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楼内,陆观澜选了最顶楼的一间包房在其等候。
阿梨陪在一旁,颇为紧张地注意着门外是否有什么动静,又是否有人经过。
陆观澜倒是很淡定,只是靠着窗边喝茶,目光朝着窗户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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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华宫。
“阿姐为何如此?”
龄婵刚进内殿,就见龄虞正站着似乎在等着自己。
龄婵闻言只是一笑,扭头坐下。
“阿姐,是主上让您如此,还是您自己想要如此?”龄虞似是要质问出个所以然来。
龄婵终于是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龄虞道:“你觉着,若非他要我如此,我又怎会如此?”
龄虞一听这话,眼眶顿时红了。
她是没想到,阿姐有一天竟会同皇帝坦白自己的身份,竟会告诉皇帝自己就是大禹来的,为的便是寻找大禹长孙。
起初她还不知道,后来发现皇帝和阿姐联手过问云丽的事,才发觉有些不对劲,于是昨夜偷偷打听了,才亲耳听见皇帝和阿姐说话,也才知晓阿姐竟告诉了皇帝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不知阿姐为何会如此,是为了真的保住这肚子里的孩子,寻求一方庇护,还是苍和那边又给阿姐出了什么难题。
一夜无眠,一早她便来了内殿想要问阿姐,又得知阿姐去了云熹宫,这才见阿姐回来。
于是,她便忍不住这样问了。
她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伤人,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在质问,可阿姐方才那无奈的笑,还是叫她心里一疼。
原来——又是苍和啊。
“你放心,如今大成皇帝不会动我,他和我还有合作呢,”龄婵见妹妹眼中含泪,不由慈爱地上前,抬手抚了抚妹妹的头。
龄虞抬首,眼中满是担忧,“当真?”
龄婵笑着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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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丽换好了衣裳,便尽量埋着头脚步匆匆地往朱华门赶去。
好在换了一身粗布宫女衣裳,平日里再没人能注意得到,也不会有人会多看下等宫女一眼,如此便也没有人能认出自己。
到了朱华门前,就见原本守在宫门处的侍卫不知因换值还是如何,今日竟一个都不见了。
这时候,就有一个内官也匆匆走了来,一见云丽,便低声道:“跟我来。”
云丽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跟在内官的身后出了宫门。
因少了值守的侍卫,出宫便容易许多。
这还是云丽头一回这样简单就出了宫门,随即又想到今日又要见陆观澜,心中不免忐忑。
只是——昨日陛下的意思,她还不是很能明白。
陛下让她邀了陆观澜相见,到底是陛下自己想见,还是让她去同陆观澜说什么?
跟着内官出了宫门后,拐进了宫外的一处坊市巷子里,不多时,便瞧见一辆马车正听在巷子里的阴暗处。
内官则在马车前十步远的距离停下,朝着马车的方向微微颔首,接着又转头对云丽示意,是要她过去的意思。
云丽也躬着身子,朝着那马车缓步走去。
刚走到马车前,便听见马车内传来皇帝的声音。
“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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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勤政殿却传来了皇帝遇刺的消息。
此消息一出,满宫皆惊,太后更是连忙从赶去看望。
可无论是太后还是云嫔丽妃,都被门口的赵全给拦住,说是皇帝已经无大碍,如今还不想见人。
太后从赵全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异样,没有执意进去,便转身又走了。
一旁同时赶来的云嫔本想再进去瞧瞧,可正想再闯进去,却听身后的太后微微咳嗽一声。
“皇帝既然说了不想有人打扰,就算是平日里再骄纵,也该懂些分寸,这后宫的嫔妃若是个个都没了规矩,岂能得了,”太后语气尤其冷漠,这话虽然不是对着云嫔说的,可显然就是说给云嫔听的。
云嫔心中的确是担忧皇帝,可见太后都没有执意进去探望,还都这样说了,便也只得转头给太后行礼后跟着走了。
太后望着云嫔的背影,眼里俱是寒意。
也不知她儿子看上这云嫔什么了,除了每每撒娇卖乖,既没有贤良淑德,也没有心胸气度。
只可惜,皇后多年无所出,贤妃呢,也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这才容得这个云嫔这许多年来在宫中横行。
要不是有个丽妃牵制着,还不知如今的后宫是何等模样。
她年岁也大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也不知自己还能护得住皇后几时。
离开勤政殿,太后却转头去了嘉祁宫。
一来,她是觉着皇帝遇刺这事蹊跷,她最是了解自己这儿子,总觉着其中还有什么缘由,可又不愿驳了儿子的脸面,便未曾在勤政殿拆穿。
这二来,便是为着先前所想了。
皇后这虽失去至亲,可再如何,逝者已逝,也该节哀。更该好好想想今后如何打算才是。
毕竟皇后如今背后的靠山,除了自己便是远在边陲的李国公。
可他们二人,终究都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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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虽下令严守了皇帝遇刺一事,未免朝堂动荡,也怕有乱臣贼子起了非分之想。
但此事还是叫成野知晓。
今日上朝便知说父皇身子不适,让文武百官都打道回府。
可他觉着,这莫名其妙也未曾听母妃说起过父皇有过什么不适,便觉着奇怪,索性去了趟云熹宫给母妃请安。
母妃原本也没有说,可在离开云熹宫时,却听见两个修剪花圃的宫女说起了此事。
许是没发现自己,两个宫女便将母妃从勤政殿回来后神色忧虑的事说了一说。
又道:“我听说,满宫的侍卫都去了,就连朱华门的守卫也都调去。”
“那如此岂不是今日谁都能随意出宫了?”
