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黑衣杀手
梁同知、庄晓风、端木坚和梁馨儿一行四人来到城东胡知府私宅，一进门就听到呜呜咽咽的哭声，悲悲切切，伤心欲绝。胡夫人身穿素服，彬彬有礼地把客人领入灵堂，默然站立一旁，虽无片言只语，却难掩心头悲痛。
四人面对胡大人遗像恭恭敬敬地行过礼，便转到后面查验尸体，向胡夫人询问案发当时的情形，去书房查勘案发现场。
离开刘府时，梁同知再三劝慰胡夫人节哀顺变，答应尽快破案，还胡大人一个公道，胡夫人含泪称谢。
回到府衙，梁同知对庄晓风道：“庄捕头去过胡府数次，不妨先发表高见。”
庄晓风看了端木坚一眼。“我说几句，抛砖引玉，还得请端木老弟指正。死者面部表情平静，毫无惊慌之色，且室内并无打斗痕迹，可见死者是在猝不及防尚未反应过来的状态下命赴黄泉，我以为凶手与胡知府相识。”
梁馨儿不以为然道：“庄大哥就査出这么一点儿事？亏你还是天下第一神捕！”
梁同知微笑道：“馨儿休得无礼！说话没大没小，庄捕头才开了个头，你就插嘴乱说。”
庄晓风笑道：“馨儿妹说得对！我确实没查到更多线索，眼下已经山穷水尽了，要不我怎么会厚着脸皮请端木老弟出山？”
梁馨儿睥睨道：“那就老老实实待在一边听端木哥哥的，别说话！”
梁同知斥道：“馨儿越发无礼了，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梁馨儿目不转睛地盯住端木坚。
端木坚道：“梁大人认为胡知府为人如何？”
梁同知想了一会。“据我的多年观察，胡知府是个正人君子，在钱财和女色方面都律己甚严，日子过得清苦，百姓口碑甚好。除了公务以外，诸多事务皆由他夫人作主，他的俱內是出了名的，从未听说有什么风流韵事。”
端木坚道：“胡知府的致命伤在喉部，一刀毙命。显见刺客手法娴熟、下手精准。一般人寻仇杀人无非为财、色二字，胡知府洁身自好，莫非在处理公务时得罪了什么人？我已在外游荡数月，不知在胡大人遇刺之前，杭州辖区内可曾发生大案？”
梁同知道：“自从戚大人率领戚家军赶走倭冦以后，近年来风调雨顺、安居乐业，虽然小偷小摸、邻里纠纷之类琐碎小案时有发生，杀人越货之类大案久已绝迹。”
庄晓风道：“我在刑部听说浙江曾发生过一件灭门惨案，半个时辰之间，三十多条人命葬生刀剑之下，至今未曾破案，不过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端木坚道：“有这种事？梁大人是否清楚？”
梁同知迟疑片刻。“确有此事。十五年前，胡知府还是台州县衙的主簿。知县于承恩一门三十八口于端午节惨遭灭门，皇帝大怒，派人会同杭州府衙彻査，后因现场证据都被付之一炬，终于不了了之，最后以倭寇报复杀人结案。”
端木坚道：“哦，梁大人没有记错？”
梁同知道：“当年我也在台州县衙当差，绝对不会有错。倘若端木公子有兴趣，可让黄推官陪你去调阅案卷，黄推官当初也是台州衙门中人！”
端木坚沉思道：“这么巧！我正有此意。”
梁馨儿也要同去查阅，梁同知说你事事都要掺和，烦不烦？
梁馨儿望着端木坚笑嘻嘻道：“谁敢嫌弃我，我就跟他没个完！”
黄推官约莫五十左右，胖乎乎的圆脸，笑起来眼睛成一条缝。他热情地倒茶，让端木坚三人稍坐片刻，便去了库房，不多一会，便捧出一堆案卷放在端木坚面前。
案卷中记载得清清楚楚，十五年前的台州县，庚戍年五月初五，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这天申时末，有人见到五个蒙面汉子骑马急驰而来，下马后径直冲进于知县府邸。半个时辰后，五个汉子纵火焚烧府邸，然后匆匆离去,邻里发现府内之人悉数倒毙于烈火之中。经仵作勘验查明，于知县一门三十八口皆死于刀下。由于尸体被焚烧，官府无法找到更多有用线索。
坊间传言，于知县死于海盗之手，那五个蒙面人是倭冦。杭州府上报朝廷的公文也这么说。
庄晓风思索良久。“端木老弟有何高见？”
端木坚沉思道：“胡大人为官清亷、处事谨小慎微，同僚之间和睦共处，近年来又未发生大案，不可能平白无故招来杀身之祸。那么，凶手刺杀胡大人必定另有内情，难道凶手与胡大人结怨是很久以前的事？有一点非常奇怪，灭门案发生的时间是傍晚，胡大人遇刺也在同一时刻，都是天高气爽、夕阳斜照，这里面有什么联系，难道会是巧合？况且于知县全家灭门，这么大的案子，现场竟然未留下任何线索？看来我们应该亲自去台州一趟。”
