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时前后,头上的日头正烈,仲春的辽东正午,也已经叫人感觉到夏季的热情正悄然到来。
柳絮杨絮,飘荡如雪,风卷纷飞,或许会调皮的迷住你的眼,塞住你的鼻孔,痒痒的叫你很难受,忍不住会打个强烈的喷嚏。
刘睿看身旁,那李旭依然清闲泰然,飞絮到了他的脸上都悄然闪避,仿佛那里有一面无形的墙,不尽人意把人家调皮的亲近生生隔开。
刘睿翕然一笑:“难不成,师叔走路还练着武当内息?也不错啊,小师傅啥时候也把这个功夫教给开山大弟子啊。”
李旭这次反应却快,马上拿着架势一本正:
“叫大师伯,没个规矩,如今你还没有进朝阳宫跪拜祖师,还不算朝阳宫的正规弟子。
就是你入了山门,也要从基本功夫学起,但你如今的骨骼已经大体成型,就是学了武当无上心法,每日六个时辰的苦练,三十年或许还能入门,想要进一步,可就靠机运了。”
李慧自然不甘落后:
“所以,等进了山门拜了祖师,你就陪着为师在上中苦练,三十年不许出山,不然为师可丢不起这个脸。
别愁眉苦脸的,山里也很好玩啊,有山鸡獾子野兔,到时候咱师徒没事就捉野物,为师负责捉,徒儿负责做,多好。”
好个屁!
咱好容易穿了一把,难道就图个山中无日月,隐居三十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啊?
本以为,学一身武当功夫,没事梦里回穿前世显呗一下,这可好,简直打入冷宫!
“徒儿在山里呆几十年没啥,小师傅貌美如花的,难道一辈子不嫁人?再说,外面的花花世界你就一点不想,还有那么多好吃的?”
就是自己千不愿万不想,却也要张冠李戴,不然忤逆师傅可是大罪名哦。
李慧果然中计,皱着小眉头发起愁来:
“是啊,左右是要嫁人的,还真的不行,再说,外面这多好东西。。
对啊,可以叫别人送进山里啊,有徒儿在,马上不就是好吃的!实在不行,咱师傅就乔装出去,顺便行侠仗义,找几个坏蛋伸张正义一下,也是有趣得很。”
倒是能扯!
几个人也没骑马,马儿就跟着后面,看见田里都是忙碌的身影,已是谷雨,正当时,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华秋实,就是乡下人的所有。
刘睿忽然一愣神,然后就是身子猛烈的一颤,就看见,前面不远的一个小河旁,柳树下,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影子。
白色暗花的襦裙就在春风中摇摆,手里拎着一个芦苇编制的篮子,正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田野。
本能的心里一酸,人儿立刻失魂落魄一般,呆然却小心的走到她的身后,轻轻的咳嗽一下,把正发呆的莲花惊醒。
“啊,睿哥儿,多日没见了,从卫城回来了。”
“啊,是啊,今儿的天气好热的,姑娘这。。”
纵然有千言万语,纵然平时舌绽莲花,一肚子鬼主意,可是一看见莲花,仿佛立刻变成呆子,就是没话找话都不会了。
或许是刺到姑娘的痛楚,眼看着姑娘眼儿就泪汪汪的,又唯恐在刘睿面前唐突,紧忙用袖子擦眼,低声呢喃:
“这里的柳絮真烦人。”
“可不是,是有点烦人,姑娘这是出来采摘野菜吗?”