“想得美呢,朱华门不过是后宫宫门,咱们这些人,哪个不被宫里约束着,谁有那空档闲心去宫外晃悠。”
“可如此若是久了,那是不是外头有什么乱臣贼子若想闯进来,也是容易的?”
“嘘!小心着些!好歹是宫里,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知······知道了······”
成野听着,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了一丝喜悦。
是啊,若是如此,岂不是谁都能进得来?
他实在没想到,父皇竟能有遇刺的一天,这是不是天赐良机呢。
再者,他如今手握京中兵权,按理说父皇遇刺,该是立刻通知于他,他好调兵前来的,可父皇却并没有下任何诏令。
这是否也意味着,父皇并不信任自己。
想到此,成野冷笑一声,转头离开了云熹宫。
贤妃得知皇帝遇刺时,还是成墨来请安告知。
“你又怎会知道这个?”贤妃神色淡淡,静静看着自己儿子。
成墨对于贤妃如此淡然冷漠的反应似乎有些意外,“母妃,父皇遇刺事何等大事,若非儿臣见父皇今日早朝称病,便私下里去问了问赵全,竟还不知父皇原是遇刺了。”
贤妃喝着茶,眉毛都没抬一下,“你父皇驾崩了吗?”
此言一出,成墨顿时一惊,连忙四下看了看,接着回头道:“母妃怎能说这样的话。”
见成墨眉头紧皱,贤妃神情淡漠,“墨儿,你觉着你父皇是个好父皇,对你很好,可本宫不一定非要觉着你父皇是为好夫君,在本宫眼里,他只是皇帝。”
成墨对贤妃此言似懂非懂,也陡然觉着,母妃也同从前不一样了。
“母妃······”成墨的眼神忽然暗淡了许多,“您当真不想我做皇帝?”
说起来,这还是母子俩头一回如此直白说起帝位之事。
贤妃一直以为,自己儿子会瞒上自己许久,却未曾想,他会在今日同自己明言。
好在此刻殿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倒没旁人听见他们此时论起的是此事。
“你可知,帝王之路艰辛,”贤妃道。
“知道,”成墨的语气坚定又郑重,像是此事并非一时兴起,而是自己筹谋多日。
贤妃也才注意到,头一回瞧见自己儿子脸上有如此笃定的神情。
“那你又当真清楚,做皇帝的,究竟为了什么?”贤妃顿了顿,继续问。
成墨抬眼看着母妃,眼中方才黯下的光忽然又转亮。
“母妃以为如何?”成墨并未有回答,只是反问起贤妃。
“我知道你想要争储是为了什么,”贤妃也没有回答自己儿子的反问,“可你心思不纯,注定做不好皇帝。”
成墨却是一笑,“那母妃觉着,什么又叫一个好皇帝?这历代王朝里的帝王,当真个个都是心怀天下,没有为了一己私欲而想坐上至高之位,拥有至高皇权的?当真这世上有那圣贤,能一心为了天下,为国为民,从不为己?”
贤妃一怔。
她没想到,自己儿子有一日能说出这等话。
她一直以为,成墨,该是个心地纯善,不是多么有野心,却是个很纯良的孩子的。
所以,一直都是她错了,是她用冷漠的方式处理了和儿子的关系,是她,在该教导他时,将他推向歧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