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家咖啡馆里。
那时候我正好在南方的一座小城里旅游,我记得,那天是晴天,但是阳光并没有那么刺眼,只是暖暖的,透过门前的梧桐叶落在我的手边,像散落在桌子上的方糖,也像碎开的玻璃。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专心地在电脑上敲字,甚至没有注意到在身边走过的服务生一个不小心打碎了邻桌某商务男的咖啡杯。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出现了。先是在柜台周围走了两圈,找了找哪里有空位,那天咖啡厅里人挺多的,她应给是没有找到空位或者是没有满意的位置吧,因为服务员建议她拼桌。
然后,他就看到我了——一个人,占了一张六人的沙发台。
“那我去找那位先生商量一下吧,我们熟的。”她对服务员说道,听声音的话她应该是笑了吧,她跟谁说话的时候都习惯性地在嘴角挂一抹笑,她笑起来很好看,弧度正好,不多不少。
随后那位服务员就走到了我的桌前,“先生,先生”地小声地叫着。
“怎么了?”我抬起头来看向服务生,但双手依然没有离开键盘,那几天正好是截稿日,不抓紧的话很难办的。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来了。
“是这样的先生,这位小姐想跟您拼个桌,您看可以不可以。”服务员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她:“她说和先生你认识。”
“哦?”我当时小吃了一惊,难道说我到这座南方小城里来的事已经暴露了吗?
但当我转移视线,把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时候,我笑了。她也冲我笑了一下,就像小时候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一样。
“可以的,我同意了。而且这位小姐的帐一会儿也由我来结。”我对服务员点了点头:“麻烦你了,耽误了你的工作时间很抱歉。”
服务员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回应了一下之后就接着去忙自己的事了。
她坐在我的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好是我稍稍伸出手就能够到她的手的距离。也正好是上学的时候,我们并肩走在人行道上的时候两人相距的距离。
“真是巧呢。”我冲她笑了笑:“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好久没见过的老同学。”
“是啊。”她把手包放在桌子上:“昨天刚刚和爸爸通过电话,聊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正好今天就遇到你了。”
“你和叔叔聊了些什么?”我停下手里的工作,端起手边的咖啡。
“嘛,其实也聊不出什么新花样来啦。”她的饮品也端上来了,她小小地喝了一口:“我爸爸啊现在的事一点都理解不了,过去的事却是一点都忘不掉,有时候也是蛮让很头疼的。”
“啊,这样啊。”我摇了摇头:“很巧啊,我老爸也是一样了啊,都老了。”
“他们老了,我们也就长大了啊。”
“谁说不是呢?”我放下杯子,微眯着眼睛:“你也和以前相比有很大的变化啊。”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她微微撅了噘嘴,但还是保持着一副优雅端庄的样子。
“你怎么理解都可以啊。”我冲她摊了摊手,玩笑似的歪了下头,接着敲我的键盘。
“你现在是作家了啊。”她用右手拄着下巴,歪着头看着我:“爸爸上次和我说了,恭喜你啊,梦想成真。”
“恭喜什么啊,我现在都后悔了。”我叹了口气:“这不,又快是截稿日了,我还在赶稿子呢。”
“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我问她。
“你很意外吗?”
“嘛,其实也不。”她小的时候就喜欢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很久以前就一直碎碎念说有时间要去苏州、杭州、桂林那边去看一看。这样想来的话其实她出现在这座南方小城里,本来就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一件事。
“那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她一边用吸管喝着饮料一边问我:“你不住在这里吧,像你这样的人还有闲功夫出来旅游?”
“我就不能也抽个闲出来感受一下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我翻了个白眼:“你这个懒癌晚期重度恶化无药可救放弃治疗的人都能出来游山玩水,我一个年轻气盛的美好少年怎么就不行?”
“切,不和你拌嘴。”她抿了下嘴唇:“我要保持我温婉可人的美好形象。”
“好好好。”一般来说当她把这句话搬出来的时候,就是要让我让步的意思了。这时候一般来说我都是给她面子的,以前是因为住得近,如果不给她面子的话很可能会遭到长期的报复,而现在纯粹是因为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都已经见识过社会的样子了,所以深谙为人处世之道。
之后,我们又聊了些别的:小时候的事,现在的事,工作,交际圈,人生目标之类的事情。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健谈呢。”她听到最后,微微打了个哈欠:“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那作为补偿,你今晚请客吃饭吧。”
“开什么玩笑,都多少年不见了,难道不是应该你请客吃饭吗?”
“本来就是个玩笑了。”
后来天色渐暗,她就回去了。我透过窗口目送她坐上计程车,沐浴着夕阳的红光离开,但目光再转回来的时候,心里就浮现出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当初高中毕业后就我们分开了,我们两个考了两个不同的大学,相隔很远的那种。其实那年我们的分数差不多,而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因为对方总是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像家门口的老槐树,墙根里趴着的老狗一样,就像一天比一天啰嗦的爸爸妈妈一样,看着多少有些厌烦了。
“你说,如果以后我后悔了怎么办?”临行的那天,她问我。
“你要知道,你现在已经是个18岁的成年人了,你要为你自己做出的一切事,说出的一切话负责。”我帮她把行李抬上火车的行李架:“不能随随便便的后悔,更不能任性。”
“可是你才17岁啊,你还没有成年啊。”她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脸的困惑:“那如果以后我后悔了我就给你打电话,你来找我好不好?”
“你猜呢?成年人。”我看着这个比我矮大半头的小姑娘,没再说话。
在那个时候,我其实在想:我们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吗?
看来,还没有。
而如果想搞懂这个故事,就要从头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