莲花点点头:“母亲好歹好了,呆在家里没啥事,也就出来看看。。春天,顺便采点榆树钱做饽饽。”
不远的水田,就是莲花一家曾经的水田,如今却被自己的家人耕作。
莲花在这里发呆,刘睿如何不知道她的心酸,更是有不可述说的愧疚。
当时,把莲花放在自己这里的田契交给家里不得已,这多日却是很有机会还给人家的,自己的手头如今也不是曾经那般拮据了,可是,竟然给忙忘了。
显然,自己离开这多日,家里肯定想着法子把这里的水田先租后买的拿到手了。
“对不起,反正是租用,等到了入秋,我就把田契还给姑娘。”
不想莲花却忽然跪在自己的面前,呜咽着:
“别说这个了,这一段,睿哥儿可是奴家的恩人,不说这多天那黄海送来了好多银两,更是奴一家子的救星。
奴已经知道,非但父亲在镇抚司没受罪,还派人带来封信,说用不了多日,就由巡按大人公审,到时候父亲自然会脱了干系。
家父信中说,这一次能有这个结果,都是睿哥儿你成全的,还叫奴见到你是好生谢谢的。”
总算叫杨经历那个酸文说一句咱这个混子的好,却如何忍心接受莲花的跪!
伸出手想把莲花搀扶起来,却又怕唐突了人家,一时间脑袋乱乱的竟然也噗呲跪在莲花面前,就听莲花呀的一声,二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尴尬万分。
“耶呵,大白天没皮没脸的就拜起了天地咋的?徒儿这可是伤风败俗的事情,为师。、、”
还没等小妖女小师傅喊出狠话,莲花就像一只小鸟儿一般的惊走了,只留下依然放在刘睿眼前的那个盛着榆树钱的芦苇篮子。
看着莲花捂着脸羞答答的跑走了,李慧一脸的迷惑:
“这是咋的了?为师也没想咋的啊?不过是看着有趣想逗逗她,不想这般害羞,乐死了。”
没心没肺的这也是乐子!
刘睿真想飞出鸳鸯腿使出家法,却胆怯的停住了,对人家朝阳宫的千金宝贝,使出十八流的飞腿家法,纯粹是自作孽。
“呦,这不是老二吗?咋的卫城那里没事了,快点过来帮忙,把东西卸了。”
是大嫂在喊,正赶着牛车,车上坐着大娘,母亲还有妹子颖儿,过了午时了,这是到田里给耕作的草场兵士送饭来了。
大哥正在当值,驻扎在义州卫的一个城堡,家里如今就剩下几个女人了。
不过,有这多兵士,却也不用操心耕作的事情,就是嘉靖年,军户兵成了上官的佣工都已经是常事了。
有李旭这个便宜好用的帮工,刘睿可不会浪费自己的力气:“哦,大师伯辛苦一下。”
李旭瞪了刘睿一眼,上去一只手一托,竟然把三个饭桶才桶汤桶变戏法一般的摞起来,然后就见三个木桶飞快的向田边的一个平坦所在飞去,准确无误的稳稳当当的就都落在那里,满登登的汤桶竟然没溅出一点水星。
众兵士一片惊呼:“果然朝阳宫高人啊,厉害!”
李旭可穿着朝阳宫道士服饰,自然人家都知道他的身份。
玩酷也不用这般招摇吧!
刘睿心里小小的蔑视一下,就被李慧儿抓住耳朵:“为师也饿啦,快备宴,海鲜大宴!”
刘睿赤牙咧嘴中,一旁的颖儿来气的跑过来喊着:
“你是谁啊,干吧欺负奴的二哥,哼!也就颖儿这般大小,就号称人家的师傅,羞羞羞!”
颖儿紧着用小手指头羞自己的脸儿。
李慧可终于找到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玩伴的,一时间肚子也不饿了,跑到颖儿面前,也学着颖儿一般,用自己的手指头刮着脸儿:
“你羞,奴不羞!气死你!”
颖儿不甘示弱,另外一只手也上来帮忙:“你羞加一倍!反正,就是二哥是你徒弟,也别想叫颖儿叫你师父,就不叫!”
李慧忽然欢呼大叫:“对呀,叫师傅会把人叫老的,要不咱姐俩拜姐妹,好吧?”
“嗯,这还差多!”
小大人颖儿猛烈点头。
眼看着两个小丫头就手拉手跑到河边开始结拜,刘睿却在一旁看着发愣:
奶奶的,既然咱的师傅,又是妹子的姐姐,这辈分又开始乱七八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