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第一次失眠,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我想起二丫那柔软的双手,想起二丫身上淡淡的清香,想起二丫微笑时浅浅的酒窝,想起二丫伸出手,示意我牵手,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声来……
我满脑子里都是二丫的影子,以至于连洗脸的时候想到二丫都会在脸盆里偷偷的笑,母亲见状在一边说道:你神经了你?
我想我是神经了吧?任何一个陷入爱河的男孩都是神经病,我坚信这一点!
转天,热风习习,太阳被浓厚的云层包裹的无比严密,在教室里只感到了一阵阵的闷热,头顶上的吊扇例行公事似的围绕着轴心缓缓的旋转着360度的圈圈,并伴随着有节奏的嘶嘶声,令众人更加烦躁。我打开窗户,凉风似乎很吝啬的窥视着教室里的闷热空气,不肯释放一丝清凉来普渡众生……
二丫拿起手绢轻轻的顺着鬓角摇摆,每一个动作放慢的话都是无比的优雅,无比的销魂,一层细密的汗层急剧汇集在她的额头,并顺着她的双鬓缓缓的流淌,二丫轻声的叹气,望着窗外的天空,眼里透漏着些许无奈……
我捏着裤兜里的5毛钱,想出去学校门口给二丫买个企鹅牌的冰块,价值五毛整,可又不知道该如何送给二丫,这时二虎在背后问我:“恒,有没钱?我想吃冰块?”我犹豫了一下,说:“没!我现在身上没钱!”我眼睛朝着着二丫的方向,背对着身后的二虎,我生平第一次对二虎撒谎!二虎轻轻的说了声“哦”,我读的懂他的失望……
临近放学的时候,我收拾好书包,看着背后的二虎,缓缓的说:“二虎,今天你送二丫!”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那么的没有底气,“恩,好类!嘿嘿……”二虎爽朗的答应着,我拎着书包挪出教室,我看着远处二虎与二丫牵手消失在远方,心里感到有种粘稠的东西密实的堵在我的胸口,让我无法呼吸,许久,待稍微可以喘息的时候,那粘稠的物质已经化作浓浓的酸意,穿梭于我的五脏六腑,来回徘徊,几欲从我的胸腔喷出,我付出极大的忍耐力,忍住了夺眶欲出的酸楚,但强烈的的嫉妒心还是深深的出卖了我,让我真实的感觉到:爱情,真的是自私的……
难道之前的逻辑都要在我们身上实现?一对亲密无间的哥们终将因为一个女人的出现而变的冷目相对?难道,我和二虎的友谊终会因为二丫而变得支离破碎?在二虎与二丫之间,我到底要选择谁?我陷入深深的困惑……
我低着头,丢了魂似的在路上慢慢的走着,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喃喃的哼唱着一曲不知名的调调,我想起一句话:哥们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二虎就好比我的手足,二丫就好比我的衣服,没有了手足,我的生活会很悲惨,没有了衣服,我的生活会很悲哀,两者之间,真的教我难以取舍,想到这里,我叹出一口气……
第二天,天空放晴,久违的太阳像即将出嫁的姑娘,羞答答的揭开乌云的遮掩,露出灿烂的笑脸,不过高温丝毫没有因为乌云的消逝而有所收敛,反而更加放纵的挑战着人类在酷暑面前的忍耐极限!
二虎今天的话异常的少,而且多为废话,大概是热的吧?因为我今天也懒得讲话,临近放学时,二虎叫住了我,我回头,二虎将眼睛转向一边,不予我对视,他说:“钟恒,今天你送二丫回家吧?”是一个问句,而且同样毫无底气,像是在试探,从他的语气里,我突然间全明白了,这不是我认识的二虎,我感觉到,我和二虎之间已经形成一个无法言喻的隔阂,我们正在渐渐疏远,我即将因为一个女孩而失去一个兄弟,突然间我感到一阵由衷的难过和失落,像是身上的某一部位逐渐与身体脱离一般,那句话没错,兄弟如手足,二虎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怎能失去这个兄弟,至于和二丫……仅仅就牵了一下手而已吗!我对自己说,我深呼吸,看着二虎,然后镇定的说:“二虎,以后你就每天送二丫吧!她家太远,我懒得跑那么远!”二虎惊讶的看着我,张嘴刚想说点什么,我不容他讲话,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推,:“赶快去吧!二丫要走了!”
落日的余晖将她们的皮肤打出金属般的光泽,并在地上留下连在一起的两条长长的斜影……
我至今都佩服自己当初的大义凛然,年少的我居然能够扼杀自己的感情来换取彼此的友情,多年后,每当我想起那一刻,心里都无比的坦然……
我们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二虎照例每天牵着二丫的手送二丫回家,然后再返回自己的家,我也照例每天踢着小砖头块回家,日子过的很平淡,不久,我们在这平淡的生活里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考初中!
六年的知识积累终于要在一张考试卷上爆发了,是响炮,还是臭子儿,拿成绩来说话!
老师为了自己的奖金而拼命的鼓励我们努力学习,父母为了我们的未来而卖力的责令我们努力学习,国家为了能够培养并使用优秀的人才而殷勤的呼吁我们努力学习,只有我们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努力学习?
