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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风起之时(1 / 1)

果然,事实立即验证了黑衣人的预言。

队伍行走一日后,又在长夜来临之前找到指定的落脚点歇息。

怪事却是,来日清晨,再次启程时,二十九人的队伍少了四人。成若函终于学会不再鲁莽去问,而是事先深思熟虑,即便很多事浅显得一眼看穿,背后所隐藏的也绝不简单。

若说四人相对几十人微不足道,第三日又少四人,数量就有八个了。

但仍无一人出来质疑!

到了第四日,失踪的人数累积到了十二人。若此时还没人察觉,那真是可笑至极。可成若函每每想从其他人脸上找到相同的疑虑,得到的只有麻木以及漠然的面庞。

第四日夜间,她辗转反侧,忽然听到老叟一席暗语:“近日接二连三有人失踪,真是件怪事!”

“……”她听而不语,等待他的下文,尚不明白老叟意欲何为。

“怪事还不止一件,那位黑衣的公子每逢夜深人静,也总要出去。不知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与那些失踪的人是否有关系?”

经老叟一提,成若函情不自禁出口否决:“不可能!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老叟闻言笑而不语,却意味深长的道:“老朽可什么都没说,但这世上绝对没有那么多巧合,凡事仅凭猜测可不行。”

“……”

虽然对此绝口不提,怀疑的种子却已生根发芽。

那晚的月光柔和静谧,黑夜却风起云涌。

三更时分,正当人们熟睡之时。久坐的黑衣人悄声而起,轻轻绕过众人,独自走进了一望无际的风雪里。黑衣失去踪影后,又有人紧跟而去,那叫成若函的女子,提着裙摆,踮着脚尖,一路尾随。

天寒地坼,滴水成冰。黑衣人不畏严寒,昂首阔步,黑紫劲衣如影如幻。她追得本就吃力,到了后来,不知为何他竟越走越快,风雪又越来越大,一眨眼,她便迷失了方向。

而前方,已不见那挺拔的身影。

正当成若函进退两难时,突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叫嚷声,有几人推推耸耸,出现在雪地上。她急忙躲进一旁的巨石后,静观局势。为首的竟是两个官兵,带着四个囚犯。其中一个官兵恶狠狠的问:“你们想吃东西?”

囚犯们欣喜若狂,连连点头道:“大哥,你们说跟着出来就有吃的,我们当然想吃!”

他们看不到官兵脸上一闪而过的狡诈,两人眼神每一次交锋中隐藏的杀气如此浓烈。

极寒之地的夜,寒冷可怖,官兵并不敢走远,几十步后便止步不前。

“吃的在哪里?”囚犯们到此时还心心念念着食物,却不知死亡的触角已经近在咫尺。

迎接他们的是官兵转身时的利剑!当第一个人倒下时,血花飞溅,半空红绫划过,成若函大惊声色,完全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眼看要从躲着的雪堆后一跃而起!

冷风,却从脑后猛地袭来!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猛地将她拉回原地。

“你干嘛?”她怒目而视。

“不能去。”身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开口不容置辩,见她不断挣扎,索性用手环住她的腰,紧如铁索的臂膀勒得成若函动弹不得。

“放开我!”

就在她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又一声惨叫,第二人伏尸于地,叫声被风声迅速淹没。

声音彻底激怒了成若函,心底的怒火和救人的急切让她丧失理智。而黑衣人的禁锢却越来越紧,他们相距如此之近,近得甚至能听到他坚强有力的心跳声。

“你是想今夜死这四人还是洞里所有人丧命?”

一句话,让她立即放弃反抗,身后剑光再起,她问:“什么意思?”

“我说过,那十五个人本该去死,你强行留他们,最后还是要死。一切自有定数,你扭转不了。”

“啊?”

“早在押送之前,官兵们就制定好,在那断崖路上必须死一半的人。他们储存的食物有限,若这些囚犯不死,水食极度短缺,死的就不止这些人了。”他说得极快,语气冰冷如风雪刺骨。

“怎么会这样?”

“难道你没听说,曾有流放队伍,因食物缺失,最后人吃人?囚犯们杀了同伴,把他们的肚子剖开,肠子扔掉,将心掏出来,肉割下来,有火就烤,无火就生吃!”黑衣人也不知这愤怒从何而来,越说越狠,用词不加斟酌,**锋利。

等他意识到失态时,成若函已被震惊得瞠目结舌。幸而他尽早惊醒,猛地将她按到怀中,胸膛堵住了她的嘴,才没让那声尖叫惊动官兵。

“嘘!”黑衣人平复情绪,慢慢抚着成若函后背,轻声细语道:“我们必须在他们之前回去。听话,有什么回去再说!”

