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李尽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唇边也勾起一抹笑。
“回来了。”
“观澜,我回来了。”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日,却好似过了很漫长一般。
陆观澜看着李尽,心底里的一切不满好像都在霎那间烟消云散。
以为会冲他大发脾气,以为会抱怨这些日子来她心里所承受的一切酸楚,以为会喋喋不休地讲起这些他不在的日子里,自己身边发生了何事,以为,会痛哭。
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好像这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她从前所经历的一切也好,往后要经历的所有也罢,她好像都不在意了。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这种重逢的喜悦,让她只想对着眼前人笑。
这时,李尽一伸手,将陆观澜从马上一把扯了下来。
陆观澜一愣,身子不受控制地朝下倒去,接着,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你!”陆观澜的脸顿时变得更红了。
李尽却轻轻一笑,将陆观澜扶正站直后,抬手将她头上的雪抚去。
“你身边那个身手厉害的丫头呢?怎么不让你那丫头带你来?”李尽说着,将身上的厚棉衣脱下想要给陆观澜裹上,却又想起这是张三枝的衣裳,便又停下了动作,只伸手将陆观澜的手握住。
经李尽这么一提醒,陆观澜才想起初语和阿梨还在府中,李尽派来的人也还在一同留在府上。
那会儿得知李尽的消息后,她便立刻让阿梨备了马,不管不顾地奔出府来,更没顾得上会不会有人知道此事。
这会儿冷静下来,才觉着自己此事做得欠妥。
李尽瞧见陆观澜若有所思,便问:“怎么了?”
陆观澜摇头,随即看向李尽,“你究竟是虎口脱险还是假死?”
李尽没想到陆观澜开口问的第一件事是这个,顿时有些窘然。
轻轻咳嗽一声,道:“你等等,这儿冷,我去生个火。”
说罢,也没等陆观澜说话,便松开手转头去林子里捡柴了。
陆观澜静静望着,却忍不住失笑。
他的反应便是在回答她,答案是她方才所问之后者。
如此说来,她此番并未掩人耳目地找来此地,实在是有些危险了。
待李尽生上火堆,又走到她面前,拉着她到火堆旁坐下,才道:“其实这事我还是有苦衷的。”
说着,抬眼看向陆观澜,眼神里无比诚恳。
陆观澜不语。
“虽说什么样的解释如今在你面前都有些苍白,可我还是想得到你的谅解,可······可以吗?”李尽的语气有些紧张。
陆观澜不语。
“这样吧,你想怎么惩罚我,来,你说,”李尽的语气已经变得急切。
陆观澜依旧不语。
忽然,李尽站起身,无比郑重地望着陆观澜。
接着,“扑通”一声,竟朝着陆观澜跪下。
陆观澜也是一愣,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你打我吧,”李尽把脸朝着陆观澜伸了伸。
还没等陆观澜开口,忽然听见一阵响动。
接着,就听见马车帘子被掀开,再然后,听见倒吸冷气的声音。
“嘶——”
张三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马车上震撼得无以复加。
自己被一泡尿给憋醒了,想起来如厕,谁知这一出马车就瞧见将军给人下跪如此震撼的一幕,真是让他此生无憾了。
李尽和陆观澜齐齐扭头看去,就见张三枝也愣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这边。
李尽还跪着,可眼神却顿时一变。
张三枝瞧见火光下李尽的眼神仿佛要吃人,连忙转过身紧张道:“俺什么都没瞧见!俺不知道!俺梦游了!”
说罢,又钻进了马车里。
陆观澜这才回头又看向李尽,见李尽面色更为尴尬地看向自己。
“扑哧”一声,陆观澜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起来吧,若再被旁的属下瞧见,你堂堂将军居然跪我一个女子,岂不是让人往后都笑话你,”陆观澜笑罢,无奈地摇头道。
“这有什么,将来若是成亲,我不也······”,说着,又想起什么,有些迟疑地缓缓起身,试探道:“你当真——不恼我?”
