢才是。如果不是君领着家族私兵及时的阻挡住那些贼子,那毋极程的后果就不堪设想。那些逃难而来的无辜百姓,也不会只死伤千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