她终究只是点点头,如提线的木偶,任黑衣人牵着,一步步走回洞里。

身后的惨叫仍在持续,却被风雪模糊得朦胧不清。

此后成若函再未说什么,木讷的躺在干硬土地。黑衣人几次都想开口,那瘦弱背影却让他无从说起。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她忽然翻了个身,四目相对,她那皓亮的眸子染上重重阴霾,只听她道:“你说,若有人身处险境,情况万分紧急,你明明就在旁边,又恰恰有能力去救他。但你救他的后果还是要死,或者让更多无辜的人受害,那你还救不救?”

“”

“不对,应该是当有人向你求助时,你能忍受良心的谴责,袖手旁观,不伸出援手吗?”她问。

“”

“伸出援手,又会造成更多的伤亡,那又该怎么样抉择呢?”她又问。

这三问,回应只有黑衣人移开的目光,沉默许久,他才道:“这世上本就有很多无奈,你若真要问我会如何抉择。我可以告诉你,救,可以,但要保证救他之后我有能力让他好好活着。若做不到这一点,宁可看着他死,也不出手。就算救了他一时,也只不过是延长死期,徒增折磨。”

“可是我怎么能在那种时候,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我怎么才能保证他们好好活下去?”迷茫充斥着她双眼,无声的泪,沿着成若函眼角悄然滑落。

那是对死者亡灵的愧疚,还是对自己懦弱无能的痛恨,谁也说不清。

黑衣人只觉心如针扎,五味俱陈,情不自禁伸手,指尖触到她脸庞晶莹的泪花。他说:“若你不想让你的善良被现实磨灭,就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保护所有你想保护的人!”

“可是我既不会绝世神功,也没有惊天神器。怎么”

“那就用这里,”话音未落,他抬手指了指她的脑袋,道:“并非所有人都适合用拳头征服天下,智慧有时比神功利器更致命。”

言罢,黑衣人起身,语气变得稍许惆怅,却又有难以掩饰的心凉:“但成若函,我黑衣人虽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却从不会谎言欺骗,也不会与不相信我的人同行。你若不信我,我们就此分别。”

“我!”想要反驳,无力反驳。她的一切原来早已被他看穿,之前未曾说破,不过想避免尴尬。他还是照顾她的心情,在发生过那么多事之后,软言安慰,话一直如此委婉。

只是黑衣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决定,不是商量。

“你觉得我与失踪的囚犯有关,怀疑我,跟踪我,已触犯到了我的底线,这也足以说明,我们非同路之人。”

“我只是想知道,你每晚出去究竟是做什么,并不是怀疑你杀了那些囚犯!”她争辩,着急的模样显露了心底的恐惧,他不管她了?

“不论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都不应该不信任我。难道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向你说明吗?”第一次争吵,他极力让责怪云淡风轻。

“对不起”

“算了,我离开你也是件好事,你不是想变得强大吗?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成长,有了我的保护,你反而会停滞不前,”他收起那丝怒气,一反常态的扬起嘴角,笑着替她拂开脸庞碎发,最后一句:“但有一点你要知道,我做的事一定都有原因。不说是因为那是我自己的家事,与外人无关。”

黑衣拂袖而去时,她挽留的五指还是慢了一步,只能定格半空,朝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微微颤抖。就像流沙从掌心滑落,抓不住,眼睁睁看它流失。

不论黑衣人怎样淡化他的愤怒,终究还是在意的吧。只不过不想她太自责难过,才轻描淡写。若换了别人,早已死在黑衣人的剑下。

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跟踪他的人,世上还没有几个能活下来的。

那夜的极寒之地,狂风呜咽,暴雪呼啸。

山洞里的人各有所思,难以入眠的成若函侧耳聆听。果然,时过三更,脚步声从黑衣人坐的方向传来。他再也没有放缓步伐,窸窸窣窣的响动,倒像想让谁知道他要离开。仿佛这次离开,就是分别,因为他再也不会回来。