梁馨儿道：“我听爹说过，以前他在台州做过捕头，问他不就得了？我看这里面必定有些关联，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庄晓风道：“已过去十五年了，只怕时过境迁，人事全非，无功而返。”
梁馨儿道：“庄大哥不愿去就算了，我陪端木哥哥一起去！”
庄晓风道：“看你说的，刑部捕头岂能落在人后？况且端木老弟要去台州的主意，我十分赞同。”
梁馨儿嫣然一笑。“我知道庄大哥不会不去，万一我们査到什么线索，庄大哥岂非尴尬？堂堂刑部大捕头比不上一介草民，这个面子丢大了！”
庄晓风笑道：“在馨儿妹妹眼里，庄晓风橫竖都比不上你的端木大哥，我吃亏大了！不过，你不怕我夹在你们中间碍手碍脚？”
梁馨儿脸色微红，偷眼看了端木坚一眼，振振有词道：“庄大哥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分明为你着想，怕功劳让别人得了去，庄大哥偏偏不领情，不理你了！”
梁同知道：“台州惨案虽已过去这么多年，当年的杭州知府也已定性为倭寇报复杀人，但本府始终心存疑虑。胡夫人三天两头派人来衙门打探消息，我实在无言以对，诸位快去快回，倘若能够从中找到线索，也好对各方面有个交代，杭州这边由我顶着。”
当晚，梁馨儿兴冲冲地来到若烟闺房红叶楼。“若烟姐姐，明天我要和端木哥哥去台州査案，你去不去？”
若烟诧异道：“去台州查案？跟刘、胡大人的案子有关系吗？”
梁馨儿道：“十有八九有些关联。你跟我一起去好吗？整天闷在家里无趣得很，外面春光明媚，好玩极了。”
若烟低头叹息道：“我从小体弱多病，到了外面是个累赘。哪象你年纪不大，武功不弱，万一遇上事，还能帮上端木哥哥的忙。”
馨儿道：“姐姐别担心，有我保护你。再说我们是去查那十多年前的旧案，又不是跟别人去打架，不会有什么危险！”
若烟道：“世风日下，人心叵测，哪里会有安宁的地方？再说台州那伤心之地去不得！”
馨儿讶异道：“姐姐为何说台州是伤心之地？”
若烟颤声道：“我听人说过十五年前台州那件灭门惨案，三十八人血流成河、无一幸免，接着又是一场大火，可怕极了！”
馨儿道：“姐姐胆子太小，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可怕的？姐姐应该趁端木哥哥留在杭州时，多陪他几天，要不然待案子侦破后，端木哥哥又会悠闲自在地云游天下，把姐姐撇在一边。”
若烟幽幽道：“野鹤闲云，又有谁能拢得住他的心？”
馨儿道：“依我看，端木哥哥对你有情有意。他早就发誓不再插手官府中事，这一回若不是为了你，是不会留下来帮庄大哥的，姐姐该抓住不放才对！”
若烟忧心忡忡道：“有缘无缘，听凭天意了！”
第二天大早，端木坚、庄晓风和梁馨儿三人骑马离开杭州，一路上马不停蹄，经过绍兴、新昌、临海等地，到了黄岩境内歇脚。他们来到悦来客桟，将马匹交付店小二，关照喂给马料，然后点菜吃饭。不多一会，有两个黑衣汉子也跟着进了客栈。
端木坚轻声道：“这二人从杭州一路跟踪到此，定非善类。”
庄晓风道：“我也注意到了，明天就可到台州，今晚要特别小心！”
梁馨儿喜形于色。“真的？那就有好戏看了！”
晚饭过后，三人洗脸泡脚，早早就闭门熄灯。他们开了两个房间，梁馨儿单独一间，她和衣躺在床上，被等着看好戏的心思刺激得毫无睡意，时不时蹑手蹑脚走到窗前倾听外面动静。隔壁房间里悄无声息，梁馨儿知道二位大哥哥一定在床上做花样，装作睡熟模样，其实早已隐藏在房间外面，等着黑衣人自投罗网。
窗外月色清朗，屋內影影绰绰。
约莫子时，梁馨儿听到房外有了动静，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从楼梯那边传来，不一会便来到房门外。梁馨儿既紧张又兴奋，屏气凝神盯住窗户，一面将湿毛巾捂在鼻子上。端木坚已让她早作准备，江湖常见的下三滥手段便是使用迷魂香把人迷昏。
就在此时，梁馨儿听到房外两声低沉的喝斥声，知道大哥哥们已经动手了！她喜出望外地打开房门，见到庄晓风手持火折，把走廊映照得明晃晃的，火光熠熠中，两个黑衣人口鼻流着黑血栽倒在地。
端木坚用手指试了二人鼻息，叹息道：“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供就服毒自杀了，好狠毒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