陆观澜闻言却忽然又正色,“恼。”
李尽一顿。
“可比起怨你怪你恼你,也更珍惜你,”陆观澜说着,目光却从李尽身上挪开,看着燃得极旺的火堆。
饶是陆观澜从前也如此直白,可如今再听到熟悉的话,李尽还是觉得心头一震。
这个傻丫头——
“这么说,你是故意假死放出消息,为的,就是逼你所猜测的对国公不利之人出手?”陆观澜说着,捡起地上的枯枝又往火堆里扔去。
李尽点头,“为了让人信以为真,我才让姑母相信,只是——姑母也一定会告知于你,免不了你的一场伤心。”
说着,李尽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愧疚。
瞧见李尽如此,陆观澜心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反倒笑了笑,道:“这一路上,你比我更辛苦吧。”
李尽一愣。
辛苦吗,辛苦于他而言倒似乎谈不上,他只是心心念念着眼前的这个人而已。
如今见到了,心里也就踏实了。
“接下来你有何谋划吗?”看着李尽的神色,用不着他再回答,她心里也有了答案,便又开口问起旁的事。
说到这个,李尽才将自己一路的谋划告知于她。
顺带,也提到了张三枝那个蠢货准备的棺材。
陆观澜倒有些好奇那棺材,随即便让李尽带自己瞧瞧。
李尽带着陆观澜走到马车旁,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儿,掀开车帘便朝里头扔了进去。
张三枝方才紧张地好容易才憋着一股尿意又睡着,这会儿被外头扔来的石子儿猛地给砸了小腿,顿时“哎哟”一声,连滚带爬从马车里头出来。
瞧见李尽过来了,张三枝还以为是找自己兴师问罪的,连忙解释道:“将军,俺好像做梦了。”
李尽懒得理会张三枝,只是摆手让张三枝下车退到一旁,自己则带着陆观进了马车。
陆观澜瞧见马车内的棺材,顿时笑了。
难怪李尽对此尤为怨念,这样的棺材若是抬到皇帝面前,简直就是把皇帝当猴耍了。
当即问李尽,“那你准备如何?”
李尽看着陆观澜,不语。
陆观澜顿时明白,“所以今夜你让我前来,实则只是为此?”
“那自然不是!”李尽连忙否认。
陆观澜含笑摇着头,掀开车帘又从马车上下来。
坐回火堆旁后,看着李尽也跟了过来。
陆观澜却忽然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李尽也察觉到陆观澜神色异样,回头瞥了一眼张三枝,见张三枝又懂事地回了马车,这才坐下问:“怎么这样瞧着我,可是我脸上脏了?”
李尽说着,还抬袖去擦脸。
想着这几日赶路,脸上如何了也顾不上,今日就是见她也没能好好收拾一番。
“你知道——大禹的云阳公主吗?”陆观澜忽然问。
李尽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陆观澜也是忽然想到此事,想到既然如今李尽没死,那是否意味着,再过不久,初语就会将李尽带回大禹呢。
这个时候也该让他知晓自己身世了。
只是,她想过李尽的反应应该是不解,应该是疑惑,却没想到李尽听见云阳公主时,会愣住。
“你不在京都的这些日子,我知道了不少事,”陆观澜本就没打算瞒他,况且,自己所得知的这些事,都或多或少同李尽有关联,而她想做的事,也都是和李尽有关。
“知道。”
李尽的眼神忽然一沉。
“我的生母——云阳公主。”
这回是陆观澜怔住了。
半晌,才有些难以置信,“你······你知道?你早就知道了?”
李尽见陆观澜是这等反应,也觉有些好笑,“怎么?我不该知道吗?”
说罢,便将自己如何得知身世,当年又是如何被阿公和父亲收养的事同陆观澜一一道来。
“这么说,这些年来,国公大人和少国公都知道你的身世?”陆观澜问。
“自然,怎么如此问?”李尽倒有些奇怪陆观澜的明知故问了。
陆观澜眉头一皱。
说来也奇怪,这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事。
那便是初语当初同她坦白时,说起自己来大成的原因,只是因为得到一个密报,说是皇长孙就在大成皇宫。
如今看来,实在有些奇怪了。
除去那个迷迷糊糊不知情的田大夫,便只有李国公和少国公知道李尽的身份,况且李尽也并不在宫中。
又究竟是谁会给大禹皇帝这样一个密报,又到底只是想引诱人过来,设有什么圈套,还是说此事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如今所有线索都拼凑不出的?
于她来说,此事疑点尚在,蹊跷也颇多。
实在还不能叫她放松警惕。
“只是我有些奇怪,你又是如何得知我那离奇身世的?”李尽这时候忽然问。
陆观澜回过神,看向李尽。
“机缘巧合吧,”陆观澜微微一笑。
有些事真就如冥冥之中的天意,让人觉着,好似前世今生有一条线牵住了,不知不觉走到了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