只是有些心事,最该懂的人永远最后才明白,现实与期待往往背道而驰。

连告别都没有,黑衣人带着难以言喻的遗憾,孑然一人,走在冰雪堆砌的寒山之巅。

肩头黑发被纷飞的雪花渲染一丝凄凉。

她在坚硬的石地上等了一宿,整夜未眠,不过想在黑衣人归来时,将酝酿许久的话坦白相告。但直到第二日清晨,队伍整装待发,那袭耀眼的紫衣再也没有出现。少了他身上淡淡的清香,死亡与危机在空气里越发猖狂。

而正是这一日,离别注定上演。

老叟带那八人与他们分道扬镳,他们无需穿过极寒,药材聚集之路,在截然相反的方向。

不过极寒,不经审判崖,不必将所有秘密展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老叟走前那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若有缘,总有一日还会与你们相见!届时程姑娘定要请老朽喝杯水酒!”

耳旁久久回荡的是他话中“你们”二字,深深烙进脑海深处,他为何说“你们”而不是“你”?难道这预示着,再重逢时,她身边还有一个人?

一个什么人?黑衣人?

潜意识里蹦出的名字,让成若函措手不及,只是从此以后她又多个期盼。不知下次遇见,会是何时?会在何地?会以何种形式?

怀揣着希望,前进之路顿时春暖花开。即便孤军一人,那股强大的力量,也能让她斗志昂扬。

但行进队伍到了下午,忽然有人晕厥,第一个倒下的人全身痉挛,捂着肚子口吐白沫。着实让人受到了惊吓。

立即有人俯身关问,手指刚一落到他的腹间,突的一顿,全身像石化般变得无比僵硬。

“喂,怎么了?”太久没有动静,官兵不耐烦的踹了那人一脚。

只听“咚”的一声,关问之人竟直直趴倒地上,手脚直直绷紧,双眼泛着眼白。症状与前一任如出一辙。官兵连忙退后三尺,再也无人敢靠近他们二人,但病情仍无法抑制的蔓延。又有三人相继晕倒,昏迷不醒。

已是时近黄昏,寒夜将至。

放任他们不管?还是带着病人一起走?先不说这些人是否能活着到达下一个歇脚点,谁愿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去背他们便是首要难题。

众人相互观望,缩头缩脑的模样在成若函意料之中。

却不知是谁,突然指着成若函,大声嚷道:“她不是说自己会医术吗?怎么不去救人呀?见死不救,能算医者吗?”

所有目光刹那汇集在她瘦小的红裙上,气氛紧迫得让人窒息。若这傻女人去了,那正遂了他们的意,有人替他们涉险,真是天大的好事。

这女人不是有颗善心吗?不是心思单纯吗?不是义正言辞吗?能被人一眼看穿的弱点,恰恰是致命的武器。

果然,成若函只迟疑了片刻,便走到病人身旁。

谁都以为她不谙世事,轻易掌控。所以有人暗喜,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嘲笑讽刺。殊不知她其实心知肚明被人利用,但人命毕竟可贵,若要她一夜之间铁石心肠,绝无可能。

可她也会紧张,也会担心,也会害怕。药箱上的指尖不断颤栗。

“只是染了寒症,用些驱寒的药材即可。”看过病况,她悄悄松了口气,若真是绝症重病,若她也被传染,若因此死在这里,那该怎么办?

“真的吗?”

“千真万确,并不传染,你们把他们扶起来,等找到落脚点再用药。”成若函自顾说着,却忽略了他们的疑虑与不信任。

良久,无人动作,仍在原地的囚犯们纹丝未动,睁眼望着她,谁也不愿迈出第一步。

此时此刻,他们的自私如此清晰的写在脸上。

到底是性本恶还是性本善?若从出生便性恶,那此种种实在不该责怪。

若性情纯善,那变成现在这般丑恶无情,就是他们自己的过错。

一个人在许多时候,都有选择自己认为正确道路的权利。

有些路造就英雄,也造就恶魔;有些路创造勇者,也创造平庸。虽然自私并非罪恶,但对死亡的恐惧与对活着的执着,是否能超越道德和良知的底线,谁也无法评判。

也许只有在审判崖前,才能真的审判出是非对错。

成若函幽然叹息,只能思忖对策。忽然,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忽然,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人。

此人年纪尚轻,眉眼青涩,抬手投足却显木讷。虽沉默寡言,但少了黑衣人的睿智和无法模仿的霸气。他不顾非议,走到病者身边,只手扶起一个已经苏醒的病人,另一手也不闲着。貌不惊人,却身手非凡。

