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喜欢读书,常氏就会拼了命地帮他。
刚刚堂屋里说的那些话宋添全部都听见了,从娘亲将阿绣领进门,他便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娘,我知道。”
宋添淡淡回着,其实读书于他而言只是无聊时用作打发时间而已,要不要科考这件事,他还没有想过。
可是听了刚刚那些话,他的叛逆心起,不想随便让别人得意。
常氏转达完自己的意思很快便走了,她轻轻拉好房间门,转身刚好碰见提着油灯的阿绣。
刚刚被热水温润过的小姑娘,脸蛋儿显得比白日里更加莹润夺目。
常氏一扫先前的严肃之态,对阿绣笑道:“床已经给你铺好了,赶紧进去吧。添儿要是看书太晚,你可得多提醒他,注意眼睛跟身子。”
阿绣点头:“娘,我先进去了。”
“嗯。”
常氏扭头,目送小姑娘的身影隐在木门后面才敛去脸上的笑容。
她看了看后房跟东厢那边,从鼻子里发出一冷哼。
阿绣进房便将门闩了,看了眼,发现宋添已经上床,连帐子都放了下来。
他吹去桌上的油灯,之后摸到床边,轻轻拉被子。
春日里的气节,夜里难免寒凉。
竹床搁人,薄薄的草席跟被单完全顶不了啥事。
阿绣躺了一会便觉着背痛,只能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可这样无疑是不舒服的。
小床上的人翻身扭来挪去,宋添蹙眉,侧头问道:“你后背长钉子了?”
此话一出,小床上的动静戛然而止。
宋添等了一会没听见动静,侧身又道:“明日我跟娘说,让你搬到她那屋去。”
反正爹十天才回一次,屋子有得空闲,等人回来了,再想办法吧。
“不要了。”
细小软腻的声音传进耳朵,宋添蹙眉,正想嫌弃两句,便听见小床上的人说道:“娘说了,我住在这方便照顾你。”
阿绣的声音很小,在这静谧的夜色中却显得格外坚定响亮。
“这床有些硬了,我有点不习惯,睡两晚就好了。”
她说着又滑进被窝,这次努力调整好位置,双手叠于腹部一动不动。
不够自己木床一半大的小竹床,连翻个身都困难吧。
宋添吁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帐外,蒙上被子死死闭眼。
这边两个娃娃睡下,没过一会隔壁常氏也吹了灯。
后房,宋家老俩口还没睡。
洪氏打了热水进来,招呼丈夫洗漱。
“老头子,你到底咋想啊?要是老二真给他媳妇说通了怎么办。到时送添哥儿过去,咱们这一代的希望不是又要落空了。”
洪氏还想着先前那事,宋虹跟宋添虽然都是她孙子,但毫无疑问她是偏向宋虹的。
平时她处处给二房脸面,一来是二儿子在外挣着银钱,她苛刻不得。再者她也想要名声,做样子给左邻右舍看的。
就是大儿媳是个没脑子的,看不出她的苦心。
可就算不满意周氏,止不住大孙子懂事孝顺,在隔壁村的私塾已经从蒙学进到长学,光等级就比宋添高了一截,不送他上镇送谁啊?
再说宋添那张脸……
洪氏瘪了瘪嘴,脸被毁了的人还能做官吗?她活了几十年,可没见谁个官老爷是那样的。
宋老爷子正在泡脚,闻言叹道:“老二不是还没回来,你想这么多做什?到时再说。”
当年添哥儿的脸被毁,宋老爷子虽然心有愧疚,但后辈入学这么大的事,他不会偏心,自然要公事公办,择优而定。
“到时你可要将话咬死了。虹哥儿已经十三了,明年就可以下场去试试,练练胆子,不中都能涨涨见识为以后做准备。老二家的才多大啊,就算要送也早着呢,都不知道常小娥她急啥,媳妇儿都让她买回来了还不消停。”
洪氏在窗下通发,想到刚刚老二媳妇完全不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一直喋喋不休。
“老二家进人的事就别提了,当初那钱也是你给的,现在才来计较有什么用?”
宋老爷子倒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钱是多花了些,可怎么样都解决了一桩心事。
洪氏瘪嘴,心说常小娥拿宋添取不上媳妇来说事,她能拒绝掉吗,钱也是老二挣的。
后房的灯很快也灭了,如此宋家还剩下东厢跟耳房那边还亮着。
仓库旁边的两间耳房住着老三一家,王氏要打理两个儿女自然睡得晚,加上宋康入学的事情定下来,小皮孩有点兴奋。
住在东厢的老大一家此时心情就不咋舒坦了,周氏水也没打,回房就一直坐床沿上抱怨这抱怨那,总之一句话,她儿子都快要被这家人耽误了。
宋大才为人木纳话不多,但在这些大事上他也不傻,自然是向着自家孩子。
“娘,既然爷都说了等二伯回来再商讨,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宋虹有些不耐,十三的少年郎差不多跟周氏一样高了,相貌取了周氏跟宋大才两人的优点,入学这么多年少在外面风吹日晒,肤色不似宋添那般白,也比那些乡下娃强多了。
他说话时眉头微微蹙着,举手投足间也有一股读书人专有的文雅,整体还算不错。
“儿啊,娘这不是着急嘛。”
周氏最听儿子的,他叫不提,她便闭口没有再说。
“娘,二伯未归,你急也没有用。早点休息吧。”
宋虹说完撩帘子走了,站在一旁的宋明赶紧跟在哥哥后面。
他这个老二上不如哥哥受重视,下不如妹妹受爹娘疼爱,永远被夹在中间。
不过长久以来他也习惯了,平日里话不多,性子倒是跟宋大才有点像,却又有所不同。
毕竟宋大才读书没儿子们认真,宋明在私塾已经通过长学考试,跟哥哥在同一个班级。
儿子还跟她生起气来了,周氏闹心,又开口骂咧了两句才去灶房打水。
夜色浓烈,古溪村静谧无声。
当宋家西厢的油灯灭去,村子被黑暗吞噬,寂静而幽深。
阿绣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掉进一场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