对我们来说,考试分数的多少只是决定了我们回家后挨揍次数的多少,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在一次摸底考试中,二虎因为作弊而被老师抓到,老师很生气,因为二虎作弊的手段太低级,他把答案就放在腿上,埋着头抄,完全忽视监考老师的存在,这在老师眼里,分明是一种挑衅,再说,就这种作弊手段,在将来考初中的时候肯定会被监考老师抓到,本门分数清零不说,还要连累整个班级的平均分,而且直接涉及到了自己的奖金问题,既然关系到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当然会无比生气,老师拍着桌子说道:“就你们樟树岭来的这些学生,将来没一个能有出息的,趁早回家种田去吧!在这里混也是白搭功夫。”
我想老师这句话肯定用的是激将法,想借此激发我们的学习斗志,不过事实证明对一个六年级的学生使用激将法是多么的不明智,因为他完全导致我们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既然终究无法取得成功,那么今天忙碌的学习还有何用?我们纷纷丢下课本,将自己置身于水深火热的户外运动中,至于由此带来的沉重代价,无非就是考不上初中呗,反正自己以后也成不了才,学习不学习不都一样吗!
几个月后我们不堪入目的分数证明了我和二虎是不折不扣的臭子儿,我们却对此不为动容,而真正为之动容是我们的父母,那些日子父母对待我们的态度就好比小布什对待萨达姆的态度,时而在言语上对我们危言耸听,时而在肉体上对我们狂轰滥炸,那是一段非常悲惨的时光,从村中央路过的人经常看到我和二虎精神颓萎,体无完肤的坐在大樟树下一言不发,就那么坐着……
当我受到语言和棍棒的双重攻击的时候,我的耳畔老是回想起一个声音:你们樟树岭来的孩子将来没有一个会有出息的……
环境再恶劣的地方也有可能出美女,教育再差劲的学校也有可能出优生,但是在一个环境恶劣的学校里出现一个美丽的优秀女学生,那概率是微乎其微的,但很不幸的是,二丫占据了这万分之一概率中的那个一……
二丫以优秀的容貌和优秀的成绩获得了来自各个重点中学的青睐,在匆匆办理完各种入学手续后匆匆的离开了这所学校,匆匆的离开了家后匆匆的进入了重点初中的宿舍,在她来去匆匆的这段时间里居然没有匆匆的和二虎道个别,是我非常不解的……
二丫消失后,二虎显得无比惆怅。失落。我问二虎:你到底有没和二丫确认个什么关系啊什么的?二虎说没有,就是牵手回家而已,我又问:你当初是怎么牵上二丫的手来着?二虎的回答令我大吃一惊,他说:是二丫主动把手伸出来给我牵的!
我当时的心情真是无法形容,我想说二丫怎么是个这么轻浮的人,女孩子家的纤纤玉手为何老是主动给男孩子牵?太不像话了吧?后来一想,二丫当初也是主动跟我牵手的,所以收回这一想法,我又想说二丫怎么是这么个水性杨花的人?后来一想,这个词用的过分了点,也不过就是牵了一下手而已吗!我百思不得其解,当二虎得知我当初也是被二丫主动的伸手牵上的,也沉默了好一会,许久,二虎说:原来不是咱牵二丫的手,是二丫牵了咱的手……
我们一直对“牵手门”事件耿耿于怀,到后来,我们终于从二丫的闺房密友刘巧喜那里得知了这个事件的真相……
起初听到刘巧喜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二虎爹给起的名字,后来一想二虎爹只负责我们村这点业务,不跑外活儿,所以暗想:原来河阳村也有诸如二虎爹这样的得道高人!不禁忍俊……
从刘巧喜口中我们得知:原来二丫有着深深的“恋父情节”!她的父亲在她8岁的时候不幸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二丫打小和父亲特别亲,父亲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牵着她的小手,让她感觉非常的有安全感,她在任何方面都非常的依赖于她的父亲,后来她的父亲去世了,这对二丫的打击很大,她非常的伤心难过,甚至曾想自杀和父亲一起同葬,被众人制止,后来二丫便养成了一种习惯,只要和一个男孩在一起走路的时候,她都会伸出手给那个男孩,这样牵手走路的时候就不会害怕,就会感觉很有安全感,就会想起那远在天国的父亲……
我和二虎得知这个惊天猛料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咽了下口水,原来我们不知不觉中都当过她父亲的替身,怪不得二丫回家的路上很少说话,原来她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的天堂,或者飞到暗无天日的阴曹地府,总之,不管飞到哪里,反正没有飞到我们的心里……
我有点更加同情起我们的前任班长许岩,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受害者”,不过他比我们受的伤害更大些,因为是他不小心的在一次回家的路上和二丫邂逅,不小心的被二丫牵了手,更不小心的将这一幕呈现在了我们面前,以导致了我们对他深深的嫉妒,面对我们的种种袭挠后被迫求学他乡……
想到这里,我对许岩的愧疚又多添一分……
在去年,我从一位朋友口中得知了二丫的最新下落,她现在已经漂洋过海,成为了美利坚合众国的一名合法公民,我不知道二丫是如何从河阳村的小鸡窝里飞出,然后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只金光闪闪的大凤凰的,只知道二丫在大学毕业后她的“恋父情节”一直没有改,她找的男朋友无论从面貌,身材甚至年龄上都和她的父亲极为相似!我可以想象中出二人在一起走路的时候二丫缓缓的伸出手给男友,而男友把自己的手放在二丫的手上后不是轻轻的握紧,而是来回的抚mo……
不知道他能否体会到一种很柔软,很温暖的感觉……
关于二丫的回忆就到此为止,我由衷的希望远在大洋彼岸的二丫能够幸福,因为她曾经无意间闯入过一个少年的心扉,她的昙花一现在少年眼里仿佛惊鸿一瞥,她在少年感情的白纸上划下了浅浅的第一道划痕,为它以后的千疮百孔埋下了伏笔……是她让这个少年第一次朦胧的懂得了一种叫做“爱”的感觉,初次的感觉,值得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