“谢谢!”她极为感动,这是黑衣人走后,第一个为她解围的人。

那男子愣了愣,看着成若函顿足许久,最后竟面无表情的说了一个:“哦。”

呆头呆脑的样子,真让她哭笑不得。原以为这就是对话的终结,谁料他走出几步,又猛地转身,莫名其妙的道:“我叫湛卢。”

“湛卢?古剑的名字,难不成你其实是一把剑?”成若函觉着尴尬,故意打趣化解。

湛卢却把她的问话认真思考许久,才道:“我是越王府的家奴,主人说叫我湛卢,是因为我可以像湛卢剑一样见血封喉,供他驱使。”

她闻言干笑两声,竟无言以对。湛卢便托着病人跟上了队伍。

但只要有人愿意首先尝试,后续之人便源源不断,最后几个病患也被囚犯们背起,三三两两走在队伍尾端。

懦者需要的是勇气,若能唤醒他们的良知,懦者有时也能变为勇者,转变只在一夕之间。

在这严寒之中,总算还能感到一丝暖意。

渐渐落在后面的成若函,却觉头重脚轻,虚软无力。这微小的不适被她一路隐瞒,直到晚间,官兵们分发了犯人们的食物。她仍抱膝坐在火堆旁,滴水未沾,神情恍惚。

不远处的囚犯狼吞虎咽,耳边忽然传来官兵故意压低的声音:“若我所料不错,你的干粮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不用你管!”她口气不悦,瞪视官兵时,身子朝左挪了几寸。

“要不要跟我做个交易?”

“与你这种人还有交易可做?”她冷笑。

官兵却从怀中掏出一块肉干,在成若函鼻前晃了晃,香气惹得她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官兵看在眼里,奸笑着再开口,字字极尽诱惑:“病的五个人,你能治死几个,我就给你几个人的食物。将此药加在他们的汤药里,明日午时,必定暴毙身亡。你想多吃,就多杀几个。五个都杀了,五人的吃的都归你!一个都不死,你就会饿死。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言罢,径直将肉干塞入口中,一阵咀嚼,脸上神色甚是享受!在她最饥饿难耐时,不论何种美味佳肴都比上这小小一块肉干。他对她的隐忍万分满意,走前把一包药丸,悄悄放进成若函手心。

“治死几个人,就给你几个人的食物。”

治死?杀人?杀了他们,得到美食,活下来,如此简单明了。那瞬间,她有些动摇。

假如她不能活着走出极寒,就不能找到失踪的父亲,更见不到黑衣人!

假如她杀了这些病犯,就可以活下去,但余生都要备受良心的煎熬!

杀,或不杀。生,或死。她该如何选择?

这世上却没有那么多假如,有的只是后果和结果。

正当成若函进退两难时,一块灰黑的大饼忽然出现眼前,那只突如其来的手,已被冻得通红,虎口处磨出的厚茧如此明显。

成若函猛地抬眸,望进湛卢乌黑纯亮的眼底。

他那黑夜般的瞳孔中倒映着她困惑的脸,仿佛有股烈火在眸子里燃烧。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她把大饼推拒回去。

湛卢却固执万分,不愿妥协,又不会甜言蜜语,手如磐石顿在半空,不动不摇。似乎她不接受,他就一直这么等着。

最终,成若函叹了口气,默默拿过大饼,却撕下一半,递给他道:“你不吃,我也不吃。”

“你一天没吃东西,多吃一点。”他呆木的脸上竟浮现一抹笑意,说时将自己的饼又分出大块,放到她怀里。

“你怎么知道我一天没吃东西?”

“对不起!”湛卢双眉苦恼一撇,因不善言辞,不会表达,不能解释,竟傻头傻脑的站起身,逃也似的跑回囚犯中间。

留她独坐原地,嚼着冷硬的面饼,思绪又回到生与死、邪与正的博弈之中,毒药仍在掌心,却重如千斤,压得她喘不过气。

过了前半夜,成若函为病人们最后一次看诊。

明明已然熟睡的犯人忽的抓住她手腕,侧身背对官兵,悄声耳语:“程姑娘,不妨来听我说两句。”

勉强平息惊异,成若函欠身凑近,示意他继续。

“这些官兵人面兽心,心狠手辣,根本不把我们这群犯人当人看。其实当时他们杀了那孩子,我就想为孩子报仇的。用石头砸你也实属无奈!你千万别放在心上!”他语速极快,见她面上疑色,连忙补上一句:“叫我王逸即可。”

成若函听罢,笑问:“既然如此,当时你为什么不挺身而出,事后却要跟我说这些?”

