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呵呵冷笑:“你报官后才知我没死,此案又有东厂之人介入,那时你若再要害我性命,不管怎么做都很容易被官府发现,你敢么?你那时候怕是心里一直默默希望我熬不过去,自己死了吧?”
柳蓉娘咬唇,不敢承认亦不敢否认。
他陷入昏迷的那一段时候,她支开丫鬟,独自守在他床边,曾无数次想过,他若是再也醒不过来就好了!坐在那儿发呆的时候,她亦想过用枕头捂住他口鼻,让他在昏迷中不知不觉闷死,却始终没能鼓起勇气下手。
与夫君合谋杀人是一回事,亲自动手杀死一个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直到他醒来,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震惊之余顺着他的意思敷衍,渐渐发现他不是装成这样,而是真的不记前事,这才稍许放松下来。
莫晓回想当时情景,也觉后怕,若非她说自己前事全忘,若是柳蓉娘心再狠些,手再辣些,乘她伤重无力反抗时杀了她,那她也只能再死一回了。
“在我养伤时,你与莫亦清见过面吗?”
“没……”
莫晓重重哼了一声,钥匙用力扎进去:“莫亦清走的时候一定曾告诉你,事情过去后你们在何处见面碰头!”
柳蓉娘又痛又怕,急忙道:“没有!真没有!他是说了地方,可你没死……我无法出城,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让小春去找他,可小春在那儿等了好多天,那个没良心的根本就没去!”
她本来与莫亦清约定,官府结案后将假莫亦清下葬,葬礼之后卖了宅子,对外说回老家守孝。实际莫亦清会在距离京城不足两百里的小县城等她。
但莫晓没死,小春也没能在那个小县城找到莫亦清,回来对她一说,她仍不死心,让他再去等,小春在县城住下,花光了盘缠也没能等到莫亦清,不得不回来,昨日才到了家中。
柳蓉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莫亦清抛弃了。
莫晓退后一步,松开了她:“你今后打算如何?”
柳蓉娘转过身惊讶地望着她,眸中含泪,轻声问:“你问我……打算如何?”她疑惑道,“你不去报官吗?”
莫晓摇头:“报官对我有何好处?我现在是莫太医,有官做,有钱拿,有房子住。要是去报官,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我为何要报官?”
柳蓉娘如释重负,掏出丝帕吸去脸上眼泪,想了想后小声道:“妾身无处可去,亦无人能依靠,若是……蒙君……不嫌弃……”她脸红了起来,声音也越发细弱,“妾身想留下伺候郎君……”
莫晓略感意外:“你不走?”
柳蓉娘抬头,一对水汪汪的眸子定定望着她:“你不要蓉娘么?”
莫晓挑眉看了她半晌,忽然向前一步。柳蓉娘不由自主向后靠在墙上,莫晓手撑墙壁,低头继续贴近她,直到两人脸对脸距离不足半尺。
柳蓉娘满脸通红,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忽而合起双眸,微微扬起下颌,红唇半启。
只是莫晓靠得足够近,看得出她全身都在轻颤不止。
莫晓将手放在她肩上时,她不禁抖了一下。
莫晓弯弯嘴角,忽而放开了她:“先把香萍香兰放出来吧。”说着便去开锁。
柳蓉娘张开眼,愣愣望着她。
莫晓回头冲她微微一笑:“来日方长。”
柳蓉娘脸一红,垂眸避开她视线。
门锁打开,两个丫鬟在里面将莫晓与柳蓉娘的对话听去大半,瞧见莫晓也是一副心虚模样,缩肩垂头急急忙走到柳蓉娘身边站好。
莫晓开门后朝里张了张,见两个丫鬟已经将屋里财物收拾好,箱子亦重新锁上了。她也就将房门照原样锁起来。
柳蓉娘小心翼翼问道:“郎君不去替添香阁的姑娘赎身了么?”
莫晓道:“自然要去赎的。若不是她,我还想不起之前的事呢!”