“我”王逸面露尴尬,轻咳一声掩饰难堪,道:“明日中午我们就要到冰河了,河上只有一个渡口,渡口只有一艘船,我们必定要坐船过河。届时我们囚犯会在船上造反,那些官兵的好日子到头了!我们要把他们全部沉入河底,他们必死无疑。姑娘可愿助我们一臂之力?”

“可你们造反杀了官兵,就无法得知下一个储存食物的地方呀!”

“这一点你无需担心,官兵里有人已经答应叛变,留他一条小命,他会告诉我们所有我们想知道的情报。”王逸说得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成若函追问:“是谁?”

王逸避而不答,只道:“你也对那些官兵恨之入骨吧?你也想为那孩子报仇吧?你也不忍那十几个囚犯白白死去吧?”

然而,回应没有想象中激烈,她竟未作出应有的附和。

王逸便知成若函的犹豫顾虑,神情转瞬变了,嘴脸阴沉,近乎威胁的言辞道:“明日午时,你若不帮我们,溺水而亡的就不止那些官兵了,毕竟让一个外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绝对留不得!姑娘好好斟酌。”

一席话毕,陡然松开她的手,眼神极其阴冷,翻身而过时,面庞又变得憨厚老实。

仿佛刚才那幕不曾发生,他仍是畏畏缩缩的囚犯。

成若函却觉得一切如梦一场,官兵要杀囚犯,囚犯要杀官兵,都牵涉到了她。不管选择哪一边,结局似乎都难逃一死。

怎么办?

若选官兵,她只需将囚犯们的计划提前告知,用药毒死病犯,并让官兵早做防范,他们的阴谋就不会得逞。但以官兵的手段,囚犯们绝对不能再活。

若选囚犯,她只需揭穿官兵要害病犯的事实,明日午时配合囚犯制住官兵,把他们一起沉河。但不能保证囚犯们事后不会危及她的性命,最后王逸的嘴脸,暴露了他不可信的一面!

夜半,火光忽明忽暗,洞里冷而潮湿。

山壁上倒映着的人影被拉扯很长,那是队伍里唯一的女子,提起长裙,轻手轻脚绕开众人,却在熟睡的湛卢肩头拍了一下,示意他静静跟随,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山洞。

“程姑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湛卢揉着惺忪睡眼,还未全醒。

成若函四下环顾,确认无人,才悄声问:“囚犯们明日要反你知道吗?”

闻言大吃一惊,湛卢摇头否认:“为什么要反?”

“因为他们想杀了官兵,重获自由。你竟然不知道?你会帮他们吗?”她掩好惊讶问。

“杀官兵?不会。”

“不会?官兵难道不可恨吗?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不该死吗?”

湛卢连连摆手,义愤填膺的回答:“若说官兵可恨,囚犯难道不可恨吗?包庇官兵的恶行,还用石头掷你!”

“什么?”她实在意外。

“不论官兵还是囚犯,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方式不同,目的相同。只不过一个处于强势,一个处于弱势。而弱者常常会让人同情,但不能说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对的。我不帮囚犯,是因为谁也没有权力剥夺别人的生命,官兵若真有罪,自有人处罚,那人绝不该是我。我既是囚犯,必定曾犯过错误。这些苦理应承受,怪不了别人。”他理所当然的说出心中所想。

一席话,对成若函极大冲击,她从未听过这种理论,眼前迷雾却顿时拨开,本以为两条路都通往绝境,没想到其实还有另一条新路可供选择。

山穷水路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几瞬前还处于两难之中,如今她便下了决心。猛地握住湛卢双手,郑重道:“湛卢,你会帮我的吧?”

问得他始料未及,黝黑脸庞染上红晕,紧张让他开始结巴,憨实中又有笨拙,他斩钉截铁道:“只要是程姑娘要我做,不管什么都做!”

成若函笑起来,双眼弯成两轮月牙,只听她道:“现在该由我们自己掌握命运了!”

随即俯身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明日,你”

夜风狂卷,吹起她长发飘飞,覆盖她嗓音清润。风声之下,隐匿着的却是波涛汹涌的巨浪。

暴风雨前的极寒之地,总是一反常态的寂静,偶有孤鸟嘶鸣,听去几分悲凉。

黎明,第一缕阳光照亮沉闷的大地。一夜忐忑,两路人心事重重,总有目光徘徊在成若函的面庞,她未表态,也未惊慌。往常应做的事,都有条不紊的做着。“喝吧!”湛卢一面将水发放给囚犯,一面悄悄瞟向成若函。暗自担忧她的处境,囚犯与官兵前后紧逼,像张牙舞爪的野兽,似乎只要她走错一步,就会张开血盆大口一拥而上。

而成若函如今最需要的是稳定心神,忙而不乱。

流放队伍一如往常,官兵押送囚犯,走在冰川积雪之上。气氛却有些微妙,人人各自盘算,箭在弦上,一触即发。长弓如同每一个人的神经,绷得笔直。

官兵想知道成若函是否在囚犯们的汤药中下了毒,若是下了,又会毒死几人?而囚犯们想知道成若函是否会在午时,助他们一臂之力,共同联手杀了官兵?

决定权悄无声息的转移到了成若函手里,只不过,其实她的选择无足轻重,帮或不帮,下药或不下药,囚犯今日都是要反的。只是结果于她自己,是生与死的差距。

经过十日的行进,队伍已翻过雪山,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冰河拦住去路。河面几块浮冰四散,断冰随水流左右飘移。

冰河之水,清澈见底,蔚蓝水面淡淡薄雾弥漫,犹如幻世仙境。水流潺潺,温和而轻慢,冰面似明镜映射着天边冬阳和浮云几朵。

还未近岸边,便有彻骨寒气迎面扑来。此处是极寒之地最冷的地段,囚犯们身上凝固着冰渣,不慎留出的鼻涕被冻结在唇上,谁都不敢将手露出袖外。

远远可见一座断木搭建的渡口,一艘古旧残破的大船,一个头戴斗笠的老船夫,一条不可测知的水路。

“喂,老头!我们是朝廷的官兵!要过此河,快渡我们过去!”官兵朝老头儿高喊,出口无礼粗鲁。

船夫竟置若罔闻,只手撑杆,斗笠盖住脸颜,像坐在木桩上打盹,全然不把官兵放在眼里。

这彻底激怒了气焰正盛的官兵,上前就要揪船夫衣领。

谁也没有看清老船夫是如何起身,如何避开官兵,如何立于船头稳稳站定。只见他微微抬头,露出下巴浓密白须,道:“要过此河,你们身上所有重物都要卸下。”

“重物?”官兵暗自心悸,不明白船夫话中所指。

他未解释,伸手指了指官兵腰间的佩剑,一切不言而喻。

“我们凭什么听你的?”官兵不甘心。

“我的船又破又旧,载不了那么重的东西!你们人数太多,过河本就不易,再多这些东西,船在浮冰间移动更为艰难,若翻船我们都得死。”船夫不紧不慢,持杆顶了顶船板,果听吱呀一声,似苟延残喘的老妇在呻吟。

官兵顿时无言以对,只得纷纷解下佩剑,念念不舍的扔在地上。正要上船时,船夫忽然撑杆,支船离岸三尺,隔着刺骨的冰河之水,悠然道:“还有。”

言罢,所有人望向囚犯们身上的锁链。

“不可能!他们是朝廷重犯,刑具不可不要!”官兵们瞬间明了,立即否决。

船夫听后,双手环胸,不急不躁的倚在船头,用苍老的声音说着闲散的调子:“那行!你们顺着这条路游过去,就不用坐我的船。只不过我记得,大约三年前也有一群人试图横渡冰河,最后都成了河底鱼兽的腹中之物,你们好自为之!”

官兵火冒三丈,却见他又压低斗檐,全身靠着撑杆,静静望着岸上众人,冬日午后,昏昏欲睡。

时间如白驹过隙,分秒流逝。

若他们再不上船,日落前就过不了冰河!过不了冰河,他们必定命丧极寒!有舍才有得,世上安无两全法。

官兵们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气闷不满中打开了囚犯们的锁链。已负重几日的囚犯,忽然卸下重荷,全身轻松,不由得齐声欢呼。

却有人心中暗喜,那叫王逸的男人,忍不住感叹:“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最后碍事的东西也没了,哈哈!”