她甩了甩钥匙串:“不急着去,整夜未眠,我乏了。”
柳蓉娘咬唇不语。
莫晓只做不见,接着道:“你先打些热水来,我要沐浴,再睡一觉。”
柳蓉娘应了,吩咐香兰香萍去备水。
莫晓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用完早饭,进卧房后随手将钥匙串搁在床尾矮几上,放下床幔钻进被子睡起觉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卧房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人轻手轻脚进屋,停了一停,绕过屏风,极为小心地慢慢提起钥匙串,尽可能避免发出声响,接着又轻手轻脚地出了卧房。
房门无声掩上,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莫晓将裁纸刀重新放回枕下,起身披衣,走到窗边,从窗户缝看出去,见西厢边的那间屋子的门半掩。香萍香兰在门外守着,神色紧张,一个望向院外,一个望向主屋。
不一会儿,柳蓉娘从小屋里面出来,手中提着个蓝色布包,朝主屋方向瞧了眼,便匆匆出了院子。
莫晓回到床边,扔了袍子,趴回床上继续躺了两刻多钟,期间不知不觉睡着了一小会儿。一整夜没睡觉,她对柳蓉娘说自己乏了可不是骗人的。
打个瞌睡后精神好多了,莫晓起床穿衣,喊了两声没丫鬟应声,便不梳头了,将长发在脑后扎起一束,施施然往外而去。
她走出主院,本想往前门去,停步略想了想,转而往两个姨娘所住的西院行去,正见吕姨娘一身外出打扮,带着个十多岁的小丫鬟往外走。
吕姨娘瞧见莫晓不由惊得一颤,立定脚步愣了一愣,向莫晓福身行礼:“爷,起了?”
“睡醒了。”莫晓随意道,又笑嘻嘻问:“玉珠,你要去哪儿?”
“妾身,妾身不去哪儿……”
小丫鬟手中提着一个大包袱,行完礼后便藏藏掖掖地想要把包袱掩在身后。
“这是什么?”莫晓伸手去拿包袱。
小丫鬟缩了缩手,终是不敢争抢,让她把包袱夺了去。
莫晓瞧着吕姨娘只笑不说话。
吕姨娘光洁的额上渗出细汗,低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莫晓抖开包袱,衣物细软落了一地。
“藏了不少啊……这都是你攒下的?这支金钗不错啊,是用你的月钱买下的?”
吕姨娘白着脸不敢答话。
莫晓冷笑一声:“看来这家中是出了内贼啊!”
她伸手,捏着吕姨娘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柔声问:“玉珠,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动了这心思啊?”
吕姨娘只是微微发抖,一言不发。
“你看见蓉娘出门去了?”
她点点头。
“阿萸知不知道?”
吕姨娘摇摇头:“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声音虽然颤抖,却难掩一丝轻蔑之意。
莫晓看着她。吕姨娘比张姨娘早进门几个月,多半看出了她不是莫亦清,却没有说出来,只偷偷为自己留好退路。方才柳蓉娘大声尖叫过,两个丫鬟刚被锁进屋里时也拍门呼叫过,吕姨娘许是听见了动静,又见柳蓉娘带着行李出了门,这就整理行装准备逃了。
莫晓本非莫亦清,吕姨娘若是明说要走,莫晓不但不会阻止她,还会好好给她写封休书,再给她些钱物作为投奔亲戚的路费。又或是她攒下自己月钱作为路费要走,莫晓都不会为难她。
但她偷窃府中财物,对于和她相同处境的张姨娘却隐瞒实情,只顾自己偷偷溜走。莫晓便不觉得再有宽容她的必要。
为防吕姨娘作妖,莫晓将她关进西厢边的小屋里,找来冬儿看住屋门。她自己往前门出去。
离莫宅门口十几步远,靠墙倚着一名男子,便是先前“送”她回来的东厂干事之一。
莫晓走近几步,拱拱手:“这位……如何称呼?”
他不再倚墙,站直了面对她拱手还礼:“鄙姓严。”
“严校尉,方才柳氏出来,你们可看见了?有没有人跟着她?”
他点了一下头。
莫晓又道:“在下何时能再见督公。”
“不知。”他摇头。
莫晓也就不问了,回屋继续补眠。
·
莫晓这一觉是真的睡熟了。
直到冬儿大声叫她,来回推她,她才醒来。
“爷,爷!吕姨娘跑了!”冬儿满脸焦急与愧疚。
莫晓并不担心,起床披衣,随口问道:“怎会给她跑了的?”
冬儿惭愧地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张姨娘听说吕姨娘被锁起来了,便过来打听情况。冬儿就将吕姨娘想要私逃,却被主人发现,因此才锁起来之事说给她听。
两人对话时,吕姨娘听见张姨娘声音,大声说自己小解憋不住了,求冬儿让她去茅房。
冬儿犹豫不决正拿不定主意。张姨娘说由她看着吕姨娘,他才答应了,与张姨娘带着吕姨娘到茅房外,张姨娘陪着她进去。
他在外头守着,等了半天吕姨娘没好,他开始觉得不对劲,叫了几声都是张姨娘在回应,没有吕姨娘的声音。一拉门就见茅房里只有张姨娘,不见了吕姨娘,这才急吼吼过来叫醒莫晓。
莫晓听完经过,摇头道:“就算吕姨娘真的尿急,你只要守在门口不走,让张姨娘去拿个马桶或是尿盆来不就行了。”
冬儿大悔,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对啊!我真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