笑声未落,毒蛇般的双目紧紧剜向成若函,她却镇定自若,率先走上了大船。经过船头时,老船夫忽然抬眸,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

所有人陆续登船,老船夫再未言语,转身开始划船,干瘦的臂膀如此有力,能在神秘的冰河中来去自如。但船上的人,并未因此而松了口气。

时机将至,成若函的选择即将揭晓。囚犯死,还是官兵死?

她却不慌不忙,紧靠船沿,指尖握着黑衣人深黑披衣,柳眉高高蹙起。紧张,谁都紧张!看谁敢先有动作!

终于有人踏出了第一步,王逸一个眼色,近旁的几个囚犯点头会意。在官兵们转身去看风景时,脚步轻移,悄悄绕到官兵身后,转瞬间,囚犯已将官兵围在圈中。

夹击之势,表明他们要动手了!

千钧一发之际!王逸下令攻击的手顿在空中,他忽然双腿一软,勉强支撑才没有摔倒,却倒退数步,扶着船沿气喘吁吁。意外并非出在他一人身上,接连不断的囚犯都莫名倒地,完全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究竟怎么回事?

听到响动,官兵们闻声而来,才见数十囚犯躺在船板不断抽搐,除了最后那体格健朗的呆木湛卢身无大碍。其他人,无一幸免。

官兵们竟不吃惊,反而相互击掌,面色狡黠,指着犯人们道:“是天要亡你们吧!怎么不动手了?不是要在此处反了吗?不是要杀我们吗?看今天是谁杀谁!”

王逸万分震惊,立即望向成若函,那眼神分明指责她的泄密。

但事实证明,泄密的另有其人。此人站在官兵之中,此刻正笑嘻嘻的走出人群,一脚踩在王逸脸上,狠狠蹂躏过后,嘲笑道:“你真以为我会帮你们这群狗去害我的兄弟?你给的那点好处我根本看不上!本来我们不想杀你们的,但你们既然合谋造反,我们当然不会心慈手软!”

官兵轰然大笑,声音刺破耳膜,眼看他们要用早已准备的绳子,将囚犯们捆绑起来。王逸幡然醒悟,那官兵并没有真的背叛他的兄弟。却将他们的计划告诉了同伴,今日之举,注定失败。最不该相信的人,他却相信了。还把十几人的性命交到这人手里。

情势急转直下,王逸只觉世事可笑,前一刻还充满希望,下一刻就只有绝望。本要捆住手脚的是官兵,本要沉河的也是官兵,现在身份对换,溺毙而亡的变成了他们。

紧急关头,久坐未语的成若函忽然站了出来,一步挡在官兵身前,冷冷道:“你们最好不要再往前了。”

官兵上下打量了她,与同伴挤眉弄眼,神情猥琐:“你也算个美人儿,可惜太傻太蠢!不要心急,下一个就是你。虽说你没有帮他们,但你也没有答应帮我们。所以你还是去死比较好!我们可不需要不听话的人!”

“你若再往前一步,下场就跟他们一模一样!”成若函毫不退缩,字字铿锵有力。

“吓唬我们?”

“哼,你们以为他们现在这种模样真是偶然吗?”她不顾身后十几道怨恨的目光,义无反顾的说出真相。

官兵果然不敢再进,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在他们喝的水中下了药,才导致他们现在身软无力。不然你们能如此轻易制服他们?若不是我,谁胜谁负尚不一定!”成若函此刻的勇敢,与先前形如两人。

心地善良的她也会下药?谁也预料不到。

“那又怎样,我们是不是要谢谢你?”

“不必!但我也早有防备,我告诉你们,他们的病状是会传染的,只要你们接触到他们的肌肤,就会立即中毒。不信的话,你们也可以试一试!”她说完,当真让开两步。

官兵虽是怀疑,却没人再敢尝试,脚步还不易察觉的悄悄退后。看来是信了成若函的话,至少有八分相信。

然而,还不待她擦掉掌心冷汗,官兵极快的调转方向,将成若函猛地一推,那突然袭来的力量推得她措手不及,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

“我们虽不能碰他们,但可以杀了你!”官兵最后的声音,如响雷落在成若函耳边。

冰河寒气,如两只臂膀,从后缓缓伸来,将她抱进怀中,紧紧擒住,再不放开。曾几何时,她也被黑衣人这样拥抱,记忆恍如昨日,他那张刀刻的脸,墨画的眉,犹在眼前挥散不去。

黑衣人,现在会在哪里?他会来救她吗?会在危机时刻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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